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裑子尚未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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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月在谷中得聞秘辛,自回房後心中一直忐忑難定,眼見英偉折翎睡安詳之態,心念女主巧雲活命厚待之恩,左右為難中只覺得自己整個人被扯成兩半一般,待到巧雲回房直奔折翎而去,以為谷中那一聲“好!我去殺他!”是巧雲真心實意,此刻便要動手。曉月將心一橫,合身撲出攔在折巧二人之間,自己雖駭的牙關緊咬、腿雙微顫。
也不肯聽巧雲斥責、讓出分毫。巧雲見曉月情狀,以為她受了克里斯蒂娜使命,若非殺折翎便再不讓自己近其身,遂怒道:“既讓我殺他,也總需我過去才行得!”言罷便打開曉月手臂往牀前去。
巧雲這一打含忿帶怒,用了幾分功夫勁道。曉月吃了一拍,只覺得半邊身子都跟着痛麻起來,耳聽巧雲之言,心中驚懼更甚,只恐她真傷了折翎,急用肩頭往巧雲身上一頂。巧雲被頂了一個措不及防,向後倒退幾步方始站定。
巧雲惱怒,嗔目斥卻見曉月面複雜,既是委屈又有踟躕,心下不暗暗起疑。遂丟了氣惱,再退後幾步坐在桌前、自斟了杯茶,將適才自入谷至出克里斯蒂娜房這一段經過細細思量,黯然靜默。
曉月見巧雲情狀,以為自己傷了小姐心懷,遂不假思索噗通跪倒,亦是再不挪動。風拂綠,新芽發生,陽暖透窗,燕兒歡鳴。屋外生機萬象,屋內死寂無聲。
巧雲安坐,又將當年收曉月及這些年的往事在腦中一一過了遍,繼而自忖:“娜娜説曉月是明教中人,可風雪之夜、孤女將死是我親歷,明教真如此神通廣大?
竟可算得我何時出行、將走何處?此點斷不可信!但若非如此,與廿三郎之藥只曉月和我二人煎熬,她若不識藥、未報娜娜,娜娜又是從何而知?
曉月面上悲苦分明,淚目而跪,定有隱情。她究竟因何攔我?不如我再試她一試!”巧雲這一番思想足足花去頓飯功夫。
主意既定,遂雙目凝聚、飛身出掌、直撲折翎。曉月大驚,以為巧雲定計,對摺翎痛下殺手,忙站起以己身擋在折翎榻前。曉月本就不識武功法訣,又加谷中巧雲所使身法曼妙綺麗,直以為自家小姐只是善舞而攻,此刻直攖其鋒,但覺勁風撲面、膚痛裂,方知小姐亦是武道中人。
雖是甘願捨身,心內卻也慌亂異常,遂收回張開雙臂蜷在前,側頭緊閉了雙目待死。誰料收臂後忽覺左有硬物一咯,電光火石間記起袖中藏了白小六所遺尖刀,也忘了眼前心中這許多,只將尖刀摸出在面前空中胡亂比劃。
巧雲一掌推出,見曉月只是將身子擋在折翎前面便再無動作,心內欣喜,轉而略有微酸。所喜者,曉月對自己仍如舊時般忠心不二,應非明教所遣之人。所酸者,曉月隨侍已久,卻從未如現下般將對摺翎心意大白於自己眼前。
心神略分,暗歎口氣,便想散了勢子、將事情前因後果好生盤問清楚。不想尚未及收招,曉月便摸出把尖刀亂劃。幸得曉月體弱,揮刀亦無章法,才不至傷及自體。
巧雲認準刀路,一下擒住曉月手腕,剛出言喝問,眼光一轉瞥見刀如牛耳、虎血猶存。不住一顆心突突急跳,腦海裏全是白小六墜崖的情形,渾忘了安睡的折翎。又驚又怕的嬌吒一聲。手指使力,捏的曉月骨裂筋開、再握不住尖刀。
緊接着側飛一腳,將正在跌落的尖刀破窗紙踢出屋外。見勾起魂思的尖刀飛去無蹤,巧雲心下略略定了些個,放開曉月手腕顫聲道:“你當時就在谷中!你果然是娜娜所遣明教暗樁!
你將這刀拾回來嚇我,還是你…你得了娜娜之命,準備殺我…不,是殺廿三郎麼?”巧雲問罷,忽地省起折翎就躺在一旁,如此吵鬧,怎會不醒?急轉頭去看,卻見折翎依舊沉睡,心切情急,怒喝出聲:“你這賤婢,對廿三郎做了什麼?”曉月聽巧雲問自己話中大有冤屈,急分辨,但抬手對巧雲只比了一個手勢便覺腕子鑽心般疼痛。
抬眼見巧雲已扣住折翎脈門,攔阻已是不及,再看巧雲眼中盡是關切,方才醒悟過來吵鬧中折翎未醒、大有不妥,遂也擔着顆心靜靜立在下首。巧雲探折翎脈象平穩,並無大礙,只是體內的藥草分量比起平來重了許多,以至他昏沉不醒。
思來想去,只有曉月能做此事,又記起克里斯蒂娜之言及方才曉月手中的虎血尖刀,遂運力足尖、一點曉月膝蓋窩,沉聲恨恨道:“你這賤婢做的好事!”曉月神全在折翎身上,只覺得自己腿雙一麻,站立不住,委頓在地。
耳聽巧雲再次喝問,心中委屈倒比腕痛更甚,眼眶中晶瑩轉,只是看着巧雲搖頭。巧雲抬手打,看見曉月清秀模樣,這幾年中那些殷勤小意、惟命是從一時間都湧上心頭。
放手轉念,省起曉月手中尖刀説明她定是身在谷中,那藥草調製需時,即便她偷偷學到方法,卻也分身乏術,不可能趁自己在谷中時再喂折翎服藥。
這事中大有蹊蹺,説不定另有他人所為。思慮中向外走了幾步,又想及曉月受明教之命已久,説不得早就做了準備,只待今所用。左思這般,右想如此,終究難得要領。
巧雲不動,曉月亦不敢動。一站一坐,自正午直至紅偏西。曉月腿雙麻木漸解,挪身改坐為跪。巧雲見她手腕青腫,低眉順目,更覺可憐。正伸手扶她起來,將心中疑竇好生問個確實之時,聞聽門外有人揚聲請報。
“將軍,郝摯請見。”巧雲起身啓户,見郝摯抱拳站在門外,遂微笑言道:“廿三郎傷勢不穩,服了藥尚在沉睡。事可急麼?若是不急,可否待他醒轉,由我轉告?”郝摯抱拳不動,垂首為禮道:“雲夫人,安公子和魏慶在砦外不遠發現敵蹤,皆是孟…皆是宋人。殺了四個,捉了個活的。言説金狗穿此砦行路入蜀,大隊已過白龍江。安公子命我來請將軍和王砦主至砦牆處,商議審問。”説到“皆是宋人”四字時,郝摯語氣忽滯、眉頭收緊。
巧雲聞言,心中一顫,身子微微晃了幾晃,抓着門框強做平靜道:“你先去吧。我這便喊醒廿三郎,告知他過去。”郝摯頓首應諾,轉身行了幾步又轉回抱拳問道:“雲夫人,可見了小六麼?”巧雲本就心神不定,再一聽郝摯問起白小六,心中愧疚更甚,語卻難,只緩緩搖了搖頭。郝摯撓頭道:“這賊小子!前陣子一直在我耳邊絮叨,説見夫人懼寒,要為夫人做虎皮披肩、虎皮坐墊。
如今得了將軍的虎皮,卻又不知去哪裏頑耍。夫人若是見了,煩請告知他今晚給陸兄弟的接風宴怕是辦不成了,讓他到砦牆處尋我等吧!”言罷,一雙眼在巧雲身上打量了一番,又往屋內瞥了一瞥,這才言又止地行禮告辭。巧雲見他情狀,知他所想,一時心間也是悽然。閉了房門,在垂香囊中取出一小包藥粉,使指甲挑出些許彈在桌上杯中,又取些水衝了,拿了杯在手中發愣。
轉過念來又想適才除去克女之思只是憤,卻難解自己愁局。眼神越過地上跪的曉月,心中暗暗思量:“家門教養,明教迫,折郎麾下與我門中人多有殺傷,可叫我如何是好?長姐英武,心中常懷復國。小妹懷韜,在左使身邊受教。
二者擇一,定可成就孟門大事。我一以娛人之姬,不如退去。這世間真心待我者,唯廿三郎一人。我請他踐前諾、同我避世而居,他定會應允。
到時我與他同心相印,再無半點欺瞞,豈不勝卻如今千倍萬倍麼!”端杯往牀榻處走了幾步,猛地省起折翎待箭營兄弟至厚,白小六又是喪命在自己眼前,心頭又忐忑起來。
再轉念思及郝摯回報陰平道外大戰的情勢及命喪安鴻劍下的四師公,眼窩一酸,眼前便朦朧起來,想想兩邊死傷或可相抵,心中稍定,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巧雲端杯至牀前,將折翎緩緩扶起喂水。
適才巧雲放藥粉時一直背對牀榻,尚跪在地上的曉月未曾看見,故此也不攔阻。抬眼望巧雲面上愁雲慘淡,眼中霧氣氤氲,想關心卻又不敢。只好怯生生的將眼緊緊盯着巧雲每一個動作,一來怕漏掉巧雲使喚,二來也怕巧雲暴起傷害折翎、自己救護不及。
未幾,折翎鼻中嗯了一聲,緩緩張開雙眼。覺到腦後枕的温香軟玉,微微一笑執起正為自己撫口那一隻柔荑,尚未動問便已見到跪在牀前、面帶淚痕的曉月,訝道:“曉月怎麼跪在地上?”巧雲扶着折翎坐直,強裝清淡道:“方才你睡下不久,我便也伏在牀邊睡着。這丫頭偷偷溜出去頑皮,不知怎地摔了手臂。我恨她不小心,所以讓她跪着。”説到此處,話鋒一轉道:“適才郝摯來報,魏慶在砦外有所發現,請你去砦牆處商議,王砦主和二叔都在那處等你,我這才把你喚醒。我為你整理衣衫,先顧着正事要緊。”折翎聞言,抖抖頭頸振作神,起身寵溺的拍了拍曉月的額頂道:“正該如此。曉月年紀尚幼,莫太嚴苛了,魏慶所報,定是金人遠攔蹤跡,且取我弓箭來。”巧雲應諾,往牆角取了折翎的大弓。曉月忙從地上躍起,隨着巧雲曳出兩個箭筒。大弓一角,佈滿拖痕。箭筒中裝滿箭支,尾端刻劃着宛若雲般的曲折線條,卻俱是無翎。
折翎持弓背箭、整束行,巧雲在身後道:“廿三郎,你身子尚未大好,能不動弓時就不動了吧!”折翎停步頷首道:“雲兒放心,我心中自有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