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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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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方老太太慨地説道:“你娘把你關得太緊了,連糖葫蘆是什麼做的都不知道。回頭我和你娘説去,必須讓你出門走一走,書本上的知識要學,但那總是有限的,外面的知識才是浩瀚無邊,一生一世都學不完。”方老太太是個説到做到的人,果然沒兩天就把這番話向女兒轉述一遍,方怡藍不會違背母親的意思,自然是答應了,但也和曲醉雲説好:每七天可以出一次門,一次最多不得超過三個時辰。

,又到了出府的子。曲醉雲照例先去和母親問了安,告了假,説自己要去買兩本書來看,方怡藍只冷冷的應了一聲,説了句“早去早回”就繼續去唸她的佛經了。

一出了西府,曲醉雲就覺得揮身上下説不出的輕鬆,恨不得立刻就能飛起來。

比不得一般的少爺小姐,有馬騎,有車坐,西府雖也配了馬車,但那是給母親的,馬廄中雖有兩匹馬,卻都是老弱不堪。所以自己寧可選擇徒步走,看看沿途的街景也很愜意。

每次出門,因為時問不多,也不會隨意亂逛,固定會去的地方無非就是三處:月明茶樓、靜心書齋和聖音堂。

因為是和母親説了要出來買書,所以就先去了靜心書齋,裝裝樣子也好,總要有本書拿回去差。

靜心書齋的老闆和曲醉雲算,見他來了,便笑着説:“上次你託我找的書己經找到了。”然後從書架的最上方取下兩本書,到他手上。

曲醉雲大喜,連聲道謝後付了錢,將書包妥,用細繩捆綁好便走出了書齋。

書齋對面就是聖音堂。聖音堂乃是樂館,最擅調教樂師,有不少宮廷中的知名樂師當初也是在聖音堂受教的,所以名聲很響。

雖是樂館,聖音堂卻極為清靜,除了樂聲,絕無人聲嘈雜。

而堂主聖藏影是子承父業,他得一手好琴,加上年輕俊美,是很多本地佳麗愛慕的對象。

曲醉雲和聖藏影是無意中結識的。那時曲醉雲正在看一本琴譜,卻怎麼都讀不懂,於是虛心到這裏來請教,恰好遇上外出辦事回來的聖藏影,兩人相談甚歡,格外沒緣,於是就成了朋友。

在聖音堂裏,曲醉雲覺比在方府還要自在,今興匆匆地來到聖音堂,一腳跨進門內就忍不住喊道:“藏影,你看我今天得了什麼好書?”聖音堂內的幾名樂師正在調琴,抬頭一看,也都認得他,其中一名樂師笑道:“曲少爺,您來得不是時候,我們堂主正在會客呢,您要找他就要去後堂了。”曲醉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隨即路地往後堂走。走近時,正聽到聖藏影説話的聲音,“我這裏每張琴都有價,就是樂師無價,可你偏要反求,叫我怎麼答覆你?”急着找聖藏影的曲醉雲沒多想,身子己經出現在後堂門口,一足點在門檻上正要入內,身子卻猛地僵住,有一種讓自己極為悉的窒息撲面而來,一路以來高高飛揚的心似是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腳,踩到看不見底的探谷之中。

只見後堂裏坐着兩人,左邊那人一襲白衣,飄飄然有灌纓離塵的情俊之,便是聖藏影。而右邊那人…藏青的衣服似是夜晚的天幕,一雙烏黑幽遼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看過來,拉長聲音道:“真巧啊,難得在這裏碰到雲弟,看你似是得了什麼寶貝,可否讓我一觀啊?”方、少、良!曲醉雲頓時渾身僵硬,手腳發涼,這己經跨過門檻的半個身子想動都動不了。

聖藏影白眼看向方少良,轉而對曲醉雲笑道:“醉雲進來,別理你大表哥那陰陽匿氣的勁兒,你母親都許你每個月出來幾趟了,他還能當家長管你不成?而且我昨剛得了一把好琵琶,正想彈給你聽聽呢。”

“我也是…今天剛買了兩本好書,所以帶來給你瞧瞧。”曲醉雲慢地走進來,眼光不敢往大表哥那邊瞥。

方少良卻繼續“陰陽怪氣”地笑道:“你們倆還真是絕配,一個彈琵琶給對方聽,一個買書給對方瞧。我知道你們嫌我礙眼,但我偏不走,這好書我要看,好樂音我也要聽。”聖藏影聞言一笑,“誰要趕你走了?難得我們仁能湊在一起,若再來一個人倒是可以湊一桌牌了。”他從曲醉雲手中接過那兩本書,拆開外頭的那層紙,看到書名,也有些驚喜,“呀,原來是《廣寒曲》和《醉劉伶》,這兩本琴譜可是很難找的。靜心書齋的張老闆答應幫我找,一直都沒找到,怎麼倒給你找着了?”曲醉雲抿一笑,“上次見你和他説起這兩本書,很喜歡的樣子,我就留了個心思。他平客人多,不見得事事都記得,所以每回去書齋裏我都替你問一遍。沒想到還真讓他找到了,只是不知道版本對不對,你彈一下就該知道真假了。”

“這琴譜我也只是小時候見過一次,後來家中失火,燒掉了不少琴譜,其中便有這兩本。是不是完全一樣…我也不能肯定。”聖藏影一邊説着,一邊將掛在牆上的一張古琴抱下來,攤開琴譜試着撥彈幾聲,自語道:“聽來似是有些相像。”然後他就不再説話了,只專往沉於琴音之中。

琴師入境之後,自己就彷彿是一琴絃,任身邊天崩地裂,他巍然不動,神動意馳,楊遊天際。

曲醉雲在一旁聽得入,冷不防一道黑影擋在眼前,剛要抬頭,肩腳骨處便被人重重地捏住,頓時痠麻疼痛難忍,皺緊眉頭,低聲開口,“大表哥有事嗎?”

“怕你聽得太入神,以致走火入魔,所以提醒你一下。”方少良那可惡的笑臉對視着他,“看你平冷冷淡淡的,也不見對誰用心過,還以為你天生就是一副死人臉,連心都是冷的,真沒想到你也有如此上心的對象?”聽他口氣不對,曲醉雲眉頭皺得更緊,“大表哥,這是我與朋友的往之事,與你無關…”他話未説完,方少良忽然眉心一斂,拉起他説:“還有事要辦,你現在就跟我一道離開。”

“大表哥若有事可自行去辦,我今是來會友的。”曲醉雲聲音不高,但語氣倔傲。

方少良眯起眼看他,低聲説道:“好啊,敢公然反抗我了?可以,既然你想留下,那我也不勉強。”才説完,他倏地一手摟在曲醉雲的上,“不過…要是我在這裏吻你,聖藏影會説什麼?”這話嚇得曲醉雲連忙掙開他的手,回頭去看聖藏影一一他還沉浸在琴音之中,本沒有往他們這邊看一眼。

“你、你不要人太甚!”曲醉雲咬着牙説。

方少良似笑非笑地哼道:“就是你了,怎樣?我給你和他告辭的機會,你自己去説。我在門口等你,若讓我又等得不耐煩了,你知道我會怎麼罰你。”他的黑眸中閃過一抹陰鶩。

曲醉雲最怕他這種眼神,所以縱然心中千惱萬恨,還是不得不打斷聖藏影的自我陶醉,歉然道:“真是抱歉,藏影,我還有些家事要和大表哥去處理,這兩本樂譜暫時先放在你這裏好了。等你確認無誤,不妨也教教我。”聖藏影一笑,説:“這曲子有些難,可不是我小看你,而是以你現在的琴技來説,要練它們還稍嫌早些。不過有你這麼一個徒弟也是我的榮幸,你想學就來吧,我有言在先,跟我學琴不能怕苦,我可是相當嚴苛的。”

“這世上有什麼事是不苦的呢?”曲醉雲無奈地笑笑,轉身出了聖音堂。

方少良就站在路邊等他,馬車跟在一旁,並不急着上車,見他出來,便説道:“先去一趟匯賢樓。”匯賢樓距離這裏很近,走着穿過兩條街也就到了。曲醉雲一直跟在方少良身後,不遠不近,從不和他比肩。

方少良走着走着忽然停住,回頭看他,“你的腳下是被什麼東西絆住了嗎?走得這麼慢?我有要客在酒樓裏等我,像你這樣的走法,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能到?”有要客你不早出門去見客人,跑到聖音堂去閒晃什麼?曲醉雲在心中罵他,卻不忘再把腳步加快了一些。

兩人終於來到匯賢樓。這裏並不是一般的酒樓,它是方家的產業。

見大少爺親自到了,掌拒的急忙出來,躬身説道:“大少爺,胡老闆己在包廂等候了。”

“嗯。”方少良應聲,“將我上次着人送未的那壇酒拿上來。”來到二樓的包廂,推開門,只見一個曲醉雲並不認識的中年男子坐在裏頭。看到他們進來,那男子起身拱手微笑,“這位就是方府大少爺吧?久聞大名!在下胡衝。”曲醉雲悄悄打量着這人一一大約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並不像一般中年男人那樣留須,整張臉乾淨清瘦,看上去就讓人很有好。但這人到底是誰呢?

心中還存着疑問,方少良便主動介紹,“這是天府最大的酒商胡老闆,也是咱們家後要仰仗合作的夥伴。雲弟,你可不能怠慢了這位貴客哦!”曲醉雲這才明白鬍衝的身分。方家一向在商貿上有許多發展,不過酒業還是第一次觸及,沒想到竟然能找上這麼厲害的人物。連忙躬身行禮,“在下曲醉雲,幸會胡老闆,我對酒事一竅不通,還請您多多指教。”胡衝上下打量了他一陣,忽而笑道:“一竅不通也沒什麼,胡某像你這般年紀時便早早的把腸胃都喝壞了,可見酒乃水中之毒,你懂得越多,就越是自傷啊。”曲醉雲一愣,問:“那胡老闆的身體豈不是很不好?”胡衝見他當真,就又笑道:“二十歲左右我就戒酒了,現在只是偶爾喝幾杯,無妨的。”

“那今喝幾杯也無妨吧?”方少良示意幾人坐下,將掌櫃親自送來的酒罈放在桌上,“這是前幾年聖上賞賜給我們方家的『萬年』,請胡老闆品監一番。”他受寵若驚地説:“貴國陛下賜的酒?那胡某真是有福了。”酒罈的泥封首次開啓,一股情冽的酒香從壇中飄出,連曲醉雲這種不怎麼喝酒的人都不輕輕讚歎一句,“好香啊。”同時,胡衝的眼睛也亮起來了,“這酒和我們天府的梅花聞起來有幾分相似,看來都是不以醇厚奪人口舌。”同酒罈一併送來的,還有一對燒製美的需紅釉小酒盅。胡衝看到那酒盅時腔上更是神采飛揚。

“方大少爺果然是個懂酒的人,有這酒具搭配,就更加相得益彰了。”方少良微微一笑,親自捧起酒罈為兩人各斟了一杯,那酒掖是碧綠的,盛在內側白外側寶石紅的酒盅內,看上去格外的顏喜人。

兩人舉杯示意後各自飲下。胡衝在飲酒之前,先仔細地看了看酒掖的顏,再輕輕嗅了嗅,這才一點點的品嚐着。

看着胡衝的動作,方少良並不急於詢問,只是對曲醉雲説道:“雲弟啊,你也敬胡老闆一杯吧,咱們方家後的買賣要仰仗胡老闆的地方可多着呢。”曲醉雲一直不知道方少良為何帶自己到這裏來,但既然他這麼説,他也只好從旁邊拿了一隻昔通杯子,倒了酒,向胡衝敬了一杯。

胡衝笑道:“這酒初品清新,入口濃烈,後勁悠長,可不敢多飲。不過既然是曲少爺敬酒,胡某自不能推辭。多謝二位少爺招特胡某,無論生意如何,兩位朋友我是定了。後二位若是有到天府去,一定要告知胡某,也好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曲醉雲對“萬年”的確也很好奇,於是輕了一口,像是有一股淡淡花香,又説不出是什麼花,然後又喝了第二口,還是覺得這花香既悉又陌生,就這樣一不小心把一小杯都喝完了。而特酒香沉浸胃裏之後,從咽喉到胃一下子燒成一串火苗,暖暖的,熱熱的,殘留口齒之問的酒香也發生變化,比起剛才變得濃郁許多。

“這酒…好奇怪。”低聲説了一句。

方少良看他一眼,“這是聖上最喜歡的國酒,當然並非一般酒可以比得。今天咱們託胡老闆的福,能喝上一杯就算是萬分幸運了。”隨即話鋒一轉,“胡老闆,依你之見,這酒…有沒有可能仿製?”曲醉雲一驚。仿製?仿製萬年嗎?

胡衝放下杯子,很認真地想了想,説:“若是仿製得像其形,並不算難,但若像其神,可就不易了。釀酒的工序本就很多,錯了哪一步,最後的昧道都不一樣。我覺得方大少爺與其費盡心力來仿造這種國酒,結果畫虎不成惹人笑話,不如另創一昧,做你們方家的招牌不是更好?”方少良沉道:“釀酒這事方家以前並未涉獵,所以必須慎重。天下的酒這麼多,縱然我想另創,又豈是説有就有的?雲疆這幾年酒市散亂,沒有章法,若是胡老闆有意在此開建酒廠的話,方家倒是願意當您的合夥人。”這句話正好戳中胡衝的心事,讓他情不自口問:“當真?”他本來就想在雲疆開建酒廠,但畢竟不是雲疆人,其中牽扯的官府批文及運輸販售等問題太過複雜,必須找個本地人來引路。方少良找到他時,他以為他是想自己開廠做酒,沒想到方少良竟然會提出合夥之事,豈有不答應的?

方少良見他這樣忘形,便笑道:“此事家父早有意向,只是苦於沒有一個明能幹、經驗老道的商界夥伴。您知道我們方家在朝中多少還是有些朋友的,但賺錢這種事方家不能太出頭,以免被人側目嚼舌頭。所以…還有好多細節有特和您商榷。今咱們只是個朋友,換意見,他若是合作定下,還要再籤一份契約才行。”

“那是自然的。在商言商,我們既然要合作,自然是要分工明確,不過胡某可以保證,方家的投資在三年之內必然回本無慮,盈利有餘。”胡老闆信心滿滿,方少良謙遜鄭重,兩人相談甚歡了一個多時辰才散。

曲醉雲跟着方少良送客出門時,胡衝忽然回頭看着曲醉雲,説道:“曲少爺,後胡某若真的建酒廠,自己卻不能常過來打理,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先跟着胡某到天府去做一陣子學徒?”曲醉雲一愣,本能地看了眼方少良,發現他的臉沉了下去,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種得意想笑的覺,便説道:“好啊,我會是個好學的弟子。”

“雲弟雖然好學,可是無奈我姑媽只有他這麼個獨子,不會輕易放他遠行的。胡老闆要想找個好弟子,我可以另派他人。”方少良淡淡的開口,替他“婉拒”了這件事。

曲醉雲不理他,繼續説着,“我娘一直希望我能成材,但並不願意我走仕途,我看經商也不錯,何況難得胡老闆這麼厲害的人物願意收我,等我回去問問我娘,她若答允…”

“姑媽不可能答應的。”方少良的語氣己經冷了,“你大概是忘了,姑媽這幾年身休並不好,你不在身邊照料她,還讓她為千里之外的你擔心,這算是孝子之道嗎?”見狀,胡衝笑道:“既然如此,那胡某也不勉強。曲少爺可以先回去和令堂商議一下,我還會在此地多停留幾。若曲少爺果真不行,那就請方少爺再另委他人好了。”胡沖走後,方少良壓低聲音問:“就那麼想逃離方家?”曲醉雲淡淡地説:“只是要離你遠一點。”

“你以為你走得掉嗎?”他冷冷哼笑,“我不放人,你能跑到哪裏去?”

“你以為你管得住我?”曲醉雲學他的口氣,“早晚我也是要走的,我姓曲,不姓方,不會一直在你們方家吃白飯的。”

“那…等你先還清了欠方家的飯錢再説。”方少良壞壞地斜晚着他笑,“連本帶利,你若能算情楚了,還乾淨了,我可以考慮放你走。”曲醉雲咬了咬牙,“好,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