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後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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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沒見魏德正退錢來,卓小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顆懸着的心慢慢落了回去。蘇雪儀幾個也跟着高興,説如果不是卓園長跟魏副書記是老同學,也不可能靠近他,這錢肯定還沒法成功手。
可還沒高興夠,吳秘書給卓小梅打來電話,説魏副書記要她馬上到他辦公室去一趟。卓小梅心裏又沒底了,不知魏德正是不是要退錢給機關幼兒園。
開始吳秘書的電話是打在卓小梅手機上的。可當時園長辦擠着好幾個人,一片吵嚷聲,加上卓小梅的手機放在坤包裏,本就沒聽見,吳秘書只好把電話打到園長辦的座機上。
這幾個人都是來找卓小梅要債的。不是要幼兒園的債,這幾年卓小梅在財務管理上下了些工夫,加上董燕也很配合,園裏並沒什麼債務。都是要秦博文的借款的,多的十多萬,少的也有兩三萬。手裏還拿着借據,白紙上留黑字,卓小梅認得,那是秦博文的筆跡。
果如卓小梅所擔心的,秦博文跟人合夥開辦的汽車修理廠出了麻煩。
前面説過,秦博文原是維都市汽車製造廠技術處的工程師,廠子改制變賣後,開了一陣的士,便在原技術處處長肖長松的攛掇下,合夥租賃本廠臨街的舊廠房,辦起汽車修理廠,算是又幹起老本行。辦廠都是要投資的,肖長松出資六十萬,秦博文不可能空手套白狼,想去銀行貸款,卻沒什麼可供抵押,只得揹着卓小梅東挪西借,湊足三十萬投進去。上前期租金,改造好廠房,辦完各種登記手續,再把生產設備購進來,九十萬元已所剩無幾,不到兩個月便沒法運轉了。為了維持正常生產,並逐步擴大規模,肖長松跟秦博文商量,決定再投六十萬。按協議上的出資方式,肖長松四十萬,秦博文二十萬。一個星期後,肖長松的四十萬如數到位,秦博文的二十萬元卻無着無落,只得找到卓小梅的二哥,動員他入股。卓小梅二哥跑到修理廠看了看,覺得來勢不錯,又是肖長松和秦博文的老本行,技術優勢明擺在那裏,維都市無人可比,毫不猶豫就出了二十萬。
説實話,這個項目肖長松和秦博文他們是看準了的,開業以來,一切還算順利,客户反應也相當不錯,按常規經營下去,不出一年,企業一定會火起來。可就在他們的發財夢做得正酣之時,購買汽車製造廠的那個禹老闆金蟬殼,突然將廠子轉買給了一個姓舒的老闆。才接過廠子,舒老闆便不顧肖長松他們和禹老闆的租賃合同,要把修理廠的兩間廠房收回去。雙方相持了幾天,舒老闆願意出資兩百六十萬,收購修理廠的設備和生產經營權。肖長松算了算賬,這兩百六十萬拿到手後,除去各項投資及損耗,還略有盈餘,只得作出妥協,反正僵持下去也沒法進行生產,還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讓秦博文萬萬沒想到的是,跟舒老闆簽下協議,拿到那兩百六十萬元之後,肖長松就彷彿從地球上蒸發掉了,再也逮不着他的影子。開始秦博文還以為他是臨時外出有事,並不怎麼在意。可連續半個多月沒有他任何消息,秦博文開始急起來。秦博文這個人沒什麼大的貪心,肖長松退給他和卓小梅二哥兩人的五十萬元投本,再發幾個月的工資和加班費,他已心滿意足,別的給不給都無所謂,就算在修理廠實習了幾個月,為以後重新創業學了些經營管理的經驗。
至於那些借錢給秦博文的人,當初見修理廠辦得不錯,誰也沒想起向他要借款,現在修理廠被舒老闆要了回去,肖長松也不知去向,一下子慌了,紛紛來找秦博文。人在情急之下,想象力會變得格外豐富,向來不太善於説謊的秦博文也編起故事來,説肖長松到沿海考察項目去了,過幾天就會回來的,到時從他手上拿了錢,立即連本帶息退給各位。幾個人見秦博文説得這麼動聽,才半信半疑地走了。
不用説,過幾天他們再來找秦博文時,秦博文已躲了起來。他們只得走進幼兒園,來找卓小梅,她夫債還。
這幾個人卓小梅都認識,有自己的遠房親戚,有母親一條街的鄰居,也有秦博文自己的朋友,其中一位還是幾個月前跟他合夥開出租車的鄒師傅。他們手裏都拿着秦博文留下的借據,這個説:“卓園長,還是請你想辦法把秦博文找回來,我已經下崗多年,沒有任何生活來源,這兩個錢都是我和老伴揀垃圾揀的,不容易啊。”那個説:“我那點錢是政府拆掉我家房子給的補償款,買新房遠遠不夠,也是見秦博文給的利息高,想讓手裏的死錢生幾個崽崽,以後好買套二手房。卓園長你發發慈悲,我們全家還住在街後臨時搭的帳篷裏,風吹雨打的,那子實在沒法過下去啊!”最讓卓小梅來氣的,是幼兒園的退休老職工袁老師也借了錢給秦博文,卻守口如瓶,一點風聲沒讓她知道。卓小梅無可奈何,説:“袁師傅呀,不是我説你老人家,都六七十歲的人了,沒點見識,錢是可以隨便往外借的?當初秦博文找你借錢,也不問問我,到底借不借得,現在倒好,追不着秦博文,找到我這裏來了。”袁老師的老臉立即跌了下去,説:“卓園長你別把理説歪了,你是秦博文的丈夫,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會把錢借給他嗎?現在你卻教育起我這老傢伙來了。”卓小梅想不到她還要倚老賣老,説:“我有什麼面子?剛才你們不是説過,是看在秦博文給的高額利息上嗎?你們以為這高額利息是這麼好賺的?真是利令智昏!”幾個人見卓小梅口氣生硬,把責任都推到他們身上,情緒有些動。先是鄒師傅站出來,説:“卓園長,你跟秦博文一個飯鍋吃飯,一個牀鋪睡覺,我不相信秦博文找我們借錢辦廠子,你卻一無所知。”卓小梅嘆口氣,穩住自己,説:“你們不相信有不相信的理由。秦博文準備跟肖長松合夥辦廠子的時候,確實在我前面論過一句。那不是一筆小投入,風險太大,我當時就堅決反對,勸他別冒這個險。後來他再沒在我前面説過這事,投入的資金到底是銀行貸款,還是找人借的錢,廠子辦得怎麼樣,什麼也沒讓我知道。這半年多來,幼兒園的事情又格外多,我腦袋裏裝的都是工作,哪有心思去過問他的事?尤其是最近兩三個月,各忙各的,還真的沒在一個飯鍋裏吃過飯。一個牀鋪睡覺沒假,可也是同牀異夢,晚上我睡着了他還沒回來,早上我出門到了園裏,他還躺在牀上呼呼大睡,搞不到一塊去。現在可好,他連這個家也不回來了,我已經好多天沒見過他的影子,你們叫我怎麼辦?”卓小梅所説自然是大實話。可大實話只能是大實話,不能包裝成商品,拿到市場上去換錢替秦博文還債,要債人哪裏聽得進去?鄒師傅又大聲叫道:“卓園長你不將秦博文找出來,我們也沒別的辦法,只得到你家裏去拿東西。”其他人也跟着起鬨道:“是呀,我們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卓園長到時你可別怪我們無情無義!”卓小梅冷笑道:“我也覺得你們這是個辦法,我家裏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你們儘管拿走,我絕不會阻攔你們的。如果你們覺得撬門麻煩,我還可以給你們去開門。”袁老師也許是聽不得卓小梅的冷笑,咬着牙齒道:“卓小梅你還是幼兒園的園長,電視裏天天説當領導的要代表人民羣眾的本利益,你到底代表什麼?”卓小梅説:“袁老師你這是高看我了,我不過是幼兒園的工頭而已,又不是什麼領導,能代表什麼呢?是你們做夢都想着發財,才借錢給秦博文的,説秦博文代表你們的本利益還差不多。”袁老師的手指到卓小梅的鼻子上,説:“看來你是想耍賴嘍!”這一下卓小梅真的生氣了,拿掉袁老師的手指,低聲吼道:“袁老師你不要信口雌黃,我賴你什麼了?你不是老糊塗了吧?”可能是年齡大的人最聽不得人家説自己老糊塗,袁老師臉上一下子紫了,再次抬起來的手指還沒戳到卓小梅面前,就嘴吐白沫,眼皮上翻,頭一仰,往後倒去,嚇得在場的人瞪大雙眼,不知如何是好。
恰好蘇雪儀和曾副園長兩人聽到園長辦起了高腔,過來看是發生了什麼事。正碰上袁老師指責卓小梅,還沒來得及上前勸阻,她就氣成這個樣子。兩個人扒開眾人,上前將袁老師托住,小心地扶到椅子上。
幼兒園裏的人都知道袁老師有輕微的癲癇病,平時看上去沒事,一旦發起作來嚇人的。今天卓小梅也是被這夥人急了,忘了袁老師這病,説話過頭了一點。她很是後悔,生怕出什麼意外,那就麻煩了。趕忙跑出辦公室,去二樓叫園醫。其他要債人一個個跟出來,貼着卓小梅股,追到醫務室門口。她們以為卓小梅要趁機逃跑,生怕自己手上的借據沒了債主。
好在園醫在醫務室,卓小梅才説出“袁老師”三個字,她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邊取針拿藥,一邊説:“卓園長你別急,這病還要不了袁老師的老命。她一直在我這裏用藥打針,我知道底細。這種病發作帶有周期,這兩天估計又到了發作期,我已經給她準備好了藥品在這裏的,正等着她來打針拿藥,不想她竟把園長辦當成醫務室了。”園醫的幽默讓卓小梅稍稍心安了些。
拿了針筒和藥品,兩人立即走出醫務室,從堵在門口的要債人中間擠過去,往樓上直奔。債主們又緊隨其後,一窩蜂追回到園長辦。卓小梅嘴上沒説什麼,心裏卻慨不已,如今的人看重的只是幾個錢,同盟者成了這副模樣都視而不見。
蘇雪儀和曾副園長兩人一齊動手,一個將袁老師扶正,一個托起她的嘴巴,把藥片將進去。園醫手中的針筒也上好藥,幾個人七手八腳配合着,協助她將針頭進袁老師鬆鬆垮垮的股。
沒幾分鐘,袁老師就醒了過來。
要債的人還站着不肯走。蘇雪儀説:“你們也看見了,剛才差點出了人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你們的錢是秦博文借的,卓園長並不知情,現在你們着她還錢,她哪來的錢?你們就是把她身上的割下來,拿到街上去,也賣不了幾個錢呀。不要蠻來嘛,當務之急是找到秦博文,再想辦法要錢。”債主們的嘴巴風吹樹葉一樣翻動起來:“我們怎麼找得到秦博文?找得到,還跑卓園長這裏來幹什麼?”蘇雪儀説:“你們跑到卓園長這裏來,也沒什麼錯,可你們沒理由她要錢,只能託她幫忙找找秦博文,讓秦博文想辦法退錢給你們。”一夥人於是又嚷嚷開了,紛紛要求卓小梅想辦法找秦博文。
這時電話鈴猛地響起來。要錢的人一個個臉上出驚喜,以為是秦博文打電話來找卓小梅,放亮的目光追光燈似的打在她身上,不出聲地催促她快接電話。
世上哪有欠錢的人主動打電話自我暴的?他們也是求債心切,異想天開。
電話是吳秘書打來的,魏德正要卓小梅到他那裏去一下。問有什麼事,吳秘書説魏書記沒有明示,只説在辦公室等她。因為腦子很亂,卓小梅一時也沒想清魏德正幹嗎找自己,只得答應吳秘書一聲,放下電話。
一夥人呼地圍上來,急切切問卓小梅,是不是秦博文的電話。卓小梅説:“你們想想也明白,秦博文會打電話給我嗎?是市委領導打來的,有事要我去一下。”幾個人仰起來的頭一下子又蔫了。
蘇雪儀和曾副園長就趕他們,説:“你們讓開吧,市委領導等着卓園長,有重要事情需要代。”一夥人便説:“那我們跟卓園長一起去找市領導,我們的養命錢被人騙走,市委領導也應該過問過問嘛。”蘇雪儀説:“你們也太天真了,秦博文借你們的錢,又不是政府行為,你們找市領導找得上嗎?”鄒師傅跟汽車製造廠的工人一樣,對市裏將廠子改制賣給私人老闆一直耿耿於懷,一聽蘇雪儀這話,火氣就直竄腦門,叫道:“怎麼不是政府行為!市政府不賣掉汽車製造廠,我們就不會下崗,秦博文也不會跟人合夥辦修理廠,以高息為誘餌借走我們的錢。最可氣的是政府竟容許禹老闆將廠子轉賣給舒老闆,秦博文他們的修理廠開辦沒幾天就被舒老闆收購走,我們的錢才打了水漂。卓園長如果不肯替我們追回秦博文的借款,看來大家還真的只有跑市委市政府了。”蘇雪儀只怪自己多嘴,觸着一個話題,忙説:“你們要去找市領導,我們沒權阻止,可你們不能跟着卓園長去,不然領導還以為是卓園長組織你們去鬧事的,怪罪下來,她怎麼擔當得起?”他們説:“卓園長不管我們的養命錢,憑什麼要我們替她心!”曾副園長見事情越鬧越大,這樣下去卓小梅一時恐怕難以身,也身而出,説:“找市領導也是有道理的,我也很贊成。正如剛才鄒師傅所説,你們手上的錢打了水漂,看上去是秦博文的責任,子卻在市領導那裏,是他們把維都的經濟環境成這個樣子,才導致大家下崗失業,拿着兩個養命錢去投資,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幾句話,説得要債的人頻頻點頭,説:“可不是麼?沒有市裏這些混賬領導,我們今天哪裏會落得這個下場!這些當官的也不知得了多少好處,有錢的老闆放個都是聖旨,想買什麼,他們就給什麼?而羣眾的呼聲卻一句都聽不進去。”曾副園長並不是想借風吹火,忙説:“不過秦博文欠你們的錢,現在去找市領導用處也不大。我提個建議,你們回去摸摸秦博文的線索,我們也幫卓園長打聽打聽,爭取早把秦博文找到,想辦法退還你們的借款。”這些人來找卓小梅時,本來就沒有要到錢的奢望,現在聽曾副園長這麼一説,覺得也別無良策,只好先想法子找到秦博文再説。一直着的脖子慢慢軟下去。卓小梅見包圍圈稍稍鬆弛了些,身而出,將要債人抖給曾副園長和蘇雪儀。
來到街邊的公共汽車站牌下,等了幾分鐘,沒見一部公共汽車經過。這裏可是維都市繁華地段,平時公共汽車一部接一部的,多如過江之鯽。便有的士司機過來拉客,説:“不要等了,今天公共汽車公司工人罷工,還是坐的士吧。”公汽公司的改制已搞了半年多,罷工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卓小梅也就信了司機,低頭鑽進的士。
可沒跑上兩分鐘,前面大車小車得黑壓壓一片,已是寸步難行。司機説:“怎麼搞的,剛才這裏還沒事,怎麼一下子便車了?”卓小梅説:“是不是公汽公司的工人上了街?”司機説:“不會吧?以前他們罷工都是在家裏睡大覺。半個小時前我送客從公汽公司門口經過,也沒見任何動靜,要上街也沒這麼快呀。”在的士上等了一會兒,本就看不到通車的跡象,想選道繞行,後面也早堵了個嚴嚴實實。也不知要捱到什麼時候,卓小梅只好下車。問街邊看熱鬧的人,才知確是公汽公司工人鬧的。正如剛才的士司機所説,他們本來都罷工在家,不知怎麼搞的,此前幾分鐘突然把車子全都開到市委門口,堵了個水不通。這條街道是城裏南北主幹道,車量特別大,只要堵幾分鐘,就會上十多里的車子。
卓小梅只得邁開大步往前走。走得再快,趕到市委也需二十幾分鍾。卓小梅怕魏德正等得着急,拿出手機準備跟他聯繫,這才發現手機上已有兩個未接來電的提示,是魏德正辦公室的號碼。原來吳秘書的電話打進園長辦的座機上之前,已撥過自己的手機。卓小梅按下現成的魏德正辦公室的號,那頭卻佔着線。再撥還是一樣。只得打他手機,也一直是忙音。這時卓小梅才恍然而悟,公汽公司的工人都把車子開到了市委大門口,魏德正身為市委副書記,還有可能安然坐在辦公室等待你卓小梅嗎?
也是心有不甘,卓小梅沒有止步,而是穿行在密密麻麻的大車小車之間,一直朝前走去。快到市委時,車子堵得更密集了,想接近市委大門都很困難。擠到人多的地方,眾人正在議論紛紛。原來公汽公司通過半年多的改制,清產核資,投保安置等各項工作都進展得很順利,由出資方南瑞集團組建的南瑞運輸公司也已接手管理,並全部更新了車輛,正式按新的方式進行營運。公汽行業有別於其他企業,改制後仍然要人開車賣票,原來的老員工絕大部分能返聘上崗,沒有太大阻力。問題是老體制下龐大的管理人員,新的管理業務一竅不通,開車又沒技術,賣票連真假鈔票都識別不了,只有被裁減一條路。他們於是在後面搞小動作,慫恿不明真相的老工人,去找南瑞公司龐總要求增加安置費。當時龐總沒在公司,保安人員不讓進門,爭執之下,一位老工人在牆上碰破了腦袋,被送進醫院搶救。這事傳來傳去,變成了完全不同的版本,説成是有幾位工人代表找龐總增加工資標準,龐總不但不答應,還惡狠狠地訓他們被老體制慣壞了,只想要待遇,不想作貢獻,揚言要開除他們。還説南瑞公司正在培訓新員工,老公司的員工遲早要被全部換掉。南瑞公司的管理比過去嚴格得多,工人們一時適應不過來,早就憋着一肚子的怨氣,這一下聽説手中飯碗難保,都怒了,便罷了工,要龐總承諾,一是提高待遇,二是以後保證不讓工人下崗。直到這個時候,矛頭還只對着南瑞公司,不想又有人從中作祟,説工人的安置費和各項待遇之所以這麼低,主要是南瑞公司給市委市政府有關領導送了大錢,導致財務空虛,經費短缺,龐總他們沒有別的法子補漏,只得降低各項成本,在工人身上敲骨髓。這無異於火上澆油,工人們羣情憤,呼拉拉將車子都開到了市委門口。
聽着這些議論,卓小梅知道今天想見魏德正,已經沒有可能,只好掉頭往回走。聯想起機關幼兒園,如果改制賣掉,還不知會鬧到什麼地步。不過幼兒園不是企業,沒什麼產品可生產,出不了利潤,市委和政府沒有理由當成企業賣掉。況且幼兒園屬於公益教育事業單位,市委和政府連教育都撒手不管,還管什麼?難道他們從納税人那裏收走的錢,不想用一點在公益事業上,僅供自己吃喝玩樂?可刀把子握在領導手上,到時人家要你改制,想找個什麼理由還不容易得很?只是幼兒園不像公汽公司,一出動就是數千人。一百多號人想鬧事,聲勢太小,本就鬧不出名堂。
上街鬧事當然不是什麼好事,一個單位如果真的落到這一步,離打狗散場怕是沒幾天了。市裏的煙廠酒廠農藥廠化工廠水泥廠,還有秦博文他們的汽車製造廠,哪一家沒上街鬧過?有的甚至鬧到省裏,鬧上北京,可到頭來,該倒閉還得倒閉,該賣掉還得賣掉。卓小梅沒法想象哪天幼兒園也去走這條路。
從幼兒園的命運,卓小梅又想起送給魏德正的錢,也不知他今天叫自己過去,是不是要把那錢給退回來。其實接到吳秘書電話的那一刻,卓小梅就生出這種預,只是當時被秦博文的債主纏着,沒往深處想。如果魏德正退錢,退錢的原因又是什麼呢?是他品德高尚,堅持廉潔自律?想起那天魏德正把自己的生説成是母親的受難,好像真有這種可能。只是那更像做秀,表演的成分大。那麼就是嫌錢太少了。都説當官不愛錢是假的,當官不發財,打死我不來。權和錢是對孿生兄弟,有了權就可辦事,可辦事就有人送錢,事有大有小,於是送小錢辦小事,送大錢辦大事。大家都是一個心態,跟當官的打道,如果對方愛錢,覺得很正常,如果不愛錢,你心裏便很不踏實。往往不愛錢的並不是真的不愛錢,而是不愛小錢,一旦你奉上大錢,還是愛得起來的。卓小梅最擔心的,也就是魏德正不愛小錢。畢竟他已經到了這個級別,幾千幾萬在他前面算得什麼呢?怪只怪幼兒園是個小單位窮單位,又是目光短淺的女人當家,耍不起闊氣。憑幼兒園現在這種狀況,不愛小錢的官看來是巴結不上了。沒有人肯做靠山,幼兒園只怕還是沒法逃改制變賣的下場。卓小梅不覺就想遠了,不免暗暗替幼兒園擔起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