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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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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山裏“定居”了下來,過起居的原始子。

出而作,落而息,像一對真正的野人。

初夏的秦嶺,正是楊槐花開的子,還有桐花、榆錢兒,都是捋下來就可以入口的美食。

青白的桐花大朵大朵,綠的榆錢兒小粒小粒,各有各的香甜。鍾楚博教給我,一次不可以貪心採太多,只要夠當天吃就可以了。因為貯存食物的最好辦法就是由得它們留在樹枝上,隨吃隨採,才能保證鮮美可口。

黃昏時,他帶我到小溪旁,不再用雷管炸了,而是在河牀直徑最窄的地方張網懸掛,一夜之後,自然有許多傻小魚自投羅網;他還會通過形狀與濕度來判斷哪塊石頭底下可能有小蟹,用水煮來吃,又是一頓美食。

他又自己做了彈弓,用來麻雀,雖非百發百中,卻也從不落空。我用泥和了水裹在麻雀的外面,埋在土裏,上面生了篝火,火熄之後,扒出麻雀來,輕輕一敲,外面的泥殼連同羽就一同剝落下來,紅的,一口咬下去,恨不得連舌頭一起掉。

有一次他連窩端了一個鳥巢,那些鮮美的鳥蛋的滋味哦,相信下輩子我也忘不了。

我們進山前原買了大量的方便食品,但是多半用不着,單是新鮮的山珍海味已經足夠飽腹的了。我起初還擔心自己會得消化不良,沒想到進了山,人的胃口自動變得堅強起來,反倒比在家的時候健康多了。

漸漸我練得一手烹調魚蝦菌菇的好廚藝,也學會怎樣把吃不完的兔割下來掛在口風乾以備後用。

我們倆就像妹妹鳥傳説中的那對兄妹,依山吃山,傍水吃水,與自然化為一體,過着完全與世隔絕的子。

生命回覆到最原始的狀態,我們的需要並不比一朵花兒為多,不過是水、陽光和空氣。

早晨,他為我採來帶的野花,三彎七扭編成一個開花的頭環。很美,有種神話的彩。我本能地心動,可是遲疑地不肯伸手去接。他惱了,將花環丟在地上,提腳踩。我忙忙喊“不要”迅速拾起,戴在頭上。他立刻便笑了,眼中掠過一抹狡黠,像個計謀得逞的壞孩子。

我心裏一動。他對我倒是的確不錯,而且,在他的內心深處,也依然珍藏着美好與童真,也依然有一絲不泯的人吧?

現在我清楚地知道鍾楚博對我的在乎,它體現在所有的細微之處:一隻燒得焦可口的野兔腿,一束罕見的新鮮野花,一捧黑得發亮的最飽滿的桑椹,都和吃喝有關,直抵生命的最核心處。

食物是大自然給予的,快樂也是,還有愛。

在我們房的頂部長着一棵老松樹,部暴在地面,像枯老而有力的手指,深深地抓進岩石的縫隙中。樹上有鳥兒築了巢,每天吱吱喳喳地飛進飛出。我們打麻雀,掏鳥蛋,可是不招惹它們。因為覺上它們不只是鳥,而是我們的鄰居,是人,朋友。

在原始的山林中,人們對於温情的需要超過任何有形的物質。

一天中,最喜歡做的事仍然是看夕陽。每當黃昏來臨,我就什麼也不做,爬到山峯最高處,坐在石頭上看夕陽在山巒起伏間轟隆隆滾落。那壯美的一刻是我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候,我可以從夕陽西下一直呆到星辰滿天,然後猜測哪一顆星是我的歸宿。無言的夜空下,大地變得温柔而神秘,一切彷彿都被賦予了另一種意義,那是我們這些渺小的人類所不知道的。

但是如果這一天陰雨霏霏,我就看不到落,可是也不會傷心失望,因為那意味着布穀鳥會叫。在細雨中,山深處,一聲又一聲“哥哥!哥哥!”無限依依。那時候,我就會想起以然。如果可以同他再見面,多想也當面喊他一聲“哥哥”古往今來人們發明了多少對情郎的暱稱,可是我現在覺得,還是這句“哥哥”最質樸也最親切。可是,我還有機會活着同以然重逢嗎?

想起那些曾經的口角與眼淚,現在才知道那時有多麼奢侈。如果早知道相聚的時光原來如此短暫,而緣分是這樣脆弱的一回事,我一定不會再那樣任,隨意地把執手相看的時間消耗在無謂的爭吵與猜疑裏。

眼淚落下來,我覺得悽愴,卻並不孤獨,因為山裏所有的妹妹鳥都在為我哭泣。

山中無歲月,我漸漸不再知道進山的準確子。

總有一個月了吧?因為我看到漫山遍野的花都開了,樹梢上結滿紅紅綠綠的野果,有酸有甜。當然,也有的可能有毒,不可以隨便嚐鮮。最簡單的一種分辨方法,是把果實捏碎,塗在手上,顏鮮豔可以充染料用的,多半有毒,汁水豐富且一洗就掉的,則相對安全。

鍾楚博的軍用手錶上有清楚的期顯示。但是我不問,也不關心,因為已經沒有意義。

很久以來,除了他之外,我沒有再見過一個人。

剛進山的時候還惦記着逃跑,可是跑過一次,穿過了一片樹林又一片樹林,摔倒了一次又一次,卻越跑越心驚,最終失在遮天的林木中,再也找不到歸路。我跌坐在樹下痛哭起來,哭完了抬起手擦眼淚,卻發現鍾楚博站在我的面前。原來,他一直在後面跟着我,卻不肯面,存心看我笑話。

那以後,我徹底放棄了逃跑的念頭,認命地把自己當成山林的一部分,只當從出生起就在秦嶺中生活,也只等將來老死山中了。

幾十天住下來,那大樹,那河,那野花,都已經成為我的朋友,讓我不再倉皇。生命中只要有了它們便已富足,再別無他求。

不為果腹而奔忙的時候,我嘗試移植野花,因為酷愛在花香中醒來的覺,卻又不忍心採摘那些沾着珠的鮮花。我將那些花連帶土挖出來種在我的口,可是不知為什麼,同樣的陽光,同樣的山地,移植的花卻很少能繼續生存下來的。我覺得傷心,鍾楚博安我:“那些花,朝生夕死,你就是不採它們,它們也活不了幾天。”我反駁:“可那也是生命。花也會疼,會留戀的。”鍾楚博不語。我忽然省起,這是一個殺人犯,連人的命都不懂得珍惜尊重,又怎麼會在乎一朵花兒的生死呢?我可不是在對牛彈琴?

但是我錯了,他似乎真的很動,而且非常有攀談的興致。他在我身邊坐下來,一邊幫着挖土,一邊緩慢地説:“你真是個特別的女孩子,又柔軟,又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