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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浪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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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良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他與薛天異往的時間只有一天,但已經知道這個壯漢的脾氣,當他決定了一件事後,就無法改變了,除非是不要他前去,但看過薛天異的勇力與身手後,要想計劃得逞,再也找不到適當的人了。

沉思良久,張良只得把一切都寄託在薛夫人的預言上了,她的留字上説:“博沙頭雲霧裏,獨夫喪膽之,即母子重晤之期。”想來不是無的放矢,因為,博沙只是一個極小的地方,名不見經傳,更非一個遠離故國數十年的女子所能知,她獨獨指出這裏,必然是有道理的。

獨夫自然是指秦王而言,博沙是他喪膽畢命之地,薛夫人既然作此預言,想必事情一定可以成功的。

不信怪力亂神的儒生張良,由於出關以後,種種神奇的遭遇,以及見到薛氏一家超凡的表現後,不得不對往的觀念重作一番估計,賦予深深的信任了。

因此張良一笑道:“岳母悟道已列仙班了,她老人家的指示必不會錯,我們就這麼決定吧,什麼時候動身呢?”薛天異笑道:“這個自然聽你的,我急着回來,固然為看母親一面,也想讓你跟妹子多聚聚,但看情形他們已經先離開了,大概是目前尚不宜見面,我已經無所留戀,隨時都可以走的,你説什麼時候動身,我拔腿就走。”張良道:“今已晚,我們明早就起程吧。”薛天異道:“我是不累的,幾個月的牢獄坐下來,我整天都在睡覺,全身都發癢,真想好好活動一下,但你是貴公子,一定經不起勞頓,就依你休息一夜吧。”張良陪他喝了一點酒,擺好牀鋪要請他休息,薛天異卻笑道:“你自己睡吧,我在外面躺躺就行了。”張良一愕道:“那怎麼行!外面全是冰雪。”薛天異大笑道:“兄弟,你在牢房裏看過我睡的地方,那裏雖然沒有冰雪,但冰冷的石頭比雪還涼,我躺在上面還直冒汗,你想我會怕冷嗎?你去睡吧,別管我了。”張良實在也困了,便不再客氣,自顧到牀鋪上躺下了,薛天異一個人還在喝酒,沒多久工夫,張良已經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張良在酷寒中醒來,睜開眼睛,只看見灰濛濛的雲天,不由吃了一驚,因為他記得昨夜是睡在茅屋裏的,怎麼一下子換了地方呢?

再移目旁顧,但見四下的冰雪不住往後退,分明是在行進中,可是身子又沒有移動的覺,連忙坐起身子,才看見他的馬四蹄捆住,平放在一台雪車上,用一繩索連在自己的腳頭,自己也卧在一台雪車上飛速地前進着。

趕緊再掉頭回顧,但見薛天異的肩上抗着一柄大鐵錐。

鐵錐的頭上繫着索,拉着自己卧身的雪車,走得非常穩,卻又非常迅速,驚異之下,忙叫道:“薛大兄,這是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動身的?”薛天異停了下來笑道:“走了老半天了,我看你睡得正濃,不想吵醒你,又閒得無聊,乾脆帶着你上路了。”張良掙扎要下車道:“這樣太勞累大兄了。”薛天異搖手道:“你別下來這是最快的走法,如果讓你騎了馬慢慢地挨,到天黑也出不了山。”張良道:“那也沒關係,我們不急在這一刻。”薛天異笑道:“你不急我急,老實告訴你,我不怕冷,也不怕累,可就是餓不起,更不能斷酒,此去兩百里才有人家,我可以一口氣趕了去,但是要等你,可能就會把我給餓扁。

還是這樣子走吧,到了鎮上,你好好請我吃一頓就行了,兄弟,不怕你笑話,我可是一名不文。”張良笑道:“那還有問題?小弟應供起的。”薛天異道:“兄弟!親誼歸親誼,情歸情,這錢財上卻必須分得清楚,我不能白吃你的,只好為你盡點力,算是換我的酒食所需。”張良道:“大兄説這種話就見外了。”薛天異道:“不!這是我們薛家的家訓,一絲不可苟取,你以一對玉馬救活我一命,我以一命來報答你,但那是在舉事刺秦之時,現在我仍然要以勞力來養活自己。”張良知道他們一家生活耿介,他不便多作爭辯,只是笑笑道:“大兄,進了渤海關,人煙稠密,我們就不能這樣子走路,那時又該怎麼辦呢?”薛天異怔了一怔,道:“是啊!那時你可以騎馬了,用不着我再拖着你走,我該用什麼辦法來為你出力才好呢?”説着坐了下來,搔首苦思,張良笑道:“大兄!別再為這個問題苦自己了,你我還分什麼?”薛天異道:“不!一定要分清楚,我必須想出賺錢的法子,否則我寧可餓死在這裏。”張良一嘆道:“大兄!我真沒見到過像你這麼固執的人。”薛天異道:“你娶了我的妹妹,就該知道我們一家是怎麼樣的人了,如果我們不堅守這個自食其力的遺訓,何必要靠狩獵為生呢,以我們的體能,求生是很容易的。”張良靈機一動道:“大兄!你這一説我倒想起來了,至少在半年之內,你的生活費已經預付給了。”薛天異不信道:“胡説,我幾時給過你銀錢了?”張良笑道:“不是你,是天垢給的。”

“她也沒有銀子,我們家本就沒有銀子。”張良道:“不是銀子,是皮革,大兄本來要在今年秋天處決,岳母與天垢奔命狩獵,獲取了無數的皮革,就是為大兄到今秋的酒食所需,已經賣給我了。”薛天異倒是相信了,但又問道:“皮革呢?”張良道:“天垢本來要帶着它們上郡城去求售的,但我為求趕時間,把它們全部買下來貯放在一個雪裏。”薛天異一怔道:“那怎麼行,等雪一化,那些皮革就會爛了。”張良笑道:“那也沒什麼,爛掉了也是我的東西,我付出了代價,就有權處置它們,這筆銀子該付給你們的,大兄是現在拿去,還是留存在小弟這兒?”薛天異想想道:“總值有多少?”張良道:“沒有確實估價,但足夠供大兄半年酒食所需,大概有五十兩金子吧,大兄如果現在拿去,以後我們各付各的,但如留在小弟這兒,入關之後,我們可以用來作點買賣,以利求利,大概可以混這一輩子的温飽了。”薛天異又沉思片刻道:“兄弟!我們都不是生意人,刺秦之舉,也不知到在那一天,或許到了牛年,金子放在你那裏,隨你怎麼辦好了,假如用完了,我自然不作其他要求,如果在我離世之前還有剩下的金子就買一個無主的孤兒,承繼在我薛氏門下就好了。”張良一怔道:“大哥何出斯言?”薛天異豪邁地一笑道:“人生壽夭自有定數,娘早已勘透了,她算準我活不過三十歲,所以我犯罪失手殺人,她堅持要我前去伏法領罪,現在兄弟你把我救出來了,只不過是拿我這條命作更有意義的犧牲而已,卻難挽我一死。”張良不信道:“岳母留書上説,刺秦之舉必可成功的。”薛天異道:“娘送我入獄之時就説過了,下次相逢之,就是我畢命之,刺秦之舉成功與否我不知道,但知道再見母親之,也就是我們母子永訣之時,我唯一遺憾的是:未能給祖上遺下一枝苗。”張良想起薛夫人的囑咐,心中也不覺惻然,連忙道:“大兄!岳母已有指示,薛氏苗必不會斷絕,而且還不必求諸異姓,大兄命中尚有子嗣之分。”薛天異大笑道:“我不相信這是母親的指示,她縱有再大的神通,也不能叫公雞生蛋,又怎麼能夠使我生兒子呢?”張良只是笑笑,又再次上路,進了渤海關後,已漸入中原,為了配合薛夫人的預言指示他們一逕向陽武進發,以便到博沙去等候機會,但是因為薛天異的長相太驚人了,肩上抗着那具大鐵椎,到處都惹人注目。

這時的秦國勢力更大了,任用張儀的連橫之策,遠近攻,破壞了六國聯盟,次年又滅了趙國,正在興兵伐燕,但他對舊亡國的遺臣搜捕之令並沒有鬆懈,張良仍是在通緝的名單上,那些弱國之君雖不滿強秦的跋扈,卻也不敢抗逆,自然也不敢包庇張良。

所以張良的處境還是很危險的,他只好易容化名,可是帶着一個巨無霸似的薛天異,又太惹人注目了。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晝伏而夜行,這種走法倒是很合薛天異的胃口,一則他的食量大,每餐無酒不飽,走到小地方,很難供他一醉,白天總是在大城鎮歇足,也可以放量大吃大喝倒頭一睡。

再則天候已,天氣漸暖,薛天異耐冷不耐熱,夜涼似水,他走起路來也顯得神些,張良已經騎馬代步了,他仍是安步當車,行走如風,經常還跑在前面。

陽武為三晉舊郡,此刻在魏國境內,秦王滅趙之後,本來就想近攻魏的,但因為燕太子丹遣刺客荊軻刺秦王未果,移師伐燕,魏國才暫時了一口氣,然已亟亟自危,君權不振,禍亂自生,盜賊蜂起。

沙是一片荒蕪的丘陵地帶,也成了亡命之徒藏身的巢,商旅裹足不前,行人視為畏途。

張良與薛天異一路行來,也曾遇到過幾起賊,但他們都在薛天異的大椎下紛紛地望風披靡。

張良打聽清楚了,他們既然將此地作為刺擊秦王的地點,就必須作一個詳盡的計劃,張良是個學過兵法的人,他勘察了地形之後,開始覺得薛夫人的預言確有道理了。

沙雖是一片荒野,卻是由秦至魏城的必經之地,丘陵起伏便於藏身,如果秦王想移師伐魏,這是一個最理想的伏擊之地,他們只要等侯機會的來臨。

但首先他們必須在博沙安頓下來,而此刻的博沙,卻為一股賊所盤踞,這一股賊人數不多,卻十分剽悍,據説為首的是一個女子,叫晏紅葉,本來是魏國一個武將之女,魏候昏庸,聽信讒言,殺害了她的家人,她才帶了一部份家將在此落草為寇,武藝高強,力大無窮。

張良聽見這些消息,心中已經開始盤算了,要想在博沙舉事,就必須先在博沙找個立足的所在,那就必須先把這些人驅逐離去,或者跟他們打成一夥。

但是又聽説晏紅葉的手下都是她舊的家將,不容外人入夥兒,唯有取而代之。

可是他也知道薛天異的情,雖然力大技高,卻不肯輕易傷人,尤其是在東夷國傷人而獲罪後,更變得仁慈了,路上幾次遇盜,他只是嚇退對方了事,要想他對這一股山賊大開殺戒,必須先他一,所以他對薛天異道:“大兄!看來我們舉事的地盤要更易了。”

“為什麼,難道你不信孃的預言?”

“不!岳母的指示極為正確,博沙為由秦入魏必經之地,而且形勢險要,極宜伏擊,秦王如有入魏之舉,這是最理想的地點了,可是博沙現在為一股賊所盤踞,我們無法在那兒活動,狙擊者必須預先藏身該地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能守株待兔,等候那一刻時機的來臨。”薛天異淡淡地道:“那還不容易,把他們趕走好了。”張良笑道:“這一股賊不比尋常,他們是有組織的,為首的是一個女子,聽説是個將門之後,武藝高強。”薛天異被動了,道:“兄弟看我連個女子都不如了嗎?”張良忙道:“大兄神武,天下無敵,自然不會輸在一個女子的手中,但是卻有點顧慮。

因為大兄生仁慈,不忍下殺手,但是這批賊在山中已建立基業,一旦被奪,自然不會甘心的,趕走了又來,終不勝其擾,光是應付這批亡命之徒,你我就疲於奔命,那有心思去計議大局呢?”薛天異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兄弟!你不必多説了,我不是沒殺過人,都是因為慈訓在耳,叫我要善體天心,少造殺孽,所以我不願多事傷人,但也要看輕重,博沙是我們議定行事之地,自然不能容人盤踞,開始時我們不妨示之以威,把他們趕走就算了,如果他們糾纏不已,我們自然不會客氣了,給他們來個徹底解決。”張良聽他這樣一説,心中大喜,連忙道:“大兄説得極是,這批山賊寇人為生,對他們可不能客氣,除惡即為揚善,這是一個俠客的本份。”薛天異肅容道:“兄弟!我是個刺客,不是俠客,行俠不是件容易的事,誅惡固為揚善,但天下並沒有真正的惡人,也沒有人天生就願意做惡人的,就以這批兇賊來説,他們的首領是一個將門之女,淪為賊寇,她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則誰肯棄豪門千金不為而來做盜賊的呢?”張良紅了臉,無以為答,薛天異又一嘆道:“我少年時也曾想做一個俠客,但被母親嚴詞訓誡了一頓,她老人家説得很有道理,她説俠士路見不平,引刀逞一快,只為出名而已,不是真正的行俠,一個俠士不僅要具有勇力武功,更要有崇高的品德,必須將自己的行為陶冶得超凡入聖的境界,沒有一點過失,才夠資格來替天行道,殺死一個人時,才能問心無愧。

娘問我做不做得到這一點,我自問沒有這份修養,只好放棄了行俠的念頭,老老實實地做一個獵人。”張良訕訕然道:“大兄!那我們是否放過那些賊人呢?”薛天異搖頭道:“不必!他們既然是我們行事的阻礙,必須加以驅逐,但這是為了自私不能以行俠為藉口。”張良只得道:“大兄説得是,我們去吧。”於是他策馬向前走去,漸入山區,他開始有點膽怯了,不住地回頭望着,薛天異卻十分沉穩,肩上抗着大鐵椎,用一個青布的套子罩着,看去只像是一枝雨傘,除了他的身材高大驚人外,看不出有何特殊之處。

入山漸深,兩邊都是蔓延起伏的峯巒,只有一條山道蜿蜒,望去深無盡頭,好像隨時都有兇險。

張良忍不住道:“怎麼沒見人影呢?”薛天異笑道:“怎麼沒有,我們已經越過五個人的埋伏了,他們躲在大石頭後面,不現身而已。”張良一怔道:“大兄怎麼知道的?”薛天異道:“我是獵人,獵人的鼻子特別靈,他們藏得再好,也躲不過我的鼻子,一聞就知道了。”張良道:“那他們為什麼不採取行動呢?”薛天異笑笑道:“兄弟!他們不是普通賊,是學過行軍佈陣的戰士,你不妨猜猜他們的目的何在?”張良向前望望道:“前面有一處懸巖,正是狙擊的最佳地點,後面的人埋伏不出,是截斷我們的退路。”薛天異一笑道:“你究竟是學過兵法的,懂得用兵之道,你的判斷很正確,但在我獵人的看法中又不一樣了。”張良忙道:“大兄的見解又如何呢?”薛天異笑道:“如果以我們獵人的方法就是更簡單了,在後頭一堵,前面挖下陷坑,再在後面用強弓勁箭迫,我們必須向前衝,落下陷阱,豈不更方便。”張良急急道:“假如真是如此,我們豈不慘了。”薛天異笑道:“你放心,他們不是狩獵,也許不懂得這個方法,即使他們採用這一着,有我這個老獵手在,也不會吃虧,你安心前進就是了。”張良徐徐策馬前行,心裏卻像是十五個吊桶在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前進了數十丈,快到懸巖下面,驀爾轟隆一聲巨響,從山上滾下一塊巨石,像是一屋子,對準張良砸下來,變起非常,張良整個人嚇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