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春散芳菲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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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八月的槐花還在飄香,轉眼九月已至。
宮城裏栽植着叢叢簇簇的秋菊,各品種、各種澤,有單瓣、有重瓣,有平絮、有卷絮,有直的、有下垂的,繁多而複雜。滿城的花菊意態舒展,將莊嚴恢弘的紫城裝點得金碧輝煌。
蓮心收集好新開花菊的第一片新葉,取出封存半月的白,混合配置,最終得以將蔻丹做好。送到鹹福宮後,雲嬪自是很滿意,饒是久居深宮,卻也未見過這樣新奇芳香的飾品——塗抹在保養得極好的指甲上,比鳳仙花汁更嫣然滴,比膏更芳醇,勾勒得或濃或淺的花紋,宛若暈開的一抹梅墨,瑰麗香。
這樣武瑛雲無論走到哪一處,總要先伸開一雙柔夷,其他宮的妃嬪無不豔羨稱奇。武瑛雲愈加滿意,特地賞賜了很多緞匹和首飾,大張旗鼓地送到鍾粹宮裏,更是向眾人昭示,玉漱和蓮心都是她的人,無論將來是否能通過閲看,都可留在鹹福宮裏,哪怕是做一個女官。
這對於初入宮闈的少女來説,自然是一份不小的殊榮。其他秀女中,有出身高貴的,自然是對她們不屑一顧;其他下五旗出身的,卻又都羨慕非常,暗恨自己進宮前,怎麼沒學會一樣能取悦人的本事。
然而,這麼榮盛的風光,卻在第三就戛然而止——"雲嬪娘娘的手出事了!"鹹福宮華麗的寢殿裏,水晶掛簾低垂,搖曳了一室的暗香疏影。武瑛雲面無表情地坐在美人榻上,有奴婢奉上剛燉好的梨花雪釀丸子,都不能令她展顏一笑。她不耐煩地伸手一推,就將伺候的奴婢和托盤裏的燉盅都推倒在地,燉盅嘩啦一下扣灑,裏面冒着熱氣的羹汁都灑在紅毯上。武瑛雲盯着黏稠的一攤,覺更加心煩了。就在這時,玉漱和蓮心被帶到。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前一陣子武瑛雲的雙手招搖得緊,可自從昨她的手開始長紅斑,宮裏面就迅速傳開了,都説她貪美不成,巧成拙,原本新奇緻的指甲也成了笑柄。而敬事房也因此擱置了她的名牌,生怕她的手會傳染給聖上。
她們兩人被押着走進殿門時,武瑛雲正惱怒地將桌案上的茶盞全部掃在地上,瓷片碰到手背,又是疼得一陣齜牙咧嘴。蓮心和玉漱見狀都嚇了一跳,噤聲跪在殿中央的紅毯上。
"你們還真是敢!"武瑛雲轉過身,將手裏的錦盒狠狠一摔,正好摔在蓮心和玉漱的面前。
蓮心認出正是自己幾前奉上的蔻丹盒子——裏面盛的是嫣紅粉餅,若碾碎少許融開在膏裏,就能塗到指甲上,可保持半月不褪。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枉費本宮那麼信任你們、那麼寵着你們,竟然膽敢在蔻丹裏面下毒,把本宮的手成這個樣子!"武瑛雲説罷,朝着她們伸出手去。原本白若凝脂的肌膚,因為過已經皺裂不堪,手背上遍佈着黑紅的斑塊,就像一個個張開的小嘴,甚是可怖。指甲都發黑了,明顯有潰爛落的痕跡。
蓮心和玉漱都嚇得變了臉,連連叩首,"娘娘,奴婢等冤枉!"
"冤枉?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武瑛雲氣急敗壞地指着蓮心,"本宮知道,上次本宮讓你對付李傾婉你不願意,更加不願意讓小公主失去額娘。但本宮也完成了你的心願,不是釋放這賤婢出來了麼?你居然還敢伺機報復,在本宮的手上下毒!"此時的玉漱早已被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聽到武瑛雲的話沒聽太懂,卻隱約知道了蓮心為了救自己,竟然跟鹹福宮做了多麼危險的易,驚愕之餘,不由紅了眼眶。
蓮心跪在地上,卻是再一次叩首,"娘娘,奴婢調製的蔻丹,其中所用到的每一片花瓣,都是奴婢悉心採摘的,而膏和香粉都是娘娘召命鹹福宮的宮婢送到奴婢手中的,材質絕對不會有問題。"
"是啊,娘娘,在送來之後,奴婢們怕出問題,特地在自己手上使用過,也都是好好的!"玉漱急急地伸出手,有些糙,卻沒有任何過症狀。
武瑛雲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她們解釋,不耐煩地一擺手,示意奴婢將她們拖下去。
玉漱徹底慌了神,連連磕頭。蓮心被拉起來的那一刻,驀地高聲道:"雲嬪娘娘難道真的想被矇在鼓裏麼?有人正在藉着奴婢們的手摺損您的福祉呢!"銅架上的鸚鵡撲稜了一下翅膀,幾片羽飄下來,是黑的尾羽。武瑛雲一直盯着那羽落地,然後轉臉陰晴莫定地看着蓮心,"你説什麼?"
"娘娘,那蔻丹的確是奴婢做的,但依娘娘的慧識,應該已經想到那下毒之人並非奴婢等人。"蓮心目光深重地抬眸,直視着站在眼前的尊貴女子。
蔻丹出了問題,首當其衝的就是她和玉漱,但是有人會這麼傻,拿自己的命去陷害別人麼?莫説她跟婉嬪和小公主非親非故,即便是有心報仇,也犯不上將自己搭進去,分明是有人在她們調製蔻丹時動了手腳。
蓮心想到此,撿起地上的錦盒。紅漆雕鏤的盒子內置三層,打開第一層,裏面正是她所制的凝香粉餅,澤嫣然滴,閃耀着珠貝之澤;第二層則是淡粉,可配胭脂香品;第三層是雪冰白,專門用來保養指甲的。
蓮心伸手捻了一點塗抹在手背上,玉漱見狀,急急攔了一下。武瑛雲看在眼裏,冷哼了一聲,心道果真有毒,否則這玉漱怎麼會阻攔?莫非是她對自己懷恨在心,才…
"娘娘,這蔻丹的味道不對。"蓮心在這時抬眸,打斷了武瑛雲的思緒。
將錦盒給走上前來的奴婢,蓮心一字一句,十分清楚地道:"若是蔻丹香品,製成之後越是存放,香氣該是越濃醇才對,然而只有短短三,這盒中粉餅的味道就被衝散了。奴婢對這等女兒物什雖不敢説通,卻有幾分通曉,還記得之前在一本書上看過,要讓蔻丹的味道變淡,就只有一種東西——斷腸草。"看雲嬪的手腫爛成這個樣子,症狀倒真像是誤染了斷腸草的毒。
武瑛雲顯然也想明瞭事情的原委,猛地一拍桌案,上面僅存的幾個茶盞也被摔落在地,碎了一地的瓷片,"本宮一向小心謹慎,殿裏面的每一件東西都有人用眼睛盯着。想不到,還是讓有心人鑽了空子。來啊,給本宮擺駕!"話音剛落,即刻有奴婢上前,"這就去鍾粹宮,本宮倒要看看究竟有誰這麼不要命!"鹹福宮裏的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鍾粹宮走,玉漱和蓮心隨行在後面。封秀事先未得到消息,因此並沒有宮人在院門口恭候,等到跟着來的一應宮婢和嬤嬤呼呼啦啦站了一院子,封秀才小步跑出來接駕,"不知雲嬪娘娘駕臨,奴婢有失遠。"
"行了,本宮今來是為了捉拿毒害本宮的兇手,你速速前面帶路,本宮要搜屋!"武瑛雲説罷一擺手,也不等封秀答話,就示意身後的宮人們上前。
這些都是多出來的奴婢和嬤嬤,平素豢養在殿裏面,只負責照顧小公主的常起居。武瑛雲還不敢對小公主如何,只隔三差五地去找這些負責伺候的宮人的麻煩。下人們憋足了火無處撒,今剛好都發在了這些待選秀女的屋裏。
椅子被推倒、牀鋪上的被褥悉數被拽到地上、桌案上的瓶瓶罐罐也被打碎——誰知道毒藥是不是藏在哪個瓷瓶裏了呢?奴婢們該砸的一併都砸,嬤嬤們凶神惡煞般地翻箱倒櫃。東西廂房裏的秀女們都站在門外面,戰戰兢兢地看着,沒人敢上前阻攔。
武瑛雲也不坐,就站在院子裏面等。大約過了半刻鐘,有奴婢拿着一隻細小的瓷瓶,從西廂的一間屋苑裏走出來,"娘娘您看,這就是在玉漱小主的枕頭下面找到的!"白瓷瓶上面還貼着寫有"斷腸草"三個字的細砂紙。
武瑛雲抬起頭,咬牙切齒地盯着玉漱,"果然是你這個賤蹄子,上次本宮讓你進北五所,真是便宜了你,怎麼沒一併將你發配到寧古塔,去跟那些癆病鬼做伴!來人啊,給本宮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玉漱嚇懵了,只聽到武瑛雲提起上回的事,不怒從中來,大叫道:"上次明明就是你冤枉我在先,這次爛了手,不過是報應。誰讓你心腸歹毒,總要陷害別人!"武瑛雲氣瘋了,拿着手裏的瓶子就往玉漱臉上一擲,這一下是下了死力,那瓶子正好砸到玉漱的額角,頓時鮮血直。
"娘娘,此事跟玉漱無關,請娘娘明察。"蓮心眼見玉漱被帶走,撲通一下跪倒在武瑛雲的面前,連連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