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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南國雄傑圖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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汩羅水畔的是誘人的。霏霏細雨之後,那頭便和煦柔軟的漂浮出來,碧藍的天空下,綠澄澄的汨羅水在隱隱青山中迴旋而去。水邊谷地便是茫茫綠草夾着亮閃爍的野花,無邊地鋪將開去,直是沒有盡頭。漸漸的,一輪如血殘陽向山頂緩緩吻去,火紅的霞光將江水草地青山都染成了奇特的金紅,竟是混沌中透着鮮亮!沒有農夫耕耘,沒有漁人飛舟,沒有獵户行獵,更沒有商旅的轔轔車輪。除了汨羅水的嗚咽,這裏永遠都是一片靜謐。縱是明豔的,也瀰漫着一片綠的荒莽,籠罩着一片孤寂的恐怖。

驟然之間,一紅一白兩騎快馬從遠山隘口遙遙飛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咯咯笑道:“如此好山好水,卻做了放逐之地,可惜也!”紅馬騎士揚鞭一指,重的聲音便道:“看!茅屋炊煙!”説罷一磕馬鐙,那紅駿馬便火焰般向山麓飛來。

草灘盡處的山麓,聳立着一座孤獨的茅屋。茅屋頂上着一面白幡,幡上有兩個斗大的黑字——刑!茅屋前有一堆濕木柴燃起的篝火,濃濃的青煙竟是嫋嫋直上。見遠處快馬飛來,篝火旁一個黃斗篷者霍然起身,大步了上來。

申君——,我來了——!”騎士遙遙招手間便飛身下馬。

“噢呀仲連兄!”申君高興得拉住魯仲連“我已等你三啦!”

“明才是清明,你急個甚來?”

“噢呀,秦國要攻楚國!我能不急了?”

“如何?秦國攻楚?誰的消息?在準備還是開始了?”魯仲連着急,竟是一連串發問。

申君搖搖手:“稍等再説了。噢呀,這卻是何人?鄧陵子呢?”魯仲連恍然笑道:“這位是大師子門弟子,越燕!人呼小越女。這位便是申君。”

“見過申君。”小越女一拱手,卻沒有第二句話。

“噢呀,”申君也是一拱手急迫便問“莫非鄧兄有疾在身?”魯仲連搖搖頭:“稍待再説了。哎,餓了,吃喝要緊!”申君一陣大笑:“噢呀糊塗!看,一隻烤肥羊了!”三人來到篝火前,鐵架上的那隻肥大的黃羊正在煙火下吱嚕吱嚕的冒油,焦黃得香瀰漫。魯仲連眼睛一亮,手中馬繮一撂,三步並作兩步過來便要上手,卻又猛然回身:“哎?申君,如何你一個人?屈子人呢?”申君便是一臉苦笑:“噢呀,這位仁兄也是,每要在水邊轉悠得兩個時辰。今等你,我便沒有陪他去了。”驟然之間,申君竟是哽咽一聲,卻又勉力笑着望了望銜山的落“等等,也該回來了。”魯仲連心下一沉,一臉的興奮竟在倏忽之間連同汗水都一起斂去了,只怔怔地望着遠處的青山綠水,竟是一聲沉重的嘆息。

“是他麼?”小越女指着漫天霞光裏一個小小的黑點兒。

申君笑道:“噢呀,一羣水鳥飛舞,哪裏便是人了?”

“水鳥之下,卻有一人。看,便是中間那個黑點。”小越女指點着。

漸漸的,黑點兒變得清晰了——一個鬚髮灰白衣衫襤褸的老人踽踽獨行,一羣不知名的鳥兒跳躍飛旋在他的周圍,呢喃啁啾,竟是不勝依依。將近青山,老人一揮手便是長聲哦一般:“小靈,回去也,汨羅水的月亮在等着你們——!”話音落點,鳥兒們竟是齊齊地呼啦一聲展翅飛去了。

魯仲連大是驚愕,聲音不便有些顫抖:“申君,先生失心瘋了?”小越女咯咯便笑:“與鳥獸通靈,原是個心境,如何便心瘋了?真是…”臉一紅,分明是生生嚥下了那個已到口邊的笨字。

申君卻站起身來遙遙高聲道:“噢呀屈原兄,你看誰來也?”老人遙遙笑問:“可是千里駒乘着風來了?”魯仲連大步上深深一躬:“臨淄魯仲連,拜見大司馬。”老人哈哈大笑:“大司馬?哎呀,老夫聽着都耳生了。”説着便拉住魯仲連走來篝火前,便將魯仲連摁到草蓆上“寒泛濕,靠火近點兒好。”申君走過來笑道:“噢呀,這裏還有一個,屈兄老眼昏花麼?”老人一番打量,驟然便是驚歎哦:“嗚呼!美細渺兮宜修,趁西風兮桂舟,令汨羅兮無波,使江水兮安?”小越女驚訝道:“老伯伯,水都不了,我卻是個災星麼?”三人不一陣大笑,魯仲連便笑道:“先生誇讚你呢!説你細宜裝扮,輕柔乘風,連汨羅水都被你得沒有了波呢。笨!”小越女臉頓時緋紅,卻高興得咯咯直笑:“原本是笨,怕你説麼?”便向老人一躬“老伯伯,越燕見過,老師問你好!”老人困惑道:“老師?姑娘的老師老夫識得?”申君笑道:“噢呀屈兄,這越燕姑娘是南墨弟子了。”老人恍然大笑:“光陰如白駒過隙兮,故人忘卻!姑娘,你師可好?還那般終忿忿然麼?”魯仲連接道:“大師修成高人風骨,恬淡得快成莊子了,若有忿忿然,倒是天下之福了。”老人撫着雜亂的長鬚便是點頭嘆息:“歲月悠悠,不變難得,變亦難得,盡皆天意也。”

“噢呀,烤羊好了!邊吃邊説。”申君從茅屋中提出兩個罈子叫了起來。

老人笑道:“來,姑娘坐了。申君拉來了一車酒,仲連痛飲便了。”天已經完全黑了,一輪尚未飽滿的月亮掛在青山之角,山水一片朦朧。四人圍坐篝火之前,打開酒罈,切下烤羊,便吃喝起來。片刻之間,魯仲連便將半隻烤羊撕擄乾淨,便將兩隻沾滿油膩屑的大手在衣襟上一抹,打開那壇專門為他準備的老齊烈酒,一碗一碗地痛飲起來。

“噢呀,猛士多饕餮,仲連便是個註腳了!”申君一介貴胄,縱然豪,講究吃相雅緻也成了習慣,見魯仲連風捲殘雲,不便是大笑。

屈原笑道:“唯大英雄真本。本者,天授也。人便想學,也是難呢。”魯仲連哈哈大笑:“我聽孟嘗君説,當年的張儀也是狼虎嚥,全無拘謹,蘇秦卻是禮儀法度中規中矩。大司馬,你説這兩人秉如何也是一縱一橫了?”屈原臉便是一沉:“狼子張儀,如何能與蘇秦相提並論?”申君笑道:“噢呀,屈原兄最是煩那個張儀了,仲連説他何來了?”

“不是煩,是恨!”屈原臉陰沉“國之仇讎,豺狼爪牙,老夫與他不共戴天。”

“好!”魯仲連啪的一拍掌便是高聲讚歎“大司馬國恨在心,楚國有望!”屈原卻是長嘆一聲:“楚國啊楚國,只可惜了大好河山也。”

“噢呀屈原兄,”申君適時上道“我與仲連謀劃久,要來一番大舉動,若時勢有變,你便出山,卻是不能退卻了。”屈原目光便是一閃:“魯仲連為何要為楚國擔當?”

“大司馬差矣。”魯仲連面肅然“仲連不是為楚國擔當,而是為天下擔當。若是蘇秦在世,齊國有望,仲連自然不會捨近求遠。”

“你且打住。”屈原急迫道“蘇秦變法之後,齊國正在如中天,如何便無望了?”

“大司馬放逐多年,卻不知今之齊國,再也不是昔之齊國了。”魯仲連一聲嘆息,便將齊宣王之後的齊國變化大體説了一遍,卻對齊王田地的秉與諸般作為備細敍説,末了道“國有此等君王,國之棟樑摧折,賢良出走,民怨沸騰,天下視若公敵,齊國卻如何領袖天下?仲連身為縱橫策士,決意承襲蘇秦之志,為天下謀劃一條非秦大道。此事之要,首在一個大國強力推行變法,進而領袖天下,最後誅滅暴秦!”

“好志氣!”屈原不一聲讚歎“後生如斯,誠可畏也。”

“噢呀屈原兄!”申君大是動“仲連以為:山東六國,唯你視變法強國為生命,視楚國強大為終身追求。他説服了我,勵了我,才有這番謀劃了。”

“快説説,何等謀劃?”屈原已經等不及申君説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