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浪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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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天異卻縱步上前,拋去手中的鐵椎,雙手上舉,托住了那塊大石,奮起神威,拋出四五丈遠,轟隆一聲,砸在山道上,震得四野皆動,張良的坐騎驚得舉蹄長嘶,把張良摔落下來,山上發出一聲呼喝道:“漢子!好手勁。”聲音尖利,似出女子之口,張良驚魂才定,顫搖着爬了起來,拔出長劍,準備敵,薛天異從容拾起大鐵椎,扯去布套,抬頭向山上叫道:“暗箭傷人是鼠輩,滾下來。”巖壁上探出一個女子的上半身,朝下笑道:“漢子,看在你這一身好手勁的份上,姑娘就放過你們,快過去吧。”薛天異抬頭道:“你可是叫做晏紅葉的賊頭兒?”那女子沉聲叱道:“狂徒好大膽,居然敢直呼姑娘之名。”薛天異大笑道:“薛爺是專程前來找你的。”女子哦了一聲,道:“找我幹嗎?漢子!雖然你有幾斤蠻力,但我們的人手已足,不再招人入夥了。”薛天異笑道:“你別作夢了,薛爺是要你們滾出這個地方。”那女子怒叱一聲,然後只看見人影一晃,在數十丈高的巖壁上直飄而下,落地之後,兩個人都是一怔。
因為那女子的身材,居然與薛天異不相上下,只是比他顯得苗條些,青布束髮,身披皮甲,足登長靴,別具一股剛健之氣,但面目卻頗為姣好。
可是她手中執的一對銅錘,看起來不會比薛天異的大鐵椎輕多了,兩人對視片刻,還是薛天異大笑道:“有意思,我只知道我妹子是天下最高的女子了,想不到居然還有比她更高的,晏紅葉,你那對銅錘有多重?”晏紅葉也為薛天異的魁偉身材震得怔住了,頓了一頓才道:“每柄五十五斤共一百一十斤。”薛天異笑笑道:“不錯!夠重了,但合起來比我這柄大鐵椎還輕了十斤,你到底要差一點。”晏紅葉怒聲道:“兵器不以重量比高下的。”薛天異笑道:“不錯!但也不是拿着唬人的,你掄得動嗎?能揮幾下?不妨説出來聽聽看看是否能跟我一較。”晏紅葉冷冷地道:“不多,一兩下就夠了。”薛天異笑道:“只能揮一兩下,你就不該使這麼重的兵器,臨陣鋒,可不能只靠一兩手。”晏紅葉沉聲道:“漢子,我不須要會得太多,因為在我手下,從沒有超過一合的對手。”薛天異笑道:“那是你沒遇上好手而已。”晏紅葉一言不發,走到薛天異剛才拋開的那塊大石前面,猛地舉錘一擊,但聽得咚的一聲,巨石登時一分為二。
張良駭然變,晏紅葉這才得意地一笑道:“你的腦袋比這塊石頭如何?能捱得起我一擊嗎?”薛天異神如恆笑道:“血之軀,怎能與大石爭堅,我挨不起,但是我的腦袋長在我的身上,下面有兩條腿活動着,不讓你的銅錘碰上就不足為慮了。”晏紅葉沉聲道:“漢子,我不跟你耍貧嘴,我有個規矩,凡是能跟我在手勁上一較高低的,我才跟他手比武,能支持過二十四合不敗的,我就饒他不死,你要想活命,最好來擊一下這塊石頭,看看你是否有動手的資格。”薛天異道:“假如我擊不碎暱?”晏紅葉一笑道:“那我不屑為敵,自然有別的方法對付你,你不妨回頭看看。”薛天異回頭一看,但見兩邊的石壁上,排列着二十多名壯漢,有的手執長弓,鋼箭扣弦待,有的手執銅矛,作好要投擲的姿勢,乃哂然一笑道:“就是這些人了嗎?”晏紅葉道:“是的!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箭有百步穿楊之能,矛能十丈內貫穿牛腹之威。”薛天異哈哈大笑道:“對我來説,不過是雕蟲小技,我並不怕他們,只是我很想鬥鬥你這一對銅錘,少不得要遵照你的條件,拿那塊石頭來試試手了。”説着大步向前走,走到那兩個裂石之前,道:“不過這不能算公平,你已把它敲成兩片了,我不是佔了便宜嗎?”晏紅葉道:“少廢話,你能擊破其中一塊就算合格了。”薛天異笑了笑道:“我是個男子漢,豈能佔一個婦人的便宜,我們換個方式,每人一方重新較力。”説着舉起大鐵椎橫而出,當的一響,但見碎石飛舞,那一方巨石已碎成十七八塊滾散開來。
晏紅葉臉微變,薛天異笑道:“只要你也能辦到這一手,我就甘心認輸,束手聽你發落。”晏紅葉一言不發,舉起雙錘就朝薛天異砸來,薛天異連忙椎架住,當然聲中,三般兵器接,但張良覺得地動山搖,只有在山上埋伏的大漢轟然發出了一聲:“好!”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的鬥力,兩個人似乎都退了一步,不分上下薛天異笑道:“夠勁!
我自從鑄成這柄鐵椎之後,還沒有遇上一個能相匹敵的對手,今天倒是難得,希望你的耐戰工夫能長一點,讓我們戰個三百回合。”晏紅葉冷笑一聲道:“用得着三百合回嗎?你能拖過十合就算命長了,少説廢話吧,留着點神保全你的命。”薛天異笑道:“姑娘,剛才那一擊雖然沒分高下,但你是兩隻手使兩般兵器,我只有一隻手,算起來你已輸了。”晏紅葉哼了一聲道:“漢子,光靠力大是沒有用的,我已經看出來了,你不過只是力大而已,卻不善招式,也沒有學過搏擊之術,我定下十回合之限已經夠多的了。”這番話發了薛天異的豪情,他大喝一聲道:“賊婆娘,我看你雖是女之輩,卻還可堪一戰,才對你如此客氣,你倒狂起來了,難道我還會怕你不成。”不待對方發話,這次他搶先出手,舉椎橫,這一男一女,兩個巨無霸,立刻殺成一團了。
兩邊的山壁上人影飄落,是晏紅葉手下的盜眾紛紛跳了下來,他們顯然也為這一場難得一見的戰鬥所引了。
張良也被戰所引,忘記身處險境,聚會神地觀戰着,但見他們椎來錘往,打得烈異常,叮噹之聲,不絕於耳,震得人的耳鼓幾乎聾了。
一路行來時,他們也曾接觸過幾次小陣仗,那都是一些而走險的小賊而已,薛天異的大鐵椎從未真正發揮過威力,有時張良憑手中的一枝劍也可以應付了。
現在才是一場真正的硬仗,由於對手也是個力士,薛天異出手時無須顧忌,呼呼風生,發椎如雨。
以招式而言,薛天異確是差了一點,因此大部份的攻勢都是在晏紅葉的手裏,但他天賦勇猛,似較晏紅葉高出一籌,動作快,反應迅速,所以晏紅葉招迭出也未能佔到上風,這一場龍爭虎鬥煞是采萬分。
十招過去了,二十招過去了,五十招也過去了,看雙方酣戰正濃,也都沒有疲備的樣子張良覺得這是從所未有的一場惡鬥,也開始到有些心焦了。
薛天異的神勇固然是他所未見,而這個女子的勇烈也是他想像不到的,他突然到戰慄了。
薛天異是他計劃中最主要的一環,斷不能在這個時候作輕易的折損,而這樣纏戰下去,對薛天異是太不利了。
落敗固無幸理,就是勝得這女人,也沒有好處,因為這兩人旗鼓相當,一方折敗後,另一方也好不到那裏,可是那女子的部屬個個都是驍勇的戰士,能放過薛天異嗎?薛天異在久戰之後,還能應付這些悍盜的猛烈攻擊嗎?
假如應付不了,那後果就不堪想像了,張良倒不是為自己的安危擔心,他怕自己的計劃無法實行了。
因此,當兩人的戰鬥進行到百合之後,張良忍不住張開兩隻手,高聲大叫道:“兩位請停手,聽我説一句話。”當!又是一聲響後,雙方各自退後了一步,果然如言停止了戰鬥,晏紅葉首先開聲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説?”張良定了定神道:“女英雄乃女中丈夫,巾幗英豪,應當言而有信,你曾説薛大哥能支持過十合便作罷,現在已經十倍此數,這場戰鬥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晏紅葉略略有點息地道:“不錯!我説過這句話,他能支持十合不敗,就放過你們,你放心好了,我絕不食言,如果你們現在要過去,我絕不留難。”張良道:“大兄!那我們就走吧。”薛天異卻一搖頭道:“不行!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來哩。”張良急了道:“大兄!我們所爭的並不是這些。”薛天異道:“我知道,我們要爭的是這塊地方,假如不擊敗他們,我們的計劃就無法實行。”張良道:“我們換個地方好了。”薛天異連忙道:“那怎麼可以,母親指定是要在這裏。”張良怔住了,他知道薛天異的固執,很難説得通,晏紅葉一笑道:“原來你們是來爭地盤的,那你們可真沒長眼睛,博沙已經成為行人畏途了,沒什麼油水可撈了。”薛天異道:“我們可不是打算在這兒打家劫舍。”晏紅葉笑了笑道:“那你們想幹什麼?這兒連綿百里,都是荒瘠的枯地,既不能耕種,又無法生產。”張良忙問道:“既然此地一無可取,女英雄何必戀棧呢?”晏紅葉道:“但是,此處地勢險要,便於藏匿安身,不虞官府的追緝,最適合於作亡命之徒的巢。”張良頓了一頓才道:“敝人願以千金為酬,請女英雄率領貴屬遷地為良,把這裏相讓如何?”晏紅葉大笑道:“你有這麼多的金子嗎?”張良道:“有!在我的馬包內有明珠百顆,尚不止千金之數,以此為費,作為女英雄的遷居之資如何?”晏紅葉頗興趣地道:“這塊地方值得那麼多金子嗎?”張良道:“對我們而言是值得的。”晏紅葉道:“對我們而言呢?”張良道:“那就分文不值了,須知我們並不仗此牟利。”晏紅葉哈哈一笑道:“對我們而言,更不止此數,因為我們是當朝的叛逆,離了這兒,就沒有第二個安身之處,縱或有千金巨資,又能作什麼用呢?”張良語不為之,薛天異道:“你們是執意不肯讓了?”晏紅葉笑道:“當然不讓了,金山銀山,要有命才能去享受,再多的錢也買不到安全!”張良道:“女英雄,有了千金之資,你們可以到別國去安身立命,一世衣食無缺,何必要在這兒而走險呢?”晏紅葉臉一沉道:“我們並不是為生計所迫而作盜賊的,你應該知道我的家世。”張良道:“我聽説了,尊翁是魏國的名將。”晏紅葉道:“你知道就好了,老實説一句,我離家出亡之時,攜走的資財也不下萬金,區區百顆明珠,我本不放在眼裏,我們在這兒,乃是為報復。”張良一怔道:“報復?報復誰?”晏紅葉道:“報復那些陷害家父的小人,他們為了聚斂自肥,而先父為了不跟他們同合污,才遭到陷害的,現在國勢危,他們又想把貪墨所得,偷偷移送到別國去以圖安身,我守在此地,就是不讓他們帶了錢溜過去。”張良不直了眼無以為答,薛天異道:“你只是為了一己的私怨,我們卻是為了天下的安危。”晏紅葉微異道:“這個地方與天下安危何關?”薛天異道:“不能告訴你,但你必須讓出來。”晏紅葉道:“假如我不肯讓呢?”薛天異一舉鐵椎道:“那我就把你們趕走。”晏紅葉臉一沉道:“狂徒!我是看重你這份人才勇力,才不忍下殺手,你以為我真怕你不成。”雙錘一舉,又撲了上來,這次薛天異卻是蓄勢以待,奮力舉椎,猛擊而出,當然急響中晏紅葉的一柄銅錘手飛出,身子也被震得跌倒在地,薛天異跨前一步,高舉鐵椎道:“你敗了,我饒你一命,帶着你的人快滾吧。”晏紅葉坐在地下冷笑道:“不見得,我有跟你力戰百合之能,那會一擊就使兵器手了呢?”薛天異一愕道:“那你是什麼意思呢?”晏紅葉笑笑道:“我發現以力擒你太費事,不如用智取。”薛天異還沒有清她語中之意,晏紅葉已將一隻空手在間解下一長索,索端都繫有一枚拳頭大小的銅球,手拋出,銅球直擊薛天異的腿骨處。
薛天異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這套把戲!”口中説着話,銅球已擊而至,薛天異將鐵椎下揮對準銅球擊去,可是晏紅葉將手一抖銅球已回尺許使他一揮落空,然後單手一抖,將銅球再拋出去。
薛天異眼明手快,迅速回鐵椎,這下子倒是擊個正着,銅球往旁飛去,晏紅葉趁勢一鬆腕,將握在手中的銅球帶着一長索對向飛繞,剛好纏在薛天異的身上,銅球連繞幾圈,長索在薛天異的身上也繞了幾道。
薛天異拚力掙扎,想出長索的羈絆,才一用勁,那兩枚銅球已迅速地受到長索所引,繞回在他的身上,同時敲擊在他的膝蓋上,身子驟失平衡,砰然倒了下來。
這些動作都發生得很快,張良只覺得眼前一花,薛天異已經倒在地下,晏紅葉一跳而起一腳踏住了薛天異的手臂,使他無法再舉起大鐵椎,一手舉銅錘,此着薛天異的腦袋,微笑道:“這下子你可服了。”薛天異虎目圓睜叫道:“服個!你用這種手段取勝,算什麼本事,有種的你放我起來憑真本事再打一場。”晏紅葉笑道:“套索飛球,乃是正宗武學,怎麼不算真本事,現在你只要認一聲輸,我就饒你不死。”薛天異呸了一聲道:“你砸碎我的腦袋,我也不認輸。”晏紅葉臉一變,手中的銅錘高高地舉起道:“狂徒!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了哦!”舉錘便待砸下,忽然一個老年漢子飛身而出,托住她的手道:“紅姑等一下!請容老奴一言。”晏紅葉止手道:“你有什麼話説?”那老年漢子笑了一笑道:“這個漢子能與你力比百合,實在是個不可多見的人才,老奴想…”底下的話他湊近晏紅葉的耳低語,誰都聽不見,等他説完後,晏紅葉居然沉良久才道:“行嗎?”老漢道:“老奴閲人無數,覺得再也沒有人更適合了。”晏紅葉又頓了一頓才道:“把他們帶回去再説!”説完移身,拾起另一柄銅錘走了,這老漢一招手,對其餘的漢子道:“來幾個人,把他捆好抬回去。”薛天異拚命掙扎,那老漢笑道:“哥兒你不必費事了,這是蛟筋,越掙越緊,別自己找罪受。”上來的幾名漢子也很內行巧妙地按住薛天異,使他用不上勁,然後把薛天異捆得結結實實。
那老漢卻朝張良走去,張良正待拔劍抵抗,老漢卻擺手道:“哥兒!不必動武,你不會比那個漢子行,還是好好地跟我們走吧,我們不會為難你的。”薛天異失手遭擒,張良知道憑自己這點本事,絕對無法與對方一拚,因為他看出晏紅葉的手下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武士,絕非一般普通人可比,再者又看出這個老漢的臉上的確沒有惡意,只得放下手來,老漢一面指揮眾人抬起薛天異,一面邀了張良,還叫人牽了張良的馬匹,折向一條小路,往叢嶺深處走去。
所謂山寨,只是山凹處一片平坡上的十幾間屋子,然而地形十分隱秘,而且要通過一道險隘,的確是個藏身的好地方,而且站在險隘上,可以望見博沙前後數里,張良觀察了一下形勢,覺得晏紅葉不愧是武將之女,深諳用兵之道,才會選擇這麼一個藏身之處。
這是一個兵家所謂真正的險地,易守而難攻,一夫當關,萬夫莫敵,難怪晏紅葉以數十人之眾,控制了一條直通魏城的要道,視十萬雄軍如無物,只要有足夠的糧秣,憑几十個人的堅守,可以阻擋任何的攻擊。
張良心中一喜,覺得如果秦王要經過這裏,那麼再也沒有比此處更理想的狙擊地點了,但他的興奮很快就涼了下來,薛天異已經被擒了,他自己也成了俘虜,能否保住命都很難説,還能談到其他嗎?
心懷怔仲地來到木架的廳堂中,薛天異與他分開了,不知被送到什麼地方,而張良卻意外地發現對方沒有把他當俘虜看待,沒有捆綁,甚至於連武裝都沒有被解除。
他仍然佩着自己的劍,但張良知道,這支劍在此時此地,本不能算武器,任何一個人都能赤手空拳勝過他。
那個老漢始終跟着他,不!應該説是陪伴着他,進到廳屋後,還叫人把張良的行囊送了進去,態度非常客氣。
張良幾次想問問對方的用意,但這個老漢似乎沒有開口的意思,他只好耐心地等待着。
過了一會兒,張良已經喝過了茶也洗過了臉,在壯而不細緻的椅子上坐着休息,忽而他眼前一亮,是晏紅葉進來了,她已換上了女裝,未施脂粉,可是已與戰場中所見的形相大不相同,剛健中嫵媚的成份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