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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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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自地捏緊衣袖,輕聲問:“大表哥回來了嗎?”不是説他去會客,連午飯都不回來吃嗎?這還不到中午,怎麼人就回來了?

“是,剛剛回來。”來傳話的是方少良的貼身婢女綠墨。

想到方少良,曲醉雲就心情緊張,腳底發涼,咬着問:“我晚些時候再過去好嗎?我剛剛才從老太太那裏回來…有點累了。”綠墨淡淡笑道:“表少爺的意思奴婢會轉達給大少爺的,不過大少爺的脾氣表少爺也知道,他事情多,最不喜歡等人。我不敢保證轉達了您的話之後,大少爺的臉會不會好看。”真是大少爺身邊的心腹,説話都和他一樣的執拗,不容拒絕。輕輕嘆了口氣,説:“好,我這就來。”曲醉雲重新整理了一下衣物和頭髮。這位大少爺比起老太太來更愛整潔乾淨,見不得人頭髮亂了一絲,怪癖多得有時候讓自己這麼能忍的人都覺得忍無可忍。但是縱然如此,自己也不敢拂逆他的心意。

再度出門,跟着綠墨又來到了東府,臨走前代院中的丫鬟向母親告知自己的行蹤。知道母親這會兒應該在打坐,每天臨近正午的一個時辰,她都要打坐,而且不許人打擾。

東府和他們住的西府只隔着一條巷子。這兩處府邸都是方家的,只不過東府裏住着方老太太和她的大兒子方世閣、二兒子方世言、三兒子方世業三家人,西府裏則住着方老太太的女兒方怡藍,以及方老太太的幾房遠親。很顯然,東府裏的人才是方家的基。

從佔地面積上,東府也是西府的四倍逾多。方家曾一度要把兩處府院合併在一起,但因為方怡藍搬回來住,説想要找個清靜一點的地方,方便她一心吃齋向佛,而東府的熱鬧不適合她,於是這兩府合併的事情也就擱置下來了。好在相隔不遠,若是方怡藍要到東府去,讓西府的小廝們抬上轎子,不過走上幾步也就到了。

但這短短的一段路,曲醉雲卻走得很久,前頭的綠墨幾度回頭看他,終於忍不住問:“表少爺今天身子不舒服嗎?”曲醉雲苦笑了下,迫不得已加快了腳步。

方少良住在東府的寒月居,裏外兩層院子,在府中獨闢一處,外面種滿竹子,四季常青又很是清幽。平裏不會有太多兄弟姊妹到他這裏打擾,所以相較於東府的熱鬧,寒月居可説是府裏最冷清的地方。

曲醉雲走到寒月居的門口時,正坐在門坎上的紅鸞長吁一口氣,起身道:“可來了。你去請表少爺竟一去那麼久,大少爺都問過一次了,我都不知道怎麼答。”綠墨無辜地回頭看了眼曲醉雲,説:“我走得可不慢。”那言下之意,就是表少爺耽擱了時間。

曲醉雲忙賠禮道:“怪我怪我,兩位姊姊辛苦受累了。”紅鸞説:“大少爺在書房,表少爺自己進去找他就行了。”邁過高高的門坎,曲醉雲又聽綠墨在後面提醒道:“該是用午飯的時辰了,表少爺能不能幫奴婢問一句,大少爺要傳膳嗎?”曲醉雲訝異地回頭問:“你不跟我進去,然後自己問他嗎?”綠墨嘆氣道:“大少爺辦的事情我沒辦好,這時候我可不敢去礙他的眼。若大少爺要用膳,麻煩表少爺在門口和我打個手勢,我也好和廚房説一聲,免得耽誤了。”知道綠墨怕方少良,但她這樣支使自己,也無非是因為剛才自己走得慢,讓她回來得晚了,怕大少爺怪罪,便故意讓自己去問這和身分不相配的事情。但自己不好拒絕,只得硬着頭皮走進內院,來到大少爺的書房門口。

書房門是開着的,從外面可以一眼看到方少良就坐在書桌後面。曲醉雲站在門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怔怔地站了半晌,直到他微微抬起頭,那雙鳳目投來一道冷冷的目光,啓説:“難道還要我請你,你才進來嗎?”蹭進屋子,曲醉雲還是挨着門口站。

方少良見狀,又冷冷説了一句,“把門關上。”身子一震,極不情願地反手關上門,然後轉過臉來低聲地問:“聽説大表哥找我,不知道有什麼事?”

“坐。”他正低頭書寫,只抬起左手指了指身邊的椅子,沒有再看他。

曲醉雲只好來到他身邊,側身坐下。也不看他寫些什麼,又拿出那套眼觀鼻、鼻觀心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方少良放下筆,眼睫掀起,看他如泥塑木雕一般,角忽然微微上揚,出幾分魅氣。

“要綠墨三催四請的,你才肯過來?是怕我吃了你?”

“我剛剛從老太太那裏回來,有些累了…綠墨來時我已了外衣想午睡一會兒…”曲醉雲只覺得壓力如山大,便信口編了謊話。

“午睡?”方少良眉尾也上揚,“吃午飯了嗎?這就要午睡?”

“也沒説一定要吃過午飯才能午睡…”曲醉雲小聲嘀咕了一句,帶着些反駁的味道。

方少良為他竟然敢還嘴而笑意更深,“好,既然是被我吵醒的,那我該向你賠罪,午飯就留在這裏吃。”這下也不用曲醉雲問了,他徑自起身,拉開門,對站在院門口等候消息的綠墨説:“一會兒我在書房用飯,連表少爺的飯一併備了。和廚房説,昨吃的魚不新鮮,要罰廚房一個月的月俸,今天若是還有菜做得不好,採辦和廚子就可以回家了。”綠墨如蒙大赦,忙應着轉身跑掉。

方少良又關了門,回頭看曲醉雲,“也沒來得及問你想吃什麼,就跟着我的口味吃吧。”

“那就…叨擾了。”真心不想留在這兒吃飯,卻又沒膽子再反駁他一次。

施施然踱步走到桌邊,方少良説道:“老太太剛才差人送了些荔枝過來,你若是餓了,可以先吃些填填肚子。”他指着桌案上那一盤新鮮紅豔,在井水中冰鎮過的荔枝。

“多謝大表哥好意,不過我今天見過老太太了,這荔枝我和我娘也分得了,所以就不敢再和大表哥討要。”曲醉雲客客氣氣地説。

坐在桌邊,方少良用指尖劃開荔枝外殼,剝出裏面晶瑩剔透的果,放在盤中看着他,“就算你們娘倆分得了,我這裏的就不能吃嗎?難道你還怕我下毒?”曲醉雲被他得無可奈何,看着那誘人的果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方少良悠然道:“怎麼?還要我餵你吃不成?”聞言,曲醉雲嚇一跳,連忙伸出手要拿,卻被他抓住手腕,抬頭愕然看向他,正對上他那張俊冷的面容和黑眸中一抹難以察覺的深意。下一瞬,方少良隔着桌角將他的手一拽,在他跌撲在懷中的剎那,快狠準地捕捉到他的嘴—曲醉雲的心一涼,只覺得上那層寒意彷佛沁入了骨子裏,隨後,柔軟火熱的舌尖卻抵開自己的齒,探入口中,肆意撥。

思緒變得混亂,想立刻身逃走,奈何被抓得死死的,連後腦都被扣住,直到那齒移動到柔細的脖子上,在那裏咬下幾處齒痕,因疼而不得不開始掙扎,方少良這才放開手,幽幽一笑,“幾天沒調教你,就又變得青澀了?”曲醉雲輕顫着將衣領使勁向上拉起,低聲懇求,“大表哥,上次留下的痕跡已經被我娘懷疑過一次了…你就行行好,放過我吧。”

“是説讓我放過你哪裏?”方少良眼神深邃地看着他,修長的指尖從他的頸部一路滑落,滑過他的肩胛,滑過他的心口,拉長聲音問:“是這裏?還是這裏?”忽然跳起,曲醉雲急急説道:“大表哥,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我對這種事情沒興趣,也勉強不來…你若是喜歡男,只要肯花銀子,外面就找得到…”看他漲紅了臉,像是受了驚嚇的小兔一般,方少良不笑道:“看把你急的,我不過是親了你一下,又沒有做什麼,你這是要翻臉了?還記得我上回和你説過的話嗎?”曲醉雲身子猛然顫抖一下,隨即低下頭。

他勾了勾手指,命令道:“坐回來。”緊咬瓣,曲醉雲盯着那椅面,動也不動。

方少良聲音一沉,“別再讓我説第二遍。”待他恨恨地坐回去,才滿意地笑,“這才乖。我不過是讓你來我這裏吃頓飯,你卻像受刑似的,左磨右磨,讓我等得心煩,我不懲罰你一回,下次你就敢拖得更久了。”用手一指那剝好的荔枝,“把這個吃了。”將那顆荔枝捏起放入口中,曲醉雲狠狠地咀嚼了幾口,彷佛那是方少良被他咬碎在齒間。

方少良似是看出他內心所想,微笑道:“你若是覺得這樣解氣,就不妨咬得再狠些,就算讓我死在你的舌之中,我也甘願。”曲醉雲忽然橫眉怒目地瞪他,像是憋了一肚子怒火又不能發的小孩子一樣。

笑着伸出食指,方少良在他邊揩去一滴汁,指腹收回,放在自己口中了一下,“嗯,味道比我想的要甜些。”臉瞬間變得更紅,想不到他這樣無恥的動作都做得出來,讓自己最後一口果如骨鯁在喉般,不知道是是吐。

將身子探過來,他瞇着眼笑,“你敢吐了它,我就有辦法讓你吃得更多。”曲醉雲瞪着他,嘴緊抿,一雙手將衣服捏得死皺,衣服上淡淡的蘭花印染也被捏得全無生氣。

側目看了眼他的動作,方少良笑道:“你這衣服穿了三年,也不嫌舊?難道府中沒有撥給你們做衣服的銀子嗎?還讓你穿得這麼寒酸?”

“孤兒寡母的,用錢自然要省着些。”曲醉雲終於開口,但口氣不善。

方少良卻挑了挑眉,“好,以後每月再給你們多撥二十兩月錢。”曲醉雲頓時心一沉,知道自己又説錯話了。母親時常教導,寄居在這家中,行事要處處低調小心,切不可和人胡亂攀比吃穿用度這些身外之物,免得招人閒話。

如今他隨口就要給他們加這麼一大筆月錢,招人閒話倒還在其次,難的是,自己該怎麼向母親解釋。

思及此,曲醉雲連忙改口,“我們的銀子夠用,只是母親向來節儉,不許我在衣服上過於奢華。所以大表哥的好意只能心領,銀子是萬萬不能收的。”方少良的身子向後一躺,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看着曲醉雲糾結無奈的表情,心中舒極了。他就喜歡雲兒被得忍無可忍時出的這副神情,那種怒不敢怒的樣子,總讓他恨不得再多撥一下,就像是往烈火再澆上一勺熱油…

可惜綠墨端了飯菜來,在外面柔聲地詢問,打斷了屋內這番有趣的手。他懶懶的回應,曲醉雲忙跑去給她開門。

綠墨渾然不知屋內剛剛發生了什麼,只將食盤端進來,嘴裏説着,“大少爺之前去侯將軍府時,吩咐過今天不在府中用午飯,所以廚房就沒有按照平的食譜在今天為您採買新鮮的蘆筍,這會兒再去買又怕耽誤了時辰。於是他們就擅自將清炒蘆筍改成了清炒蓮子,都是用今天從蓮池中摘出的新鮮蓮藕蓮蓬。這會兒廚房主事的張千就在門口候着請罪…”方少良對於吃極為講究,食譜每七天一換,三十天為一輪次。如果更改了,廚房輕則被罰月錢,重則會被趕出方府。方家招廚子雖然條件苛刻講究,但是月錢也是一般富貴人家的三倍,所以誰也不願離開。今天這張千擅自作主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聽着綠墨的回稟,方少良並未立刻表態,而是看了眼曲醉雲,問:“我記得你喜歡吃這道清炒蓮子。不如你嚐嚐看?倘若做的還過得去,就饒了張千。”他都這樣説了,曲醉雲哪敢説不愛吃,只得點頭吃了一口,然後稱讚道:“這蓮子雖然清炒卻不油膩,且帶有一股清香味,搭配的蓮藕也很口。”方少良別有深意地笑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果然是什麼人該配什麼菜。”他對綠墨代,“和張千説,今天多虧有表少爺為他説情,這次就饒了他,下次再這樣擅自作主,我可就沒今天這麼和善。”原本擔心大少爺發怒的綠墨輕呼一口氣,出笑容,轉身出去向張千報喜。那張千在門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聽了綠墨的回話,立刻笑逐顏開,又對她千恩萬謝一番,還許了一桌好酒菜要謝她幫忙。

“大少爺説了,這都是因為表少爺在這裏為你説情,我可不敢居功。”張千卻道:“那表少爺是什麼人?能有多大的面子?當然還是綠墨姊姊的功勞大。我要念,就唸綠墨姊姊的情就好了。”她抿嘴一笑,既開心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