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荼蘼未有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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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在京城中悄然來臨。家家户户都栽種着各花卉,一陣風拂過,滿城街道盡飛花。眼看宵時刻即將來臨,崇文門城樓上的大鼓被擂響,一傳很遠。達達的馬蹄聲響起,踏着地上的落花,順着長安街的街道,一直來到什剎海邊的圍坊。
剛被封為鑲藍旗滿洲都統,三旗的軍務都壓在一個人身上,最初的文書接,總要花些工夫。允禮處理軍務整整一,直到酉時,他才從衙門出來。等騎馬回到府邸,夜幕已經低垂。
府門口,有少女打着一盞琉晶燈,在靜靜地等候。
柔柔的光照徹着前面一方雪白的石板路,籠罩在柔光中的身影,纖細而單薄,允禮遠遠地瞧見那一束光亮,以及光暈裏的人。甚至看不清楚面目,卻不知怎的,心中隱隱約約就想起一個人,嘴角便不自覺地牽起。
引着馬快行了幾步,直到行至府邸前,允禮利落地下馬。
"表哥!"紐祜祿·嘉嘉將燈調得更亮些,瞧見回來的人,臉上揚起一抹笑。
允禮怔了一下,並沒想到會是她,將馬繮捋了捋,然後淡淡地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嘉嘉畔的弧度,在那一刻,漸漸變成了一抹苦笑,"表哥難道忘了麼?以前,嘉嘉也總是這麼等着你回來的呀。"青少艾的時光,總是如飛花一般美好。年輕的皇子,甫有爵位封賞,自皇宮大內搬到城中賞賜的府邸。那種離開額娘身邊,獨自一人的悽清和彷徨,是難被尋常百姓所瞭解的。阿靈阿是他的老師,教導多年,也不瞭解這種心事,倒是驕傲稚氣的少女,在那個時候一併在府裏小住。每一傍晚,都會打着一盞燈,在府邸門口期期盼盼地等着他。
郎騎竹馬來,牀頭繞青梅。
一轉眼,當年羽翼未豐的年輕皇子,已經成長為獨當一面的果親王,而她也因閨中禮教,開始深居簡出。想不到短短的幾年,兩人之間已經變得這般疏遠。
嘉嘉臉上劃過一抹落寞的神,卻強打着笑臉,不願一絲難過。允禮這樣望着她,也不想起那段兩小無猜的子,臉上的表情柔和了許多。將她手裏的燈接過來,牽着馬,兩人一併踏進府門。
"這麼晚不睡,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允禮輕聲問道。
嘉嘉低着頭,一貫冷清高傲的子,卻是難得有這麼柔順的一面,"嘉嘉不開心,因為嘉嘉把一件很喜歡的東西丟了…"越説越小的聲音,允禮似是沒聽清,有些莫名地看她。
這般女兒家宛轉的心思,卻是如何能再次直白地表。嘉嘉咬着,彆扭地道:"其實是幾件首飾啦。我帶來妝奩裏,原本放着滿滿當當的飾品。今兒個一早,伺候的奴婢翻開一看,卻發現裏面少了好多。"她説罷,低頭攥着手裏的絲帕,"那些首飾雖説有些用得久了,卻不想被人隨意使用或是買賣,表哥要幫我找回來。"允禮有些失笑,"府裏的人都跟着我多年,誰能做這等事。"
"表哥的府裏,最近不是來了生人。"嘉嘉抬起頭,濛的燈火照在臉頰上,眼睛卻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允禮一怔,"你是説…蓮心?"風有些涼,嘉嘉穿得有些單薄,緊了緊衣領,剛想開口説是,就聽身畔的男子一抹輕勻的嗓音,卻是帶着十分平靜肯定的語氣,"不會是她。"嘉嘉一瞪眼睛,不服地道:"表哥何以這麼肯定?我聽説,她可是旗裏沒落人家的女兒,家裏生活拮据,若是看到貴重東西,一時心生貪念也不是不可能的。"她説到這兒,低着頭,有些委屈地小聲道,"更何況,我的一條緞帶,就是二嫫從她屋子裏搜出來的啊。"花香瀰漫上來,是夜蓮的味道。允禮停住腳步,眉心略微皺起,心裏想的卻不是什麼帶子的事,只聽嘉嘉説,二嫫竟然領人到她屋子裏搜查過了…
"你先回去,這事情不要多想,等明再説。"他説罷,將手裏的燈盞遞給她。嘉嘉的身邊沒帶伺候的丫鬟,怔怔地接過來,看出他像是有些不悦。見慣温和儒雅的一面,面對這樣的神,剛到嘴邊的一句"表哥怎麼也不送送我"都沒來得及出口,卻是生出些怯怯的覺,噤聲未語,只點點頭,略帶着些不甘心往自己屋苑的方向走去。
迴廊裏的燈都亮着,一盞一盞,順着雕欄鋪展開一段璀璨離的星星之路。紅漆廊柱邊,似有螢縈繞飛舞,也不惱人,愈加增添了幾分安然靜謐。
這個時辰,府裏的家丁都睡了,只剩下端茶倒水的奴婢。若是他招手,便會上前聽吩咐;若是他沒有命令,都安靜地站在不遠不近的距離。
步至西苑外,鳥靜花息。
面闊五間的屋子是半敞的,四道輕紗簾低垂,裏面的一盞七寶玲瓏燈通宵亮着,照亮了一室清雅婉約的佈置。繡架上還支着一塊雪白綢緞,上面濛濛花影,像是白裏未做完的繡工。允禮細看着上面的紋飾,眼前不覺映出一道弱不勝衣的身姿,纖纖素手,執着繡針一臉認真的模樣。
他不常與女孩兒發生集,最近的是屬族裏一些親戚家的姊妹。以前不曾留意,更未上過心,卻也深知半夜站在女子門外,是多麼於理不合,並非君子所為,然而嘉嘉的話卻在腦海中輾轉不去。那麼倔強的子,骨子裏該是何等的驕矜?眼下,卻是平白遭到指摘和懷疑。
允禮抬起手,對着屋門就要叩下去,卻又頓住,也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已經睡了?沒等他想得更明白些,就在這時,門扉輕然從裏面打開——蓮心抬眸,正對上允禮的眼睛,嚇了一跳。
"王…王爺?"蓮心瞪大眼睛,很自然地往後退了一步。剛才陡然看見外面有人,本能地向後,險些被門檻絆倒。
允禮要敲門的手還在半空懸着,輕咳了一聲,有些尷尬地低下頭,"這麼晚,你怎麼還沒休息?"這話應該是她問他才對。蓮心彎起角,想了一下,回身讓伺候的丫鬟給自己披上一件大氅,便跨出屋苑。這個時辰,實在不方便將他請進屋,於是朝着迴廊的方向走過去。涼亭裏,花開正好。
"王爺是剛回府麼?"蓮心撿了一處石凳坐下,夜風微涼,將大氅在際收了收。
允禮凝視着她,蓮心因為坐得靠外,半個身子都籠在月裏,光線正好,角度正好,那雙眸蒙着一層瑩玉般的光華,熠熠生輝。而此時嘴角略微上翹,側面看去,説不出的清美動人。
"最近公務愈加繁忙了些。早些時候讓元壽與你説,府裏新請了一位何福樓的大廚回來,教那些廚娘一些做法,以後就算再忙,也不耽擱嚐到佳餚。"蓮心想起在何福樓吃飯的場景,不由輕輕點頭,"早些時候,總管遣人送來了一些菜式,説是當做午膳,嬤嬤們都吃得很是開懷。我也嚐了一下,廚娘的手藝很好,倒是味道不差。"兩人説到此,都靜了下來,像是各自想着心事。蓮香悠悠,一脈脈沁人心脾的韻味,允禮俯首看着雕欄下的一池景緻,淡淡地開口:"白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蓮心略微一怔,心裏還在想元壽送菜過來的事情,忽而,聽他又道:"二嫫是府裏的老人兒,又曾是我的孃,脾氣執拗了些。但她沒有壞心,就是有時候辦事有些蠻橫,你不要介意。"原來他説的是這個…
蓮心微然一笑,搖頭,"府裏丟了東西,二嫫身為總管自然要格外上心。更何況,嘉嘉小姐是府裏未來的嫡福晉,即使是衝着王爺,二嫫自然也更要緊張些。蓮心明白。"
"什麼福晉?"允禮聞言,不明所以地看她。
"嘉嘉小姐。"蓮心低着頭,想起那在屋苑裏,紐祜祿·嘉嘉與自己説過的一番話。皇室貴胄,自然要婚配門當户對的閨閣千金。而嘉嘉是鑲黃旗頂頂尊貴的一支,其父深受皇恩,又是他的恩師。憑着這層關係,青梅竹馬的兩人,是理所當然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