第28章餘下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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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誦立在一旁,目中含淚,雙手顫抖。折翎心中一寒,抬步邁進房中,室內情景入眼,霎時血沸怒起。谷山左,被不知什麼利刃挖了個碗口大的血,碎如糜、白骨森然。
李七喉頭着一金針,所餘一臂,被硬生生扯下丟棄在一邊。四壁之上,俱是噴濺鮮血。腥氣散在空中,使人慾嘔。折翎懊愧而怒,怒極反笑,霍地轉身問道:“魏慶呢?”高誦聞折翎發問,再難忍目中熱淚,哽咽道:“魏慶往房中看了一眼,便去尋那…那…那胡女了!他的眼睛…”折翎容一黯,搖手示意高誦不用再説,轉對一白衣砦丁道:“傳令下去,全砦人在砦牆處集合,不得有一人遺漏。”待砦丁應諾,其他砦丁散去後又對高誦道:“將箭營兄弟全都喚來,送谷山、李七一程,也好將他們兩個好好安葬。”高誦拭淚離去,折翎與郝摯各懷心事一蹲一立,宛如木雕泥塑。未久,除魏慶外,箭營眾人齊飛奔而至,屋中哀聲令人聞之心碎。陸大安刀在手,狠狠地砍在牀上吼道:“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屋內眾人紛紛隨之怒吼,聲震屋瓦。蹲在屋門外的郝摯聞聲霍地起身,卻不料腿雙已麻,一跤跌倒。折翎探手過去,想將他拉起。本以為郝摯眼中應滿是憤怒,故自己眼中帶着一份歉疚,不料四目相對時見他眼光空,竟是一絲情緒也無。
郝摯借力站起,折翎探問再看,卻見趙破叉手垂頭立在郝摯身後不遠,遂拍了拍郝摯肩膀,走到趙破處問道:“我有一事相詢,請趙兄定要如實作答!”趙破面沉重,點頭道:“將軍請講。”折翎道:“我與雲兒相識之時,克里斯蒂娜已在她身邊做琴師。
這女子究竟是不是諸葛砦中之人?”趙破搖頭,答非所問道:“適才砦中亦死了四人!一老者,一男丁,兩婦人,皆是金針在喉,死狀甚怖!”折翎一怔,繼而深施一禮道:“無端猜疑,請趙兄恕罪!適才我恐砦眾驚懼、動搖軍心,更恐這胡女原是砦中人,故止了趙兄大索全砦之事。
如今砦眾在此處圍觀、知此事者甚眾,我心中結亦解了,還請趙兄、王兄傳令舉砦大索,更兼安定人心!”趙破還禮道:“將軍説哪裏話?若我是將軍,逢此事亦會疑慮。還請將軍放心,砦中所餘皆是同心抗敵之人。如今砦中亦有被害者,更是同身受,大索之事,義不容辭。至於安定人心,將軍予我與王錦二人便是!”折翎點頭道:“這胡女狡猾殘忍,我怕她入夜再來殺戮…”趙破亦點頭,截斷折翎道:“將軍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慮。
砦中雖有一套應內敵的法子,卻數十年未曾用過,恐是有隙…”折翎會意道:“大宋軍中有結營巡哨之法,應可稍補闕漏,我使高誦助你。”趙破道:“如此甚好!
適才我已聽砦丁傳令集結,這便去砦牆安排一切。”折翎道:“趙兄辛苦,高誦隨後就到。”趙破拱手離去,折翎轉身入房中安了箭營眾人幾句,便吩咐將谷山李七屍身用被子裹了,抬到中坪自己居所處。安鴻聞聲而出,見了二人慘狀亦是大驚失,悲慟不已。
眾人七手八腳在清晨折翎掘的坑邊又掘了一坑,繼而填土埋屍,使谷山李七入土為安,此時陰雲大合,密佈空中,如沙灘頭浮沫般層層疊疊壓在山間林梢之上,似已與樹間輕霧連為一體。
山風穿林,草木嗚咽,似邊羌笛,又若百鬼夜哭,與兩座新墳前眾人悲聲合在一處。折翎凝視二墳,俄頃又將眼光轉向房中。思及短短兩夜間心頭摯愛、生死弟兄俱是天人永隔,不由悲從中來。可這悲慼到了七竅處卻難以宣而出,反是又轉回內中,惹口一陣煩悶。
如此往復不休,整個身子被悲煩填滿,魂魄靈台似乎也被憂悶淹沒。安鴻見折翎怔怔出神,恐他傷心過度,把其臂開口道:“大哥,保重身體!”折翎吃他一驚,深口氣將中煩悶暫壓道:“二弟放心,我自省得。”安鴻見他口中雖答,但心神仍是不屬,正借他事分其心神,抬眼卻見屋角處轉出個人來。定睛一看,乃是魏慶。箭營眾人大多數尚未知曉魏慶被克里斯蒂娜傷眼之事。
此時見他眇一目、目下頰上血痕猶在,遂一擁而上攙扶問訊。魏慶也不理會,穿出人羣來到折翎面前。折翎關切道:“如何了?”魏慶施禮懊惱道:“屬下循着死去砦丁屍體一路追去,卻還是丟了蹤…”折翎搖手打斷道:“我是問你傷勢如何。”魏慶聞言一愣,折翎續道:“這胡女傷你一目,損谷山李七,我定要將她碎屍萬段!不過,你目傷不輕,切莫再單身獨尋,以防不測。”説到此處,略略揚聲對場內眾人道:“你等亦是如此。”眾人應諾,獨魏慶不語。
半響,方如下定決心般單膝跪倒,抱拳鄭重道:“將軍,我有一事稟告!”不待折翎説話,又續道:“我乃吳玠吳經略貼身侍衞,富平戰前奉吳經略之命隱於箭營兵士中歸在將軍麾下,若察將軍有隨府州反宋降金之意,便將將軍刺殺、以絕後患。
富平戰敗,於亂軍中隨將軍來至此處,心中仍念吳經略之命。前議事廳中,我見將軍情狀,方知吳經略所疑不實,將軍定與府州反叛事毫無干係。當時向將軍坦承一切,怎奈亂事頻發,不得其便。今得將軍關懷,再不説明,怎堪為人。
魏慶乞為將軍麾下走卒,抵抗金狗,再無二心,還請將軍恩准!”折翎靜聽,面容由驚轉喜。
魏慶話音方落,叩首於地。折翎坦然受了魏慶三拜,將他扶起視其目鄭重道:“前事已矣,今後同心!”待魏慶頷首回應,又將眼光在箭營眾人面上一一凝視。折翎每看一人,其人便抱拳回望,待六人皆抱拳而立,折翎揚聲道:“好!
自此刻起,你我兄弟便將家國事共扛於肩!內誅胡女,外御金賊!”場內諸人皆隨折翎大呼,待折翎吩咐下守禦及教砦丁結營自保事後便紛紛散去準備。魏慶不顧眼傷,亦要與眾人同去砦牆。
折翎心中忽閃起一念,遂將魏慶喚住問道:“安鴻求援,僅攜了我與風慎各一封手書。吳經略離此較近些,但適才聽你所言,卻顯然信我不過。若是你隨安鴻同去,一來可覆命,二來可代我言明心懷,求援事必可事半功倍。
只是你眼傷方被…”魏慶聽到此處,截斷折翎言語,抱拳正道:“尊令隨安公子求援!”折翎見狀。
也不再多説,吩咐魏慶自去結束準備,轉身對安鴻道:“二弟,那箭陣密譜可收好了?”安鴻將衣襟略為扯開,出懷中貼處一薄薄布包道:“大哥放心,我將這密譜用油紙裹了一層,又用布包住藏在前,萬無一失。”折翎頷首道:“此密譜中所記八門箭陣,乃我與雲兒據諸葛武侯八陣圖之法共同參詳而創。
變化萬端、奇妙非常,敵酋及武功高強之人有奇效。密譜所書,甚為詳盡,但花溪峽外谷山…”説道此處,折翎看了看不遠處新墳,頓了頓續道:“谷山用箭陣八門闕一,卻點醒我此陣可不拘泥而用。
為七星、為六花、為五行、為三才,使其視人數之眾寡所變化,結軍營之陣列以抗敵。我心中有所構想,尚未及書於密譜之上。我現將變化之法話與你知,你出山後若是得遇堪託付之人,便將密譜連同其法傳授於他…”安鴻本是連連點頭。
但聽得折翎語中蕭索之氣越發濃重,最後幾句大有託後事之意,忙打斷問道:“大哥,可還記得清晨路上你我生死以待之約?”折翎會意,擠出微笑道:“二弟多慮了!我將神臂弓改良之法授與韓五哥之時也是這般,此刻心情不佳,以至語氣如此。
密譜所記,我早已爛於,只是擔憂此密譜在砦中毀於戰火罷了,那神臂弓改良之後,韓五哥為其取名為克敵弓。這密譜,二弟可也要那得授之人取個響亮的名字才好。”安鴻見折翎容語氣皆轉輕鬆,心下稍安,亦笑道:“定不負大哥所託。”折翎聽罷,招手示意安鴻附耳,將自己心中箭陣變化與他細細説了一遍。安鴻依記憶複述,折翎聽後指其錯漏,如此幾遍,直至安鴻記憶無誤,方才罷手。
安鴻閉目又將陣法在心中默唸了一遍,轉身看了看屋內、眼光又掠過屋外新墳,對摺翎抱拳行禮道:“如此,我這便上路。大哥保重!”折翎亦抱拳道:“二弟一路小心,早去早回。”安鴻頷首,提氣飛掠,淺荼颯颯,衣袂飄飄,起落之間,漸漸去遠,化作山間一白點,終消失不見。折翎正極目遠眺,遙送安鴻時,幾名白衣人自房側轉出,為首一人一瘸一拐,正是砦外腿上中刀的王錦。
王錦帶着幾名砦丁來到切近,對着兩座墳恭謹行了禮,才到折翎身邊低聲道:“將軍節哀。”折翎頷首問道:“王兄來此何事?”王錦道:“砦中胡女肆,小人恐二公主屍身有損,故此來請示將軍。議事廳後有一密室,乃是存放我歷代門主牌位之處。可否將二公主屍身暫且存放在內,以保無虞?”折翎喜道:“如此甚好,我正憂心此事。多謝王兄告知!我去抱巧雲出來,”王錦連稱不敢,繼而為難道:“門規所限,將軍恐進不得密室。”折翎道:“我至議事廳前大石處,餘下路程,有勞王兄。”王錦不迭應允,同折翎一道攜了巧雲屍身至上坪議事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