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往事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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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錢揍你呢。”九貴道。
“只要一施開工,要錢的就上門了,拉電線在人家牆上釘個釘,給錢;拉土拉沙把街道得髒了點,線錢;那地方上的地痞氓,就緊着民工欺負啊,有些就明目張膽去拉你水泥鋼材,你還不敢吭聲…”八喜道。
九貴趕緊補充:“敢吭聲,來一羣人揍你。”
“太多了,犯點事被警察揪住。”
“往死裏揍。”
“敢去要欠薪,那老闆絕對收拾你出頭的。”
“對,往死裏揍。”
“沒活了你街頭,讓給收容了。”
“更慘了,不但揍你,還要錢呢。”所有故事,一箇中心,就是揍,往死裏揍,或者再狠點,不但揍你,還得朝你要錢。那種經歷大兵有過同身受,知道兩人所言不虛,可不知道的是,平素裏嘻嘻哈哈的八喜和九貴,也吃過這麼多的苦。
“對呀,那種境遇,要麼磨掉一個人的廉恥,要麼會重塑一個人的自尊”大兵喃喃道着,八喜和九貴,肯定是前一種,被磨得沒臉沒皮了,大多數人都會像他們這樣,會扔掉不值幾個錢的自尊,為一三餐、為一點薪水卑躬屈膝。可如果是一個自尊心格外強烈的人,在這種境遇裏,會發生什麼?
會反抗肯定會,就像他目睹那種凌辱無法忍受一樣,而反抗肯定是微弱且孤立的,所以出頭鳥的下場會很慘…如果在這種境遇裏,如果在這種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境遇,觸到谷底的人會選擇什麼?
“我他媽肯定報復。”大兵怒目圓睜,在代入這些種種不公平的事後,他下意識的反應是怒火中燒,然後手起,拳頭重重杵在磚,那塊青磚應聲而斷,嚇得八喜和九貴緊張地看着他。
“報復…身份和環境是誘因,催生了反社會的格,前者誘因,肯定發生過你們所説情況的一種,肯定是被急了…”大兵喃喃自言自語着,然後像頓悟一樣,飛奔着回閉室。
“咋了?又犯病了?”九貴憐憫地道。
“哎,腦子本來就不好,還非要跟人比聰明,看看,沒話説了吧。”八喜壘着磚,不以為然道着,對他而言,沒有什麼能影響到他與生俱來的技能,那壘起了垃圾牆,齊刷刷半人高了,磚縫半指寬,幾乎絲毫不差。
恢恢乎遊刃有餘,任何事做到了極致,都是一種藝術,大兵回頭時,那磚牆,那教場拆解武器的老張,和他腦子裏揮之不去的印象,其實都有着藝術的因子,都因為把一件事已經做到了極致………
“往左往左…慢點,你們這個又不是警車,人家不待搭理你呢。”盧剛又在發牢騷了,就像他在工地上一樣,有事沒事總得挑點病,知道他的病高銘也會伺候了,趕緊掏煙,給這哥們點上,嘴裏叼着煙好歹能少説幾句話。
這是即將去第五、還是第六家了,一羣警察現在對老盧佩服得可是快五體投地了,先找的第一位叫候羣,盧剛稱他猴,曾經在拉地磚的小工,現在自己都開了家賣瓷磚的店面了,順着頭一問,那年那年,擱中州道幹活的有誰?
兩煙功夫,問出來好幾個,實在是年代太久記不清了,叫大嘴的、叫大羅嗦的、叫小葱的、叫小雞蛋的,神一般的綽號,也就盧剛這號草莽人物能把綽號和名字對應。不過可惜的是,其中的人物大多已經沒落了,有的已經不在中州混了,有的生死未卜了,甚至有的,還在千里百里之外的監獄裏蹲着,這一行果真是龍蛇之地,監獄裏蹲的那位,原本買水泥的,後果居然改賣毒品了。
失散了一多半是意料之中,警察為難,可難不住盧剛,相的麻友、酒友以及各狐朋狗友,不是民工出身就是混到工頭出身的,從這些人裏還真挖到了還在中州的幾位。
第二位找到個叫孫曉慶的,盧剛叫他孫子,孫曉慶喊着糞缸,兩人居然是一個通鋪睡過的,現在這位儼然已經是個賣潔具的小老闆了,時糊一聽要找的人,不認識,不過他當年是幹水泥活的,砌路用石材他們誰家出。
於是就有了第三家,一個經營石材的老闆於朋,建築的江湖裏,這位叫肥魚的老闆名氣不小,很容易找,有工頭領路,有警察檔門,他就不願意也給使勁想了想,喲,當年多少民工呢,那記得這一個人啊?
意料中的失望,有情可原,誰能認識十幾年前幹活的一個民工?
不過這位老闆又提供了一個尚健在的另一個老闆,叫王文法,賣裝修材料的,也是記不住那個人,不過隱約有印象,修管道挖掘機是市政施工的,而民工,多數是商南市周邊縣一帶的人,為啥呢?因為當時承包工程的就是商南老闆,是時任市裏一位領導什麼親戚,一般都是近水樓台先得月,那邊的民工也跟着沾光了。
與料想出入太大了,牛再山和牛松堂兄弟,是鹽店人氏。
繼續找,找到了已經轉行開飯店的一位工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告訴警察,哎呀,謝政府謝警察還記得我,那欠我施工費是不是該給啦?
理解錯了,白動了一場。這位工頭又是咬牙切齒,説了當年欠錢本沒要回來的幾位。
目標繼續延伸,一位已經轉行做門窗生意的小老闆排到了第七位尋訪對象。
此時已過午時了,飯是草草吃的,到西郊這所小工廠時,老盧還給鎮了下,這小工頭幹得不賴,十幾畝的廠房,工廠裏機器聲音不絕於耳,直觀地判斷,那生意肯定老賺錢了。
走馬燈似的尋訪讓眾警實在是疲於奔命了,範承和、高銘、謝遠航三人跟着濃重口音的老盧,又開始了這一家,問了兩位工人,找到了樓上的老闆,一位大高個,相貌頗威武的漢子,笑地招待幾人,還客氣地遞名片,名字居然不錯:上官順。
不過一聽來意,哎喲,和所有人的一樣,拉臉了,不是生意上門,而是麻煩上身了,他難為地道着:“我都改幾回行人,你找十幾年前的人,可能嗎?”
“你給幫幫忙嘛,我在河苑工地呢,你幫我,我幫你,給你賣點門窗。”盧剛直接行賄上了。
這個身材發福的老闆瞧了瞧,笑了,擺手道着:“好吧,好吧,別太難啊,我在哪兒乾的時間不長。”
“就這個人,有印象嗎?”高銘排着牛松的照片。
上官仔細看了看,歪嘴,涼氣了,似乎有印象了,眾人心一提,可這人又搖頭了,直道着:“面啊,我想不起來。”
“沒事,時間太久了…這個人?”高銘排着第二張照片,牛再山,瘦臉、鷹眼,這種相貌相比牛松的普通臉型,更容易有印象。
“好像認識…我那時候是經營水泥管材的,好像是老周手下的人。”上官順道,又出來一個工頭。
問人叫什麼,想半天才想起似乎叫周明,是個拉了十幾個民工攬活的,至於下落如何,上官卻是提供不了翔實消息了,又回了習慣的鬱悶中,範承和不死心的問着:“您對這個人有印象,那他身邊的,就是老周手下的人,還有什麼印象,能提供個名字,或者綽號也行,我們能找一個兩個都行。”上官順奇怪地瞪着眾人,好像表情很驚愕,高銘好奇問着:“上官老闆,您這是怎麼了?”
“這事不該問我啊?”上官順無奈道。
“啥意思?”謝遠航覺得話裏有話了。
“當時不械鬥過啊,打得慘呢,往公安局抓了好多人呢,你們咋回頭問我來了?別人記不得,老周我記得,被人差點打死啊。”上官順奇也怪哉地道。
高銘和範承和看着謝遠航,謝遠航不好意思説着:“我那時還沒成年呢。上官老闆,到底怎麼回事啊?”沒想到塵封的回憶在這裏刨出來了,這位上官老闆説起了那次慘烈的械鬥,原因也在工錢上,管道工程是層層轉包的,而周明是最後接的一個小工頭,之所以能接到活是因為沒資質、要價低,就這還結算不了錢,和當時包工的大老闆起糾紛了,兩方從吵到鬧最後打到不可開了,大老闆指揮更多的小工頭和工人,把周明這一夥掃地出門攆走,於是就爆出一場械鬥,一百多人追打十幾人,結果是個個帶傷,折胳膊斷腿的有、頭破血被摘眼球的有,連小老闆周明也被打成重度腦震盪,公安當時抓走了幾十號參與械鬥的。
“那後來呢?”範承和聽了一半,怎麼稀裏糊塗好像上官不準備説下文了。
上官順一攤手,一聳肩,給了個笑容,你懂的那種笑容。
“沒有記載啊。”謝遠航已經開始搜索警務通信息了,他裝起手機道着:“要您説的打得這麼兇,不可能不立案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聽説,好像被…擺平了。”上官複雜的眼光看着數位警官,眼光裏多了幾分厭惡。
擺平了?這是所有灰幕中的一種,花錢鋪路,破財消災,高銘臉肅穆,知道這件黑事恐怕沒有白的結果了。
上官悠悠地告訴諸人,當時的老闆他不知道是誰,可能量很大,出了點醫藥費就把這事擺平了,工程該幹照幹,欠下面的錢照樣不結算,隔了一天就把自己的工人從拘留地領回來了。
至於那羣被毆民工的下場…誰在乎呢?不過是一羣民工而已,再敢鬧事還是照打不誤。
就是這樣一個故事,在這位旁觀者的嘴裏,道出了原委,時隔十多年,依然掩飾不住的憤懣,這時候就連盧剛也覺得自己站錯了位置,上官看他的眼神也是濃濃的厭惡。於是這個最接近真相的目擊留給尋訪者的,都成了尷尬,尷尬,一句話也説不上來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