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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新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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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終究要打破這安穩,劉盈問道“兒子聽人説,母后將戚夫人下到了永巷?”驟然間,呂后笑容頓失“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劉盈為難的笑笑“兒子知道戚夫人從前是多對母后有所得罪,可是她畢竟是父皇遺孀,母后如今已經是太后,你若不喜她,把她發作到冷宮,終不見她就是了。何必這樣為難於她,外面人聽着,會覺得不好。”

“她自然是有所得罪於我,”呂雉寒的笑,眼珠子直勾勾的望着劉盈,神陰森“她要你如今坐的這皇位,她要我這個太后之位,她要走了我們的家,她還要我們母子兩的命。她得罪我的,可還真不少哩。”

“母后,”劉盈神情尷尬,起身踱步“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他繞到呂雉背後,從後面擁住了母親“如今,你兒子已經是皇帝。她已經徹徹底底的輸了。成王敗寇,母后你何不肚量大點?”她將背的直直的,寒齒冷笑“可惜呢。若是連我兒子都以為這是我做的事,想來全天下都這麼想了。真可惜,不合你們想了。下戚懿到永巷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那捧在掌心裏的寶貝外甥女兒的意思。因為她親耳聽到戚懿罵她的外祖母。----盈兒,”她轉過頭來,在很近的距離裏看着自己年輕的兒子“你只聽説了戚懿被下到永巷,可聽説了戚懿在辱罵你的母親。罵她是個妖婦,罵她不得好死----”

“不要説了,母后。”劉盈失控喊道。

過了一會兒,他悶悶問道“戚懿真地這麼罵?”呂雉呵呵的笑。

“這是我編排的來的麼?神仙殿上上下下的人都聽地清楚,阿嫣也聽的清楚----”

“阿嫣----”劉盈怔怔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

“辱罵太后,這個罪名,夠下她戚懿去一趟永巷了吧?”呂雉淡淡問,面平靜。

“母后,是兒子不好。”劉盈恢復平靜,直視着呂雉的眸“兒子不該胡亂懷疑母后的。一路看小説網k.”呂雉眨了眨眼睛。面恢復慈愛,理了理劉盈的髮鬢,手滑下衣襟“母后不會怪你。母后永遠不會怪你。”母后怎麼會怪你呢?

因為你是我的兒子。

“可是母后,”劉盈又道“戚懿既已下了永巷,神仙殿再圍着也沒什麼意思。殿中上下奴婢----我知道母后是一個都不喜歡的,也不必留在宮中了,都發還回家吧?”呂雉神情奇異,片刻之後方呵呵笑了起來。

“真是稀奇,你居然是我兒子。盈兒,你是個好孩子。按你説的去做就是,母后想讓全天下地人都看看。我的盈兒,他是一個好孩子。”月從殿外照進來,照亮殿中的一片地方。

“天真的不早了,”她瞧了瞧偏向西天的月,復又壓了壓劉盈的領口“回去睡吧,盈兒,明天還有你該忙的呢。”

“好。”劉盈柔和頷首起身。

“母后也早些安歇。”他步出殿,在簾下回頭望母親。母親已經不在年輕,因為夫喪,她穿着喪服,不能着紅粉,卻並不見憔悴。甚至比前些年氣還要好些。一雙黑眸充滿了熠熠光輝。

母親並不是心思良善的女子,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可是她是他的母親。她一生慈愛眷顧於他,從沒有辜負母親這個詞語。於是他就像一個做兒子的應當做地愛着母親,從不辜負兒子這個詞語。殿中的燭火,母親的笑,母親的話語,都同往常一樣,明明一切都好好地,沒有什麼不對,他卻忽然不安,彷彿很是恐懼,恐懼着一種事情的發生,雖然它此刻並未發生。這種恐懼情緒推動着他,讓他驀的喊出來“母后?”

“嗯?”呂雉疑惑望他。

劉盈直直的望着她,突兀道“你要保重身體。”你不要像父皇一樣驟然倒下。我已經失去了父親,不想再繼續失去母親。

知子莫若母,一剎那間,體會到劉盈情緒的呂雉心柔軟的彷彿化作一灘水“傻孩子。一路看中文網首發k.”她重複着這句話,這次卻面帶開懷微笑。

“鳴雌亭侯説,母后還有十五年壽數,你大可不必這麼擔心。”

“母后還想看着你的兒子,孫子,帶他們長大呢。”心落回原處,劉盈尷尬望道“母后。”

“母后在----等再過三年,你守完了孝,母后給你挑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做你地皇后。---對了。”呂雉放下手,轉臉問伺候在一邊的長騮“陛下今天夜裏歇在哪?”

“這個----”長騮遲疑。太子已經登基為帝,自然不能再歇在東宮了。可是長樂宮處處有先帝遺蹟,陛下看着傷神,不願久待。天已快亮,偌大的長樂宮,新帝居然找不到一個居處。

呂雉微微一笑“自來長安之後,盈兒你一直住東宮,咱們娘倆再也不曾一處過過夜。你既然尊你父皇,不肯住他住過的地方,也無妨。不是還有未央麼。趕明兒去住未央宮去。但是今晚,就在母后這兒住一晚吧。只有一晚,也不怕那些渾史官胡寫。”

“好。”劉盈應道,心中一暖。

上了年紀的人再也睡不好,第二天清晨,呂雉很早就睜開眼睛,到劉盈歇下的東殿,瞧過了依舊睡地兒子,為他掖一掖被角,又在牀前站了好一會子,才輕輕地走出來。

“陛下可不是睡的正好。”蘇摩笑着上來“奴婢已經吩咐了誰都不許吵到他。這些天他着實辛苦,只有在太后這邊才睡地好。”

“是啊。”呂雉這才肯説話,笑地開懷“孩子長大嘍。”若有遺憾,心中卻妥帖。

“可還是很孝順,”蘇摩眨眨眼睛。

“太后永遠不必擔第二清晨,魯元入宮叩別太后呂雉。

“真的要走麼?”椒房殿裏,呂雉拍着魯元的手,絮絮不捨“母后剛失了你父皇,現下你又要走,就不怕你娘傷心?”

“母后,滿華也不捨得你。”魯元道。

“可是敖哥聽説母后你打算遣諸侯大將歸地方,他不願你難做,這才決定帶我們回宣平。”呂雉怔了一怔。

“阿婆,”張嫣亦仰臉對呂雉道“等來年你五十大壽,阿嫣一定回長安來為你慶祝。”

“好,好。”呂雉笑着親了親她“阿嫣啊,阿婆聽説這宮中有人惹你生氣了?”張嫣無笑道“阿婆你是在説戚夫人麼?我聽見她在罵你。氣不過才擅自做了主。”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嫣兒是不是僭越了?”

“不僭越,不僭越。”呂雉笑容滿面“這長樂未央二宮之中。阿嫣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做什麼都不僭越。”宦者令張澤伺候在旁,一邊點頭一邊在心中記道“果然,這位長公主家的張娘子是不能輕易看輕地。她如今可是太后娘娘的解憂花,皇帝陛下的心頭寶,雖連個翁主都不是,卻實實是比劉氏翁主還是要貴重的。”內殿裏。呂雉牽着女兒的手,喁喁私語,似乎在説一些體己話。張嫣在外面無聊,跪坐着趴在黑漆描金案几之上,忽然聽見側響嘩啦啦簾子打起之聲,歡快抬頭笑道。

“娘。你好了麼?”忽然就愣了愣,止了笑容。

她又狐疑的瞧了瞧殿外天

沒錯。已中天,這時侯,又是新皇登基之時,他不是該在前殿忙着政務,連歇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怎麼會一臉睡意惺忪的站在椒房殿殿簾之下?

檀木珠子穿成地簾子之下,劉盈亦怔怔然站在那兒,因剛剛起身,尚穿着禪衣,微微有皺,亦沒有束髮,柔順的搭在兩肩之上。

“阿嫣?”劉盈亦幾疑是夢,一覺醒來,卻在這兒瞧見本應好好待在宣平侯府的張嫣。

他動了動,亦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自陳瑚去後,這幾個月以來,阿嫣一直在躲着自己。她躲的並不高明,但可也真是徹底。有數次他到椒房殿來,遠遠的看見她匆忙走開的背影。

私下裏不是不覺的難過的,畢竟他一直都真心親近這個外甥女。可是仔細想想,終究是自己理虧。阿嫣,是那麼一個純潔乾淨的女孩,又一直喜歡親近瑚兒。卻在那樣的境地裏,親見了瑚兒地死亡。

怎麼能夠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想着,由着她發點小脾氣吧。小孩子記差,過得一陣子,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他忘記了,小孩子也最是固執,固執的想要記住的事情,幾個月也忘不了。

他以為就這麼淡淡疏遠了,卻在某一晨起之後,愕然就在打起簾子後看到她散漫坐在那兒微微張口瞠目結舌的看着自己地模樣。

彼此躲避了數個月的人,就這麼猝不及防的,在一道簾子裏外面對面的撞上。

那麼,就什麼都不説吧。

劉盈微微一笑,神情温暖。

有一個開始,就需要一個結束。

鬧了這麼久的脾氣,也該,有一個終點。阿嫣,只要你笑得一笑,我們也就回到從前,舅慈甥孝,一片和樂。

於是他微笑的看着女孩慢慢的縮回手,端正了跪姿,右手壓左手,雙手俱藏於袖中,舉手加額,恭敬的拜下去,頓了一頓,再直起身來,同時雙手再加額,竟是行了一個規規矩矩鄭鄭重重地大拜之禮。

“見過陛下。”她輕啓咬的發白的,將昔年嬌俏的面藏在陰暗裏。

他的微笑也就這麼寸寸僵硬掉。

一剎那劉盈幾乎心若死灰,年輕的皇帝從父親手中接過了父親地帝位,站在天下最高地地方,他也曾淡淡的設想過這時候地覺,卻沒有料到是這樣一種空茫。小時候,母親告訴他,皇帝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可是如今他站在這裏,什麼還沒有得到,就覺已經失去。這些東西,他説不出來是什麼,卻知道自己是應該在意的。

母親,我其實無法高興。

第一卷大風起兮雲飛揚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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