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突現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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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小梅也不知她要耍什麼花招,説:“給你推薦人才,我都沒説什麼,你倒先提起條件來了。”寧蓓蓓説:“這條件不高,你親自送鄭玉蓉來見我。”卓小梅知道寧蓓蓓有什麼話要説,笑道:“我不送她去你那裏,讓你們見面時學地下工作者,説口令,對暗號?”卓小梅當即通知了鄭玉蓉。
第二天鄭玉蓉早早就到了機關幼兒園,卓小梅放下別的事情,陪她趕到蓓蓓幼兒園。寧蓓蓓對鄭玉蓉的外在條件很滿意,又讓她彈了幾支鋼琴曲,跳了兩個曲子,還畫了幅水彩畫,見各方面功底都不錯,覺得是塊做幼師的好料子,轉而對卓小梅説:“如果機關幼兒園是你卓大園長自己辦的,小鄭這樣的人才,你大概不會往我這裏送了。”卓小梅嘆口氣,説:“有什麼辦法呢,體制問題嘛。”寧蓓蓓説:“那你乾脆辭掉公家的幼兒園,到我這裏來,我讓賢,你來做這個園長。”卓小梅説:“我可沒這個野心。”寧蓓蓓説:“你沒這個野心,可有人有這個野心,説早想辭掉我這個園長,把你挖過來。”卓小梅説:“你佔着股份,而且蓓蓓幼兒園的名字都是你的大名,誰辭得了你?”説着話,三個人進了園長辦公室。寧蓓蓓給鄭玉蓉定了工資標準,頭三個月屬於試用期,每月底薪四百五十元,其他補助和各項獎勵,
據考核能達到三百多元,共計可拿到七百多元,三個月後視工作能力和專業特長,底薪將增到五百五甚至六百,這樣加上附加工資,可拿到八九百的樣子。
在維都市這個經濟落後地區,這個待遇已經相當不錯了。卓小梅對鄭玉蓉説:“寧園長給你開的這個價確實算高的了,就是機關幼兒園裏的正式職工,也不見得人人都能達到這個水平。”鄭玉蓉自然也很滿意,説:“謝卓園長的舉薦!”卓小梅説:“你
謝我幹什麼?
謝寧園長啊。”鄭玉蓉説:“
謝寧園長看得起我。”寧蓓蓓看着鄭玉蓉,臉
變得有些認真,説:“我看不看得起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今後的工作。工作上去了,待遇只會越來越好,上不去卻不是這麼回事了。”鄭玉蓉點着頭,連聲諾諾。
寧蓓蓓當即給園長助理打了個電話,説有事吩咐。園長助理很快趕了來,竟然是個五大三的青年男子。寧蓓蓓把鄭玉蓉
給他,要他安排好她的生活和住宿。園長助理將鄭玉蓉的行李提到手上,説聲“跟我走吧”出了園長辦。鄭玉蓉謝過寧蓓蓓,又跟卓小梅揚揚手,張了張嘴,卻沒説什麼,轉身向門口走去。
卓小梅看出鄭玉蓉似有話説,忙跟出去,説:“玉蓉,你在這裏好好幹吧,寧園長會器重你的。”鄭玉蓉眼裏閃動着淚光,説了句“卓園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便哽咽着説不下去了。卓小梅在鄭玉蓉背上拍了拍,説:“那就好。我有空會來看你的,你有事沒事常跟我聯繫,啊?”鄭玉蓉只是點頭,抹一把眼淚,向園長助理追過去。
寧蓓蓓這時也出門來到卓小梅身後,説:“鄭玉蓉看來蠻你的。”卓小梅説:“如今找個工作不容易啊,你替我做了件大好事。”寧蓓蓓説:“也不能這麼説,恰巧園裏需要人嘛。”卓小梅説:“我常聽人説,中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才。現在就業形勢這麼嚴峻,找不到工作的大中專畢業生多如螞蟻,想招個理想的幼師,不是易如反掌麼?”
嘆着,兩人重新回到園長辦。寧蓓蓓説:“你對鄭玉蓉這麼在乎,她是你什麼人?”卓小梅説:“也不是我什麼人。她一個鄉下姑娘,家裏砸鍋賣鐵供她讀完幼專,卻沒哪個單位願意接收,想進機關幼兒園,我作不了主,只因同情她,才推薦到你這裏來。”寧蓓蓓説:“就這麼簡單?”卓小梅説:“不這麼簡單,還跟她有什麼
易?”這話一出口,卓小梅自己都覺得缺少底氣。本來介紹鄭玉蓉給寧蓓蓓就是一種
易,雖然不是什麼骯髒
易,也不是為了卓小梅自己。
不過寧蓓蓓也是隨口説説而已,並不是要個你是我非。忙將話圓回來,説:“誰説你們有
易了?我是説如今學雷鋒做好事的人越來越少了,你和她或許沾點親帶點故什麼的。好了,鄭玉蓉我已經給你安排妥了,到我家裏説話去。”寧蓓蓓的家就在蓓蓓幼兒園對面的惠風花園小區裏,用不了兩分鐘就到了。是套三室兩廳兩衞的屋子,裝修並不豪華,卻也典雅大方。寧蓓蓓説這是她綜合了好幾套方案,才設計監工裝修而成的,所以還比較滿意。
説着開了南面的房子,讓卓小梅參觀她的大卧室。跟時下賓館裏的房間有些類似,進門左邊便是衞生間,裏面的白瓷浴缸和壁鏡梳妝枱什麼的,既現代又實用。卧室裏鋪着橙紅櫸木地板,掛的淡綠落地窗簾,特別是寬大的席夢思大牀,氣派卻不浮華。牀頭上方十分顯眼地嵌着寧蓓蓓和他先生的婚照,男俊女靚,很是般配。他們結婚時正是暑期,卓小梅在外省參加一個幼教研討班,沒趕上他們的婚禮。後來見過寧蓓蓓先生幾回,確是一表人才,而且在市直機關裏做科長,手中有些小權。卓小梅還讚歎過寧蓓蓓的眼光,嫁了個如意郎君。
卓小梅欣賞牆上的婚照時,寧蓓蓓開了陽台上的門。陽台也很大,做了封閉式裝修,裏面放着跑步機、拉力儀、舉重器等健身器材。卓小梅説:“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健身房。”寧蓓蓓説:“健身房説不上,活動場所吧。生命在於運動,早晚到這裏來運動運動,也不失為一種享受。”卓小梅説:“你夠會享受了,哪像我只知道賣苦力。”接下來寧蓓蓓將卓小梅請進書房。這裏比主卧室顯得窄些,面的窗前擺放着台式電腦,左側牆上掛着字畫,靠牆放着一個小茶几,右側兩面牆壁則立着兩排落地大櫃子,裏面既有書籍,也有古董。卓小梅覺得現代人的居家,如果沒有書卷氣,再時髦再豪華也沒有檔次,於是説:“這才像一個知識分子家庭。”
“我什麼知識分子?打工仔一個。”寧蓓蓓説“你隨便瞧瞧,我去準備咖啡,咱們好慢慢聊。”出了書房。
卓小梅在書櫃前徘徊起來。她不懂古董,只對書有興趣。只見書櫃裏不僅有幼兒教育讀本,還有不少文學藝術方面的書籍。在如今這個喧囂浮躁的年代,真正意義上的文化漸喪微,人們熱衷的是時髦高檔的家用電器,誰還有興趣給沉寂的書籍留一方容身之處?這麼思忖着,伸手
出一本不厚的外國小説,是梅里美的小説集,便隨意翻閲起來。
沒翻上幾頁,寧蓓蓓端着兩杯正冒熱氣的黑咖啡進來了,説:“老班長你也喜歡梅里美的小説?”卓小梅説:“也談不上喜歡,尤其是翻譯過來的東西,容易走樣。不過梅里美的小説偶爾讀過一些,覺得他作品裏面的自然主義描寫
有意思的。”寧蓓蓓隨口説道:“自然主義好,人
化嘛,我喜歡的就是梅里美的這種風格。”一邊將手中的杯子擱到茶几上,招呼卓小梅過來喝咖啡。卓小梅坐到對面的矮椅上,看寧蓓蓓捏住小勺子,在咖啡杯裏優雅地攪拌着。攪好後,寧蓓蓓把咖啡杯推到卓小梅前面,同時做了個請的姿勢。卓小梅放下梅里美小説,伸長鼻子,聞起咖啡的香味來。她很少喝咖啡,更談不上愛好,卻覺得咖啡香好聞,還有那別樣的苦澀味,也讓她喜歡。
寧蓓蓓看看卓小梅那陶醉的樣子,笑道:“咖啡跟好茶和美酒一樣,是用來品味的,講究觀聞香品嚐。”卓小梅説:“這就是典型的小資情調了。”寧蓓蓓説:“小資難道有什麼不好麼,非得大仁大德才高尚?”卓小梅説:“我沒説小資不好呀,現在都是小資時代了。教我怎麼品味咖啡吧,也讓我小資一把。”寧蓓蓓眯眼望望卓小梅,説:“我豈敢教老班長,不過是自己的點滴
覺而已。剛才所説觀
聞香品嚐三個步驟是少不了的。先説第一步觀
,泡出來的咖啡,最好呈深棕
,如果是一片漆黑,看上去就不那麼優美了。第二步聞香,就像你剛才那樣,從容體會一下咖啡那撲鼻而來的濃香,這叫聞香識咖啡,有經驗的咖啡族,不用動嘴,用鼻子聞聞就知道咖啡是什麼品牌,質量和味道好不好。第三步才是品嚐,咖啡入口要慢,不能牛飲,那甘中有苦微酸不澀的風味是需要用心去
受的,然後小口小口地細細品嚐,將咖啡汁含在口中,讓咖啡和唾
與空氣稍作混合,再怡然嚥下。”照寧蓓蓓説的這幾個步驟,卓小梅慢慢品來,確也略得咖啡真味。
受着那細膩的滋潤,卓小梅不
讚歎道:“這咖啡的口
真好。只可惜平時忙忙碌碌,難得這麼從從容容地喝一回咖啡。估計咖啡的品牌和沖泡也是
講究的吧?”寧蓓蓓舉杯淺飲一口,説:“咖啡的品牌很多,現在市場上土耳其咖啡、愛爾蘭咖啡、法國咖啡,還有
本綠茶咖啡等等,名目繁多。蘿蔔白菜,各有所愛,你可憑自己愛好選購。”卓小梅説:“今天咱們喝的是什麼咖啡?”寧蓓蓓説:“意大利咖啡。而且是我在廚房裏用意大利發明的摩卡壺沖泡而成的。這種壺子可以使受壓的蒸汽在穿過咖啡粉細胞壁的瞬間,將咖啡的內在
華淬取出來,故而沖泡出來的咖啡具有濃郁的香味和苦味。一杯咖啡要有上等的咖啡粉末和咖啡伴侶,還得有温度適度的水將二者融合到一起。最好用83到85度的開水來沖泡,再倒入事先用熱開水泡熱的咖啡杯中,這個時候温度為80度左右,等到完成觀
聞香過程,入口時的温度約為60多度,最為理想。”這麼娓娓敍談着的時候,寧蓓蓓眼睛裏閃動着瑩瑩的光波。卓小梅聽得很認真,覺得這咖啡裏的學問並不淺,雖然她不可能像寧蓓蓓那樣有心情和時間鍾情於咖啡。寧蓓蓓
卓小梅能靜心聽她嘮叨,説:“咖啡裏我偏愛苦味重一點的。人生苦惱多多,有了咖啡,我也就可以對着它盡情傾訴了。不過今天我家裏除了咖啡,又多了老班長這個傾訴對象,真是我莫大的幸運啊。怎麼説呢?雖然城市這麼大,認識的人也不少,可一個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即使見了面,都是一個字:忙。要找個説話的人難哪。”卓小梅隨手翻翻茶几上梅里美小説,目光依然停在寧蓓蓓臉上,説:“也不盡然吧,事在人為嘛,何況忙與不忙,還不僅僅針對事務而言,重要的是一種心境。靜中觀物動,閒處看人忙,才得超塵
俗的趣味;忙處會偷閒,閒中能取靜,便是安身立命的功夫。”寧蓓蓓笑起來,説:“當年老班長就是全校有名的才女,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還是風範不減。”卓小梅説:“謝謝你的表揚!自從做了這個園長,只有我大會小會表揚園裏的職工,再沒聽到別人表揚我半句。”寧蓓蓓説:“我敢表揚你嗎?我是發自內心地敬重你,你是我心目中永遠的老班長。”卓小梅説:“你這話聽上去,怎麼像是給我做悼詞?”寧蓓蓓樂了,説:“人生短短几十年,人前人後的好話醜話不知聽過多少,唯獨人家當你的面説的最優美最動聽的悼詞,一句都聽不到,這實在太可惜了。”卓小梅明白寧蓓蓓叫她上她家裏來,大概不僅僅請她品嚐咖啡,發些空頭議論,肯定還有什麼不好跟別人説的話要説,要不也不會一再
嘆喜歡苦咖啡了。卓小梅知道自己和寧蓓蓓這種三十出頭的女人,家庭事業已漸漸穩定下來,青
則稍縱即逝,除了
情上的困惑,別的煩惱都變得很次要。卓小梅就有意無意將話題往這上面引。寧蓓蓓卻迴避着,顧左右而言他。卓小梅也就只好隨着她,繼續説些無痛癢的閒話。
説話間已近中午,寧蓓蓓撤了咖啡杯,打電話到小區門口的館子裏,點了幾道菜,外加一瓶紅葡萄酒。十幾分鐘的樣子,菜和酒就送了上來,兩人開始淺斟小酌。寧蓓蓓説:“紅葡萄酒可是保健品,經常喝點,可防衰老。”卓小梅説:“看你正是瓜蒂落,風韻無限之時,卻把衰老兩字掛在嘴上。”寧蓓蓓説:“別安
我了,我知道什麼叫做明
黃花。”不覺得寧蓓蓓臉上慢慢洇上了紅暈。喝酒的速度也加快了,有時半杯酒仰仰脖子就全倒了下去。卓小梅比她有節制,每次舉杯都只小抿一口,不管寧蓓蓓再怎麼勸。瓶中酒下去多半的時候,卓小梅忽覺內急,起身要去衞生間。寧蓓蓓説:“外面的衞生間用得少,也不怎麼打掃,到大卧室裏的衞生間去吧。”大卧室裏的衞生間自然是主人專用的,寧蓓蓓沒有將卓小梅視為外人,才讓她享受此等待遇。走進衞生間,正要松褲子,卓小梅才意識到是坐式馬桶,也就猶豫着,不知要不要蹲過去。如今這種坐式馬桶幾乎成了一個小小的時髦,不僅大賓館,連一些家庭衞生間也開始用上了。據説坐式馬桶是現代文明的象徵,人類如果沒解決好上面進口的事業,是沒餘力考慮下面出口的問題的。比如一些還處於貧窮狀態的農村,至今還是落後的茅廁,人要如廁,臭哄哄的氣味令人窒息不説,夏
要忍耐蚊蟲轟炸,冬天得遭受冷風掃蕩。鄉下人世代如此,習慣了,不覺得怎樣,養尊處優的城裏人到了鄉下,可就造孽了。
可卓小梅卻一直不習慣這種坐式馬桶。也許是覺得坐墊不乾不淨,心裏發。有時出差住賓館,坐在這種馬桶上,怎麼用功也無所作為。所以至今卓小梅家裏還是蹲式的,裝修時師傅説了坐式馬桶的種種好處,她也固執地不肯改變主意。今天是在別人家裏,不好過於挑剔,只得將就將就。低頭要去扣橡皮坐墊,卻見坐墊原本就覆在馬桶上。卓小梅意識到這個房子裏,可能有一兩天沒來過男人了。
回到書房,卓小梅説:“你先生最近不在家裏?”寧蓓蓓望着卓小梅,説:“你是怎麼知道的?”卓小梅彎着拇指,掐了掐,説:“我會掌功。”寧蓓蓓説:“誰相信掌功?是他給你打過電話?”卓小梅説:“他怎麼會給我打電話呢?我跟他又沒有什麼往。”寧蓓蓓説:“那是你發現了什麼蛛絲螞跡?”卓小梅笑了笑,説:“我聽人説,衞生間馬桶上的橡皮坐墊如果老是扣着的,那麼家裏肯定只住着女人,暫時沒男人光顧。”寧蓓蓓想想也有些道理,説:“是呀,家裏沒住着男人,坐墊實在沒必要掀上去。老班長你是不是經常讀福爾摩斯?”既然説到男人,卓小梅也就隨便問道:“你真有福氣,嫁了那麼理想的有才有貌又有好工作的機關幹部。”寧蓓蓓説:“他這麼好,你沒起意吧?”卓小梅説:“我起意又有什麼用?我哪是你的對手?”寧蓓蓓説:“我拱手相讓。”卓小梅説:“你有這樣的肚量?”寧蓓蓓説:“這要什麼肚量?好看的桃子不好吃,你想吃,拿去就是。”卓小梅意識到寧蓓蓓
情上出了麻煩,怪不得剛才觸及這個話題時,她老是迴避。卓小梅也就不便多開口了,舉了杯子,跟寧蓓蓓碰碰,抿了一小口。
寧蓓蓓卻一仰脖子,把半杯酒全部倒進了嘴裏。那張已經洇上紅暈的好看的臉更紅了,彷彿戲台上醉酒的貴妃。她用發紅的眼睛睃着卓小梅,説:“老班長你老實跟我説,在你心目中,羅家豪到底有多重的分量?”卓小梅最不願意聽到的話,終於從寧蓓蓓嘴裏吐了出來。
其實今天寧蓓蓓一提出到她家裏來聊聊,卓小梅就意識到她要説的就是這句話。至於這句話意味着什麼,那是不言自明的,畢竟羅家豪是她們共同關注的男人。卓小梅避開寧蓓蓓直過來的目光,望望窗外那晃動的陽光,説:“你覺得我有必要回答這個問題嗎?”寧蓓蓓説:“當然有必要,對於我。”卓小梅説:“如果我不回答呢?”寧蓓蓓緊追不捨,説:“你會的。”卓小梅説:“那你需要一種什麼樣的回答?”寧蓓蓓説:“不是我需要什麼樣的回答,而是你得實話實説,不許摻假。”也是被
無奈,卓小梅只得咬咬牙,説:“我跟他僅僅是同學關係。”話音才落,卓小梅就深深後悔了。她痛恨自己的虛偽,這話騙得了寧蓓蓓,可怎麼騙得了自己呢?而且她也知道這個回答會造成什麼後果。不過卓小梅同時又在心裏為自己辯駁,這麼説也不完全是假話。直至目前為止,除了明明白白的同學關係,你和羅家豪確實再沒有過任何別的關係。
這句話卻像是給寧蓓蓓打了一針興奮劑,她動得雙眼發亮,説:“老班長有你這句話,我心裏就有底了。”卓小梅倒
一口涼氣,説:“你有什麼底了?”寧蓓蓓給自己滿上一杯,一口乾掉,説:“我可以跟他攤牌了。”也不知她嘴裏的他,是羅家豪還是她的丈夫。
機關幼兒園的名單既然從改制辦了出來,按説卓小梅可以高枕無憂了。可小許電話裏留下的如果沒有特殊情況那半句話,不時會在卓小梅耳邊響起來,讓她深
不安,覺得那絕非小許自己強調的是什麼機關腔。
卓小梅的情緒也就顯得有些低落。
園裏的職工不知卓小梅的心病,以為改制名單上沒了機關幼兒園,應該高興才是,見卓小梅心事重重的樣子,跟她開玩笑道:“卓園長,不是幼兒園又要改制了吧?”卓小梅罵道:“你們那麼想改制,那打報告到改制辦去申請呀。”果然沒過幾天,市委那邊傳來消息,説機關事務局碰上了麻煩,市委機關醫務中心的職工天天去找他們鬧事。原來醫務中心被定為改制試點後,職工們不知從哪裏打聽到是費局長掉了包,讓醫務中心頂替機關幼兒園補報到改制辦去的,一個個情緒昂,將機關事務局團團圍住,一定要費局長給個説法。
這個消息是於清萍最先告訴卓小梅的。恰好這天市教育局幼教科馬科長給卓小梅打來電話,説市機關幼兒園的材料報到省教育廳後,廳裏領導很給面子,及時組織專家做了評估,已正式確定市機關幼兒園為省示範幼兒園。連牌子都做好發了下來,要卓小梅空到教育局去取一下。
在改制風聲緊的非常時期,能掛上省示範幼兒園的牌子,既可提高機關幼兒園的聲譽,以後在市領導前面説起話來也多些底氣,卓小梅忙
謝馬科長對機關幼兒園的扶持。馬科長説:“也不是我的扶持,是你們的工作做得好嘛。”卓小梅覺得
有意思,機關幼兒園工作做得好,省教育廳怎麼知道的?省城離維都市一百多公里,他們又沒到你園裏來過。還不如説是報上去的材料寫得好。不過卓小梅不會這麼説,而是問道:“馬科長在單位吧?我這就到您那裏去。”馬科長遲疑片刻,説:“下班時間也快到了,還是明天吧,明天上午再過來,我在科裏恭候。”卓小梅回頭看看牆上的掛鐘,才到四點,離下班還有一個半小時,而教育局也不遠,跑過去要不了好長時間。不過卓小梅腦瓜子還算轉,意識到不能空着雙手去取那塊牌子,多少得準備些鈔票。而銀行慣例,下午四點多關賬,看來馬科長也是替卓小梅考慮,這個時候銀行裏的錢不好取,還不如明天先準備好錢再過去,免得為一塊牌子跑上兩次。卓小梅於是對着話筒説道:“那就按領導的指示辦,明天上午去拜望您。”剛放下電話,於清萍闖將進來,説機關事務局惹了麻煩。卓小梅心上一沉,盯住於清萍,説:“什麼麻煩,你具體點説。”於清萍就簡單説了説市委醫務中心圍攻事務局的事。卓小梅説:“你聽誰説的?不是以訛傳訛吧?”於清萍説:“是市委一位科長告訴我的,估計他不是逗我開心的。他還告訴我,醫務中心的人揚言説,機關幼兒園讓他們做了替罪羊,他們也不會放過機關幼兒園,大不了同歸於盡,兩個單位同時改,一起砸掉手裏的飯碗。”卓小梅沉默了一會兒,説:“費局長會是個什麼態度呢?”於清萍説:“據説費局長的態度還是堅決的,説現在醫療事業越來越發達,而市委醫務中心設備和技術老化,早已適應不了新形式的需要,連市委機關裏的幹部職工得了病,也沒幾個上中心去的,醫務中心的歷史使命基本完成,也該推向市場了。至於機關幼兒園卻是公益
事業單位,暫時不改是有道理的。”卓小梅説:“你的意思是費局長會給我們頂住?”於清萍説:“我想也是的,他堂堂事務局一把手,總不能因醫務中心有人上訪糾纏便變卦吧。”話沒説完,曾副園長進了園長室,往卓小梅前面一站,青着臉
道:“卓園長,很對不起,你
給的光榮任務,我沒這個能力完成。”卓小梅一時沒想起曾副園長説的光榮任務是什麼,在她肩上拍幾下,説:“你先冷靜冷靜,消消氣。”回頭
代於清萍,要她繼續注意機關事務局那邊的動態,必要的時候,恐怕還得一起去找找費局長。
於清萍走後,卓小梅這才掉頭問曾副園長:“什麼光榮任務,將你氣成這個樣子?”曾副園長説:“你不是要我去做楊主席的工作,讓他退居二線嗎?上午我找了他,可他本沒將我放在眼裏,説我是副科級,他也是副科級,我沒資格找他談話。”卓小梅
到既好氣又好笑。企業單位並非行政部門,按説跟行政級別
本搭不上界,可過去企事業單位的班子成員是由市委組織部或主管單位下文任命的,都煞有介事地明確了行政級別,比如市管的大中型企事業單位的正副職領導屬於處級副處級,主管部門直管的企事業單位正副職領導屬於科級副科級。這有點像玉皇大帝任命孫猴子為弼馬温,純粹是一種安
,發文的人只是依慣例行事,並不太當真。可企事業單位的頭兒卻很在乎,動不動就端處級科級架子,非讓全世界人民都知道自己是處級科級不可。其實企事業單位如果工作沒做好,生產的產品和提供的服務質量上不去,換不來應有的經濟效益,你就是廳級部級,也只有喝西北風的份兒,想讓那寫在文件裏的級別變出票子來,那是不現實的。
機關幼兒園是機關事務局下屬的科級事業單位,局裏給園長、副園長以及支部書記工會主席等班子成員下文時,也明確了科級副科級。現在卓小梅她們想叫楊主席退二線,他也拿這個所謂的副科級來説事,真讓人啼笑皆非。卓小梅哼一聲,説:“他還知道自己是副科級,如果他把自己看成是副處級副廳級,機關幼兒園還有誰能領導他?”曾副園長説:“你去搬市委書記來呀,市委書記屬於正廳級,總能領導他了吧。”
“有本事搬得動市委書記,我也就不在機關幼兒園做這個小蘿蔔頭了。”卓小梅笑笑道“你辛苦了,還是我找他談吧,如果他覺得我這個所謂的正科級也沒有資格,那真的只有去搬市委書記了。”曾副局長走後,卓小梅處理了幾件雜務,瞅空上了四樓。不想工會辦的門卻是關着的。楊主席是老員工了,已在機關幼兒園待了快三十年時間,是從門衞到採購員到保管員,一步步幹到工會主席的。卓小梅對他非常瞭解,知道他有些什麼秉,比如他辦公室的門關了,卻並不見得他不在裏面。便伸手在門上敲起來。敲了好一陣,裏面也沒動靜,卓小梅就喊道:“楊主席開一下門,我是卓小梅。”楊主席果然在裏面。他正撅着個
股,在給廢舊水錶上漆。機關幼兒園除了廚房裏兩位廚師,還有傳達室裏的門衞和工會楊主席幾個是男
,其餘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員工都是女人,典型的陰盛陽衰。所以園裏的房屋和水電維修,一般都
給沒什麼實質
工作的楊主席負責。幼兒園做的都是一些只有女人才做得了的瑣碎事,一個大男人能在這樣的場合一待三十年,可想而知他會是什麼樣的角
。事實是這個楊主席比幼兒園裏的女人們為人處事還要委瑣。比如經手水電維修時,從採購器材到監督施工,他會以分甚至釐為計算單位,跟人討價還價,將吹下的差價裝入自己
包。最絕的是給單位或職工家裏換裝水錶。新表裝上後,楊主席會拎走壞表,説是順便扔到垃圾堆裏去。既然已是壞表,留在單位或家裏要佔地方,他要拎走,不會有誰在意。可楊主席並沒將壞表扔掉,而是拿到自己辦公室,偷偷拆開擺
起來。水錶不是什麼高科技產品,只要細心,三兩下就能修好,再刷上漆,看上去又成了一塊新表。下次單位或職工家裏水錶壞了,楊主席就拿着修理過並刷上漆的表去換裝,然後開張與商店裏的新表等價的發票,讓單位或職工拿錢。一個水錶雖然只有四五十元的價格,可一年下來,單位和職工家裏總要換裝十幾個水錶,楊主席不出一分錢的成本,卻用這種變舊為新和以新換舊的方式循環滾動,輕輕鬆鬆揩到上千元的油水。
楊主席不肯退二線,其實就是戀着這麼一些好處。
這天卓小梅敲門時,楊主席手中那隻舊水錶的漆還只刷到一半,興致濃得很,所以不想讓人打擾。直到卓小梅自報了家門,一邊喊着他的名字,一邊在門上拍得咚咚作響,他才將水錶到裝工會資料的木櫃子裏面,極不情願地起身去開了門。
還沒進門,卓小梅就聞到了強烈的油漆味。可她先不點破楊主席,故意説道:“楊主席你屋裏不是藏着女人吧,半天不來開門?”楊主席有些尷尬,説:“卓園長真會開玩笑,我這樣不中用的老男人,哪個女人會喜歡?”卓小梅笑道:“別謙虛嘛,我就聽園裏的老師們説起過,主席夫人都有些怕你,説你黃忠人老刀不老,厲害着哩。”楊主席嘿嘿一笑,説:“領導過獎了。我若是黃忠,那做夢都要笑出聲來了。”卓小梅知道,楊主席不會不明白她來找他的目的,開兩句玩笑,是想讓他放鬆警惕,消解一些對抗情緒。不過卓小梅覺得這還不夠,還得壓壓他的心,於是説:“既然不藏女人,你半天才開門,那又是在幹什麼?”楊主席
雙手,説:“我還能幹什麼?無非是整理工會檔案,做做市工會催了幾次的工會報表。年紀大了,
力差多了,在那些墨黑的漢字和數字上盯上一陣,眼皮就開始打架,不小心睡死過去,你在外面敲門,我也沒聽見。”這個藉口編得還算圓滿,靠窗的辦公桌上就真的攤着一份工會報表,雖然上面已經蒙着一層薄薄灰塵,也不知幾個世紀沒碰過了。卓小梅的目光只在報表上稍作停留,便
了兩下鼻翼,明知故問道:“屋裏好像有股什麼氣味,好刺鼻的。”楊主席掩飾道:“卓園長您的鼻子真長,我在屋裏待半天了,怎麼卻沒聞到什麼氣味呢?”卓小梅説:“你是待久了,適應了。這叫做入鮑魚之市,久而不聞其臭。”楊主席討好道:“卓園長的話太文雅,我這沒文化的
人哪聽得懂?”卓小梅不再理會他,東張西望起來,還在屋子裏繞起了圈子。楊主席緊張地盯住卓小梅,見她的腳尖朝牆邊的木櫃子方向邁去,不由自主跟過去站到木櫃子前,想用身子擋住她,不讓她靠近。卓小梅站住了,望着窗外,説:“楊主席,你這個主席是個正科級吧?”楊主席説:“卓園長也拿我開心。您這個一園之長才是正科,我一個工會主席怎麼敢是正科呢?”卓小梅説:“是嗎?我記不清了,你還收着事務局的任命文件麼?給我看看。”那份文件可是楊主席的命
子,他能不收着麼?只見他滿臉是笑地説道:“卓園長怎麼想起要看那個文件了?是不是要給我加工資?”嘴裏説着,兩隻腳已經抬高了,幾下邁向辦公桌,打開
屜,在裏面翻找起來。
卓小梅趁機走到牆邊,打開木櫃子,將那隻漆了一半的舊水錶拎到手上,説:“楊主席原來在漆水錶,你真是多才多藝。只是這種油漆太刺鼻了,下次得換種質量好些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給班上和園裏職工換的水錶,都是這麼漆出來的吧?”楊主席已找到那份文件。回頭瞥見卓小梅手上的舊水錶,多少有些不自在,説:“卓園長又開玩笑了,班上和職工家裏的水錶都是全新的,我哪裏漆得出來?”卓小梅走近楊主席的辦公桌,説:“我家裏的水錶也快壞了,你趕快漆好,給我換上吧。”楊主席説:“園長家裏怎麼能用這種破錶?這是我一位親戚家的,用水的時候倒着轉,不用水的時候順着轉,特意請我修修,順便刷層漆。”卓小梅説:“那好啊,給我家裏裝上這種水錶,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開着龍頭,好轉出負數來,讓自來水公司倒貼錢給我。”楊主席説:“卓園長真風趣。”卓小梅當然不是到工會辦來討論水錶的,將手裏的水錶擱到辦公桌上,拿過楊主席那紙任命文件,瞧了兩眼,説:“原來楊主席確實是副科級,我是怕你是正科級,我也是正科級,沒資格找你談話。”楊主席自然聽得出卓小梅話裏的話,説:“我説曾副園長沒資格找我談話,其實是氣她的。她的話也來得太陡了點,一張嘴就要我退二線,也不説説原因。”卓小梅説:“原因很簡單,維都市委組織部有明文規定,年滿五十二的副科級幹部一刀切,都要離崗休息。”楊主席説:“可機關幼兒園的職工並不是公務員呀。”卓小梅有些不耐煩了,臉一跌,説:“楊主席跟你明説了吧,讓你退二線完全是對你本人好。早有人將你舉報到上面,有關部門已跟我打過兩次招呼,準備下來查你,是我説盡了好話,才把他們擋住,暫時沒下來。”楊主席將信將疑,説:“卓園長您別嚇我,我一個工會主席能有什麼問題,值得有關部門這麼關心?”卓小梅説:“我也知道你沒有了不得的大問題,要有也是些芝麻大點的小事情,與那些實權在握的大小貪官相比,什麼也不是。不過你是明白人,如今有些事是當不得真的,一旦當起真來,芝麻可成西瓜,相反不當真的話,西瓜也可成芝麻。維都有句俗話,莫打入孔的蛇,你趁退二線的年齡已到,趕快退下去,有關部門想來查你,我再給他們説説好話,他們也許覺得查一個退二線的副科級幹部沒有多大意思,自然就會放棄的。好吧,我不跟你多説,你要想清楚喲,如果你覺得自己乾淨得洗過洗潔
一樣,不怕有關部門下來查你,你就不要退二線。”説完,卓小梅出了工會辦,任楊主席傻在桌前,半天回不過神來。
卓小梅暗覺好笑。其實事先她並沒想到要嚇唬楊主席,是聞到他辦公室裏的油漆味,突然想出這個手段的。卓小梅知道用這樣的小手段對付其他人沒用,對付楊主席還能見些效。楊主席是那種心細若絲又首鼠兩端的男人,何況確實佔過園裏不少小便宜,而且財務室還收着歷年的報賬憑證,他開具的假髮票什麼的,翻開憑證就能輕鬆找到。那當然經不起細究,假髮票不是票販子非法印製出來的,就是供貨人虛開的,只要拿到税務局去,跟税票存聯一對照,就會
個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只是平時大家都忙,又不想得罪人,沒誰這麼較真過。
卓小梅不用猜,也知道楊主席自己會主動找上門來的。
第二天一上班,卓小梅叫來會計董燕,要她到銀行去取些錢來,好到教育局去拿省示範幼兒園的牌子。董
燕問取多少,卓小梅想了想,説:“就三千塊吧。”董
燕説:“這種牌子,是要掛在大門口的,不可能鑲金貼銀吧,我看要不了這麼多。”卓小梅説:“這我知道。可人家給你
了個多少有些價值的牌子回來,我們總不能
點成本費,扛着牌子就走人吧?”董
燕覺得也是,到財務室拿上支票,去了銀行。
半個小時左右董燕就回來了,兩人興沖沖地趕到教育局,走進幼教科。
馬科長正在桌旁打電話,見了卓小梅和董燕,擺擺手,示意她們沙發上坐。很快打完電話,過來跟兩位握手,説:“動作蠻快的嘛。本來想給你們把牌子送過去的,只是近段不知哪來的這麼多雜事,走不開,只好勞駕你們了。”卓小梅説:“馬科這麼説,叫我們慚愧了。省示範幼兒園的牌子也不是想掛就掛得上的,園裏僅僅送了幾份材料,你們就不聲不響地給辦了下來,我們跑過來取一下牌子,不是天經地義的麼?”閒話幾句,馬科長走進裏間辦公室,抱出一塊閃閃發光的牌子。不過再發光,也看得出那是銅製的。有一種説法,叫做是金子,放在哪裏都會發光。其實發光的並非一定是金子,相反有時不是金子,發出來的光比金子還強烈,還要
引眼球。不過金子終歸是金子,銅終歸是銅,金光高貴富麗,有品位,銅光低俗淺薄,表面儘管浮華,卻難掩本質上的
鄙,明眼人一看便知。彷彿女人,如果天生麗質,淡妝濃抹總相宜,否則資質太差,脂粉施得再厚,打扮得再珠光寶氣,也毫無用處,因為至今還沒人生產出某種特殊飾物和脂粉,能將骨子裏的俗氣都蓋得住。
這塊表面發着金光卻難掩低俗的銅牌茶几般大小,用隸書虛張聲勢地鑲着“省示範幼兒園”幾個字,很是醒目。下面還有一行教育廳頒發的小號字。馬科長得意地説:“別看這是銅製的牌子,它的分量卻不輕喲。”卓小梅自然聽得出,馬科長説的分量並不是重量。因此接過銅牌時,卓小梅由衷地馬科長,連説了幾聲謝謝。馬科長説:“不用謝,這也是我們幼教科的工作職責嘛。”董
燕還算機靈,趕緊從卓小梅懷裏抱過牌子,擱到牆邊。卓小梅的目光還在牌子上逗留了一小會兒,這才掉頭問馬科長:“這樣高級的銅牌,要不少錢吧?”馬科長説:“不少也不多。我們科裏已給你們代
了,省廳開了發票的。”掏出鑰匙,打開
屜,很快從裏面拿出一紙發票。卓小梅上前從馬科長手上將發票接過來。
一瞧,頓時傻了眼。
只見發票下方金額大寫欄裏,端端正正寫着壹萬伍仟元的字樣。卓小梅以為自己看走了眼,將發票湊近點,重新審視過,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確確實實地寫着這個數字。
一萬五無非就是一萬五,如果放在別的有權有勢的單位,也就是三四頓飯的開支,本算不了什麼。可幼兒園既無權也無勢,沒地方去賺一分錢外水,發一分錢橫財。幼兒園是一個純服務
質的公益事業單位,除財政撥點職工人頭費之外,一個孩子每學期
上千餘元學費,除去孩子自身消費掉的伙食和
用開支,園裏還得適當添置些設備,進行起碼的維護,最後也就所剩無幾,換句話説,一萬五相當於招收七八十個孩子的收入餘額。想想看,一把屎一把
將七八十個孩子服侍一個學期,老師和保育員要付出多少心血和勞動?何況這只是一塊薄薄的銅做的牌子,成本費頂多也就三五十元的樣子。當然也得承認“省示範幼兒園”幾個字值些錢,可幼兒園畢竟不是一般
質的商品,有了響亮的牌子,產品就身價倍增。要知道孩子是家長們身上掉下來的骨血,他們並不在乎你是不是示範幼兒園,最看重的是老師和保育員對孩子的實實在在的優質服務。否則一切免談,什麼經濟效益也好,社會效益也好,都是空話。
馬科長雖然説不上火眼金睛,卻也通世故,卓小梅那點擺不上桌面的小心眼,怎逃得過她鋭利的目光?她笑望着卓小梅,理解地説:“我也知道這麼一塊牌子,一萬五確實貴了點。不過這是教育廳定的收費標準,我們可沒賺你們一分錢,實實在在給廳裏打過去一萬五,財務室可是有賬擺在那裏的,我還可以陪你們去查賬。”這當然是馬科長説着玩兒的,並非真讓卓小梅去查她的賬。教育局雖然不是機關幼兒園的行政主管部門,卻也是業務指導部門,説是機關幼兒園的上級一點沒錯。身處下級單位,卓小梅如果也去查上級部門的賬,那她不是哪
神經生得不是地方,就是今天早上吃錯了什麼藥。她不是外國人,也沒出過國,外國的事情她不甚了了,但咱們這個具有五千文明史的泱泱大國,她究竟生於斯,長於斯,有些事情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不吃豬
,難道還沒見過豬走路?就説這查賬吧,上級查下級的賬是應該的正常的天經地義的,比如省裏查市裏的賬,市裏查縣裏的賬,比如市委市政府查單位的賬,單位查科室的賬,比如領導查干部的賬,幹部查羣眾的賬,確實是稀鬆平常之事。卻從沒聽説過下級也去查上級的賬的理,比如羣眾查干部的賬,幹部查領導的賬,比如科室查單位的賬,單位查政府市委的賬,比如縣裏查市裏的賬,市裏查省裏的賬。別説真讓下級去查上級,就是膽敢起這樣的意念,動這樣的心思的人,恐怕都很難找得出來,除非他是天外來客,沒食過人間煙火,或是弱智,大腦發育不健全。
卓小梅因為腦袋裏突然冒出這些荒誕不經的念頭,將自己實實地嚇了一跳,真懷疑自己哪裏出了故障。她當然不好自認是天外來客或弱智,只能在馬科長前面自我批評道:“如果我連上級領導都信不過,還要查賬,我這不是太沒政治覺悟了?”馬科長笑道:“言重了,言重了,我看還不至於達到政治覺悟這樣的高度吧?”因為多年從事幼教工作,馬科長跟卓小梅他們沒少打道,彼此還算談得來,沒有過什麼過節。馬科長也就不想隱瞞真相,實話告訴卓小梅,這確實是省教育廳的一種創收手段。最近教育廳辦了個經濟實體,諸如廣告製作呀,教材教輔資料印刷呀,凡是要經他們手的,什麼都搞,説是多種經營。這些牌子就是他們那個實體制作出來的。全省那麼多學校,今天這裏揭牌,明天那裏達標,這麼可觀的收入不抓到手裏,誰過意得去?
馬科長還補充道,省廳也真是生財有道,其實下面的人對他們這種做法也是有些想法的,沒少提寶貴意見。可光有想法,沒有辦法,最後還得服從他們的做法。人家畢竟是上級嘛,下級都是在上級的正確領導之下開展工作的,不服從他們的做法,行得通嗎?
馬科長兜了底,卓小梅倒無話可説了。這叫理解萬歲,誰都不容易嘛。只怪自己見識短淺,沒帶足該帶的錢。忙吩咐董燕再跑一趟銀行,另取一萬二千元回來。
董燕雖然不大情願,卻還是聽話地出了門。科裏便只剩下馬科長和卓小梅兩個。女人在一起不説些什麼,顯得不親不熱,是一件
難受的事。馬科長於是又給卓小梅説出一層道理:“我和卓園長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若是在別人面前,就是拿鐵
把我的嘴巴撬開,有些話我也不會往外吐的,因為都是機關內部的事。比如説這塊牌子,如果你換一個角度想想,出一萬五就能拿走,實在算不上太貴。”這話讓卓小梅聽着有些不太舒服。一塊三五十元就做得出來的銅牌,出到了一萬五還説算不上太貴,這是哪個國家研究出來的高等數學?剛才卓小梅還在心裏不出聲地説過理解萬歲,現在看來最多隻能説理解千歲了。
不想馬科長一番話,還確實讓卓小梅改變了這種膚淺的想法。馬科長説:“卓園長你再琢磨琢磨,如果按照常規做法,把這塊牌子回來,有幾步棋是非走不可的。第一步得由本單位自己到省裏去送申請報告,而要想把事情辦成,光送報告還不行吧?第二步得請人家下來檢查檢查,驗收驗收,人家下來了,又檢查又驗收的,吃喝玩樂總得管管,臨走每人打發個紅包也屬於人之常情。第三步就是到上面去領牌子,這是上面關心你,賞賜給你的,你有沒有必要也關心關心上面?這幾筆費用加在一起,保守點説也得五萬六萬的。這還要經手人不太貪婪,廉潔自律的文件學得好,否則這裏請示請示,那裏研究研究,東卡你一下,西掐你一把,還得繼續往上加碼。卓園長我的好姐妹,你天天在幼兒園裏從事光榮而偉大的幼教事業,對外面的行情可能瞭解得不是太多,我在機關裏待了二十年,多少知道些世風,如今辦件事,可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容易啊!我就見過一些當校長的,為了搞塊什麼重點什麼示範的牌子撐門面,非得
幾層皮。有位很能幹的重點中學校長,平時天天有家長求情,有
人託關係,自我
覺好得不得了,牛皮吹得上了天。可為了一個達標項目,到上面跑得幾回,人一下子就蔫了。有一天跑到局裏來訴苦,一個大男人説着説着淚水都掉了下來,好不讓人同情。你們機關幼兒園還算走運,這個牌子雖然沒有中小學這重點那達標的牌子含金量高,卻怎麼説也是塊牌子,不聲不響就順利地拿了回來。這還是碰上省廳辦了經濟實體,他們賺了些製作費,別的也就免了,算是饒了你們一回,如果讓你們按這程序那規矩,一步不漏地走下去,那也就夠你們受的了。”馬科長一番點撥,卓小梅也算是想通了,覺得花一萬五換個銅牌不僅不算冤枉,簡直賺了個大便宜。所以董
燕從銀行裏回來後,把錢
給馬科長,從她手上拿過那張發票時,卓小梅一點也不
到心疼了,剛才還在她腦袋裏作祟的那種小家子氣已經消失殆盡。既然沒有馬科長的不懈努力,機關幼兒園也不會這麼順利拿到一塊還值點錢的牌子,那麼馬科長便是機關幼兒園的大恩人,卓小梅也就代表機關幼兒園全體職工,對她表示了最誠摯的
之情。光
當然是不夠的,還得拿出點行動,卓小梅可不想做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忠不忠,看行動嘛。她於是提出到附近找家館子,請馬科長去小坐一會兒。
馬科長卻執意不從,説還有事情急着處理,也不知她是真有事,還是假有事。卓小梅嘆口氣,説:“我們的面子太小了,請不動上級領導的。”馬科長説:“卓園長這是批評我了,我是什麼上級領導,有什麼面子?咱們都是姐妹嘛,你這麼説就顯得生分了。下次吧,下次老姐一定奉陪。”卓小梅只好站起身來,準備告辭,董燕也彎
端過牆邊的牌子。馬科長熱情地跟卓小梅握握手,説:“不管怎麼説,機關幼兒園被確定為省示範幼兒園,也是本市幼教史上一件大事,我和分管幼教的鄧副局長商量一下,再跟你們的行政主管部門機關事務局通個氣,到時一起上你們那裏去搞個揭牌儀式。”這當然也是一次擴大機關幼兒園知名度的好機會,只是卓小梅擔心搞個儀式不知又要花多少錢,心裏打鼓。馬科長好像看穿了卓小梅的心思,説:“當然不必搞得太隆重,喊幾個記者去寫兩篇報導,攝幾個鏡頭,適當宣傳宣傳,也就行了。估計也花不了幾個錢,無非是吃頓飯,給記者們打個小紅包什麼的。我們科裏有些業務經費,我這個不中用的小科長還是作得了主的,可以多少補助點給你們。”説得卓小梅既愧又喜。愧的是自己處處小心眼,死腦筋,一碰上與錢有關的事情就顯得那麼沒出息;喜的是馬科長要替你辦事,還給你撥錢,如此美事,當今世上還到哪裏去尋去覓?卓小梅也顧不得是愧是喜,趕緊答應下來,表示回去一定好好準備準備,要把這事
辦得像樣點,儘量不辜負上級領導的殷切期望。
馬科長見卓小梅有這個態度,也很是高興,説:“那就先説到這裏,有什麼咱們隨時聯繫。”將兩位送出幼教科。
回幼兒園的路上,卓小梅可謂滿面風,心裏一直樂着。董
燕説:“卓園長看你洋洋得意的樣子,好像不是出了一萬五,而是揀到一萬五似的。”卓小梅説:“沒揀到一萬五,花出去一萬五也花得痛快呀。”董
燕説:“這我就不好懂了,如果是以往,讓你一下子拿出一筆這麼大的錢,還不等於放你身上的血,夠你心疼幾個星期了。你是幾時變得這麼大方的?”卓小梅説:“此一時彼一時嘛。你去銀行取錢時,馬科長又跟我説了些教育部門的情況,算來我們這一萬五出得還是很值得的。何況馬科長還答應給我們錢搞揭牌儀式。你想我們還不應該滿足嗎?”董
燕卻不是這麼看。她説:“一萬五換塊三五十元就能製出來的銅牌,我是無論如何滿足不起來的。一萬五可是三十五十的三到四百倍呀,這麼美的生意,誰不會做?至於馬科長答應給我們錢搞揭牌儀式,這錢肯定不是他們白給的,估計也是羊
出在羊身上,從那一萬五的銅牌費裏提的成,只不過拿點出來安
安
我們而已。”卓小梅瞧一眼董
燕,説:“真看不出來,你跟我一樣天天待在幼兒園裏,怎麼變得這麼世事
明的?不是教育廳有朋友
人,將內幕透
給你的吧?”董
燕説:“卓園長你別挖苦我了。我做了那麼多年的會計,這點小賬還算得出來。你想想,一萬五説大不大,説小不小,百元鈔票整整一百五十張,數起來也得花上幾分鐘的。”卓小梅笑道:“這道數學題並不難,我不當會計也算得出來。”董
燕也笑了,將腋下的銅牌從左邊換到右邊,説:“這個銅牌雖然是教育廳發下來的,但那一萬五還得由馬科長他們負責收繳,然後再送上去。中國人向來就有見者有份兒的傳統,何況馬科長他們從中做了一定工作,能不參與分成嗎?不分成誰有積極
?現在各行各業的報刊書籍發行也好,辦公設備比如電腦什麼的購置也好,都是上級對口部門發貨,下級收錢,然後按比例分成。我估計今天
給馬科長的那一萬五,他們肯定能提成六千七千的,到時再給我們拿個一千兩千的,算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樣的善舉誰都願為。”這個説法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卓小梅本人就經手過。比如機關幼兒園的教材和五花八門的資料,本來是可以跟書店直接徵訂的,但馬科長他們卻一直把發行權牢牢抓在手上,正式下紅頭文件作出規定,説是為規範全市幼兒教育,促進教育事業的健康全面發展,全市範圍內的幼兒園只能使用教育行政部門徵訂發行的正規教材和資料,否則一經發現,堅決查辦,處以重罰。理由既充分又冠冕堂皇,其實背後的真實原因是不言而喻的。卓小梅也就不好否定董
燕,説:“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是市場經濟,強調雙贏甚至多贏嘛。”董
燕只得搖頭,説:“雙贏多贏,你贏我贏,那麼誰輸呢?”卓小梅説:“這就是説只有贏,沒有輸。”董
燕説:“沒有人輸給你,你去贏誰的?世上有人贏,就有人輸,反過來,有人輸,就有人贏。這跟風行一時的傳銷是一個道理,上線的錢都是從下線那裏賺來的,換句話説,你是上線就能贏,就有錢賺,因為下線會給你送錢來。下線又是相對的,你是上線的下線,你找到下線後,你又成了下線的上線。只有再也找不到下線的底線,沒處可贏,只能自己兜着。説白了,上面千條線,萬條線,都是贏的最底層的底線的錢。”卓小梅不得不點頭稱是,説:“你是説省教育廳是市教育局的上線,市教育局又是我們的上線,他們都有贏,只有我們機關幼兒園屬於底線,再沒地方可贏,只認輸的份兒?”董
燕説:“要説我們就是底線,那還不見得。一萬五其實是從孩子家長那裏收上來的,家長們才是底層的底線,因為他們不可能再去收人家的錢。”説得卓小梅吱聲不得,心想董
燕把什麼都給揭穿了。這個社會層層疊疊的結構,形形
的人員,其實都是上線和下線的關係,不是處在上線,就是身居下線。至於誰上誰下,那就得憑本事和機遇了,本事大機遇好的有可能做上上線,沒本事機遇又差的只能甘做下線。做下線並不可怕,只要還能找到自己的下線,就有贏的希望。可怕的是做了底線,什麼都得自己兜着。那麼這個社會誰是底線呢?卓小梅想起長盛不衰的圈地運動和基礎設施建設熱
,一項工程都是層層發包,層層有賺,叫做你贏我贏大家贏,你好我好大家好。最後輸的和倒黴的只有老百姓。因為老百姓出讓舊房後無處容身,只得把可憐的補償款和幾代人的積蓄都拿出來買房子,買下的是豆腐乾還好,若是豆腐渣,説不定小命都難保。還有出資方和建設方賺大錢後,賣苦力的民工卻拿不到工錢,吃飯和買車票回家的錢都沒着落。誰是能賺錢的上線,誰是隻輸不贏的底線,不是和尚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麼?
一走神,不覺得就到了幼兒園。職工們見董燕懷裏抱着一塊銅牌,過來看稀奇。這個説還是卓園長有辦法,不聲不響我們就示範了。那個説我們本來早就是全市的示範了,只不過一直沒掛牌而已。還有人説,示範其實是示眾,快把牌子掛到門口,讓家長和孩子們見了也得意一番。另有人説,現在就示什麼眾?得搞個揭牌儀式什麼的,熱鬧熱鬧。最不識趣的是一位年紀大點的老師,説什麼這樣高級的牌子,一定花了不少錢吧?惹得旁邊一位年輕老師接過話題,説這要得了多少錢呢?她一個朋友是搞裝潢製作的,在他的店裏,這種牌子最多不會超過三十元。
説得卓小梅心裏很不是滋味,忙代董
燕,將銅牌拿到保管室收好,等教育局和事務局的領導下來搞揭牌儀式時,再釘到大門口。
進園長室後,卓小梅痴了片刻,想起馬科長的吩咐,趕緊找來蘇雪儀和曾副園長,商量揭牌儀式的籌備方案。商量的結果,三人一致認為必須重點做好以下幾頂工作:一是選擇兩三個得力的主班老師準備一堂拿得出手的示範課,隨時接受領導檢查;二是心制訂幾份科學適用的食譜,改善改善幼兒生活;三是進行一次徹底的大掃除,不留任何衞生死角;四是添置部分玩樂設施,綠化燈化美化園裏環境;五是充分做好接待領導的各項準備工作,一定要讓領導們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當然這還是三個人的初步意見,還要召開園務擴大會議具體研究一下,這麼大一個活動,沒有全園職工共同參與是搞不起來的。考慮到白天主班老師和部分園務會成員都要上課,卓小梅覺得會議還是放晚上召開。得到蘇雪儀和曾副園長的贊同後,卓小梅説:“那就先説到這裏,雪儀負責通知園務會成員,曾副園長負責通知主班老師。”兩人走後,卓小梅打電話給馬科長,將這個初步方案報告給了她,請她指教。馬科長説:“卓園長真是利索人,一回去就開始籌備了。你把什麼都考慮到了,還用得着我多嘴多舌麼?就按你們的既定方針辦吧。”不覺下班時間便快到了,卓小梅出了園長辦。走到樓梯頭,碰上蘇雪儀要到四樓去給楊主席發通知。卓小梅想了想,説:“這個會就不要通知他了。”蘇雪儀不解,説:“楊主席還沒正式退二線吧,他也是園務會成員呀。”卓小梅説:“曾副園長和我都找他談過了,他硬得卵一樣,不肯退。我倒要看是組織上硬,還是他個人硬。”蘇雪儀掩嘴而笑,説:“怎麼説,人家楊主席也是個男人,有硬的本錢。幼兒園的組織都是你我這樣的女之輩,想硬也沒有設備呀。”卓小梅的幽默細胞不知哪裏去了,臉拉得老長,説:“我一提到那姓楊的,氣就不打一處出。”蘇雪儀只好也正
道:“可楊主席也不是好惹的,怕只怕他惹事生非。”卓小梅説:“我已經敲過他,量他也不敢胡來。”蘇雪儀也就沒再去通知楊主席,下了樓。
晚上的會議按時召開。幼兒園不像機關,會場相當於舞台,是用來施展表演天才的,不僅正職要發表意見,副職和其他成員也要發言,而發言不是為了研究工作,僅僅是表示自己的姿態,彷彿只要姿態正確,工作干與不幹,幹好與幹壞都無關緊要。幼兒園的事情又具體又細緻,可謂一個釘子一個眼,處處得落到實處,沒人去做具體事,務虛絕對務不出名堂。比如説少一副碗筷,吃飯時就有一個孩子只能站在旁邊嚥唾沫的份兒。比如少幾張衞生紙,孩子上完廁所你就沒辦法將他乾淨。所以卓小梅開會時沒有習慣繞圈子,只將會議意圖簡單
代兩句,就單刀直入,針對上午定的方案,一條條逐個落實到各責任人頭上,誰有要求提要求,沒要求就按佈置的具體任務去
作。前後不到一個小時,會議結束,大家出了會議室。
來到樓下,卓小梅轉身正要回宿舍,有人輕輕喊了聲卓園長。卓小梅只得立住,環顧左右,卻不見人影。卓小梅説:“到底是誰?跟你説,我心臟不太好。”這才從樹影下走出一個人來,原來是楊主席。卓小梅説:“楊主席你要幹什麼?鬼鬼祟祟的。”楊主席説:“我想向領導單獨彙報幾句。”卓小梅説:“也不看看什麼時候,明天大家還要忙工作,有什麼以後再説吧。”一邊説着,一邊打着哈欠走開了。楊主席站在地上,張着嘴巴,卻吱不得聲。
卓小梅知道是今晚的園務擴大會議沒通知楊主席,他有些想法。卓小梅就是要讓他有想法,有了想法,他才會掂量掂量自己的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