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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我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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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亮晶晶的,裏面毫無悲苦自憐之意,朝陽子瞧她這神情不似作偽,心中雖難免慨,卻也不由跟着輕鬆起來,道:“你再伸手過來,我給你瞧瞧。”辰年忙伸了手臂過去,朝陽子搭了三手指在她腕上,另隻手緩緩捋須,凝神片刻後,笑道:“右尺沉實,確為女胎。”辰年聽得歡喜“真是極好,我買的都是些小花布,房東大娘正幫我做小衣裳呢,件件都只這般大,瞧着只覺好玩。”她伸手比了一下大小,笑嘻嘻地説道:“我都不知該怎樣給小娃娃穿下去呢。”朝陽子捋須點頭,面上也了笑意,道:“這有何難的?慢慢學着也就會了。”兩人又閒話了一會兒,房東婆子那裏便做好飯食送了過來。因着朝陽子新來,辰年特意待那婆子宰了只雞,燉了滿滿的一大碗端了上來,香噴噴地勾人口水。山裏人家大多貧苦,這便已是極好的東西,那婆子有意為辰年買好,便道:“這還是小娘子買了坐月子吃用的,平素裏自己都捨不得,道長真好口福。”辰年忙打斷她的話,笑道:“買了就是吃的,早吃晚吃都一樣,大娘也快去吃飯,我這裏一碗就夠了,剩下的您吃了吧。”那婆子聽了歡喜不盡,自去回房吃飯。待她走了,辰年這才笑着向朝陽子解釋道:“道長別聽房東大娘的,她是故意這般説,好叫你承情。我可是買了不少雞回來,都養着隔壁院子裏,隔三差五就要吃一隻的。”朝陽子卻是知道那些富貴人家是如何養胎的,以辰年的身份及封君揚對她的看重,莫説是吃只雞,便是要吃鳳凰,怕是封君揚都能給她去尋。可眼下,她竟是隔幾吃上一隻雞就覺得滿足。朝陽子心中不由更是酸楚,嘆了口氣,説辰年道:“你這丫頭,何苦受這份罪!再怎樣説,封君揚也是這孩子的父親,你受他些照顧,理所應當。”辰年默了片刻,卻是平靜説道:“道長,我不覺得這是受罪,我自己一個人過這樣的子,心裏只覺得踏實。”瞧她這般情形,朝陽子也不好再説什麼,低下了頭默默吃飯,心中卻惦記着封君揚送到王家大院的那些好東西,需得找個機會拿些回來才是。他二人吃過了飯,辰年又請那婆子過來收走了碗筷,這才問朝陽子道:“道長可是要住下?”朝陽子既然來了,自然是要等她生產之後才能走,便道:“住下,你還繼續住在這裏吧,反正這院子裏只那婆子一人,沒得什麼不方便。我住到隔壁去,離得近,有事喊一嗓子就能聽到。”辰年想得也是這般,畢竟生孩子這事對她來説是人生頭一遭,便是她人再膽大,對這事也還是心存懼怕的。她謝過了朝陽子,帶着他去隔壁院子,道:“我雖沒住在那裏,被褥卻都是齊全的,待收拾一下屋子,再生上火,便就可以住進來了。”朝陽子瞧她着個肚子竟還要去給他收拾屋子,忙喝住了她,氣道:“你這丫頭怎也不知個輕重?這沒幾就要生了,快別給我惹事了!”辰年被他罵得停了手,咧嘴笑了笑,到底是把房東婆子叫了過來,請她幫着朝陽子收拾屋子生了火,這才作罷。

朝陽子有些拿不準辰年對封君揚的態度,也不敢直説封君揚已是快把那鎮南的王家大院佔為己有,需得用的人和東西皆都放在了那裏。他裝模作樣地出去溜達了一圈,回來對辰年説道:“我還説瞧着這地方眼,原來之前竟是來過,還曾救了鎮南那王大户的一命。待回頭我就過去尋他,從他那裏討點吃用的來才是。”這事太過湊巧,辰年難免有些不信,暗道這十有**又是封君揚的手段,她也沒説什麼,只笑道:“那道長就快去吧,我猜着他定是一心等着向道長報恩呢。”朝陽子聽她這般説,老臉不覺一紅,卻是黑着臉訓辰年道:“做人不要那麼死板,送上門來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有志氣自然是好的,但若是隻為賭那口氣,卻是沒得必要。”辰年笑了一笑,道:“我哪裏賭氣了,道長可莫要冤枉我。道長若是去那王大户家,可別忘了問他要些零嘴過來,也好叫我解解饞。”她這裏眼看着就要做母親了,卻仍如小姑娘一般忘不了零嘴,朝陽子也拿她無法,白了她一眼,道:“出息吧你!待後母女倆個爭零嘴吃,那才叫笑話呢。”話雖這樣説,第二朝陽子從王大户那裏回來,除了帶回倆個接生婆,還真給辰年提了一大盒果子點心來,打開那盒子一看,裏面俱都是盛都裏最時新的樣式,把朝陽子都瞧得愣住了。

辰年不覺失笑,道:“好一個王大户,竟養了這樣好的廚子。”朝陽子也是無語,愣愣地看了那食盒一會兒,抬眼去看辰年,卻是忍不住問她道:“你説那封君揚到底是還是傻?”辰年想了一想,道:“他這是有意的,他若真想瞞,哪裏有他瞞不住的。不過道長説得也對,不管怎樣,他都是這孩子的父親,收他些好處也算應當。道長放心,我不會為了和他賭氣,就不顧孩子的好歹。”她既然有了這話,那兩個產婆便就都留了下來。這兩人都是封君揚從盛都帶來的,不知給多少富貴人家接生過孩子,經驗最是老道。她們兩個細細地給辰年檢查了一遍,道:“孩子已經入盆了,左右不過這四五天的功夫了。”果然,到了第四天傍黑,辰年就覺出肚痛來。那房東婆子收了辰年許多好處,早就把產房準備了出來,裏面一應什物聚全。產房裏有那兩個產婆照應着,外面還有朝陽子這位神醫坐鎮,辰年倒也不覺得如何害怕,趁着陣痛稍歇的功夫,還不忘問那產婆道:“須得生多久?”產婆聽她這樣問不覺發笑,道:“這哪裏有個準功夫的。不過娘子放心,您身子壯實,這孩子也不算大,用不得許久的。只您這是頭胎,又剛開始發作,怎麼也得有個一的才行。”辰年緩緩點頭,暗道不過就是一,再怎樣疼,咬咬牙也就撐過去了。誰知這生孩子卻遠沒她想得那般容易,初時還好,那一**地陣痛她還能忍住,待到後面那疼連成了趟,卻是叫她也忍不住**出聲。

朝陽子本等在東廂裏,久聽不到消息也不有些心急,出了屋門去看,卻見順平在院門口巴頭探腦,不覺一愣,奇道:“你怎地來了?”順平忙顛顛地跑了進來,低聲道:“道長,您還不知道咱們王爺?嘴上説得再好,心裏也是放不下王妃的。咱們前裏就偷偷來了,只是沒敢面,這不一聽説王妃要生了,立刻就趕了過來,眼下正在牆外立着呢。”朝陽子瞥了一眼院牆,雖看不到封君揚的身影,卻仍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道:“那就叫他在那立着吧!”他一甩袖子轉身回了屋內,把順平一人晾在了院中。此時正是寒冬臘月,又是半夜時分,那北風嗖嗖地刮刀子一般,順平是真心想厚着臉皮跟朝陽子進屋去,可一想自家王爺還在牆外站着,只好咬了咬牙,小跑着出了院子,與封君揚道:“王爺莫要擔心,聽着屋裏動靜不大,朝陽子那裏也不見着急,定是一切安好。”封君揚不語,微微垂首,身子卻是得筆直,立在那裏動也不動一下。

順平不覺暗歎了口氣,又道:“王爺還是進去等着吧,叫王妃也好知道您來了。不管她多麼惱您,這個時候,都是希望您能在身邊的。”封君揚這才抬頭,問順平道:“當真?”

“萬分地真!”順平忙道,生怕封君揚不信,又拿了自己舉例,道:“小的婆娘當年生孩子的時候,小的就是在門外候着,聽着她把小的從頭罵到腳,足足罵到孩子落地。待到後來,那婆娘才告訴小的,就因為知道小的在外面,她心裏踏實,便是罵着小的時候都覺得有力氣。”封君揚遲疑了一下,終下了決心,毅然地走進那院子,立在窗下,提氣沉聲説道:“辰年,我在這裏。”那屋中立時靜了一靜,過得片刻才聽得辰年嘶聲罵道:“滾!”話音未落便就轉成了呼痛之聲,竟是比剛才的聲音還大。封君揚聞聲面刷白,幾站立不住。一旁的順平強自忍了笑,上前低聲與封君揚説道:“不礙事,不礙事,王妃肯罵您,這就比什麼都強。”封君揚薄抿得極緊,一言不發地立在窗下,只靜靜聽着裏面辰年的痛苦**,每逢她喊得厲害的時候,便就沉聲喊一句:“辰年,我在這裏。”也不知過了多久,仿若長達數年,又似短得只一個恍惚,封君揚忽聽得產婆歡喜叫道:“生了,生了!”緊接着又是“啪啪”幾聲脆響,窗內便就傳出了嬰兒的啼哭之聲。

朝陽子早已從東廂裏出來,忙揚聲問屋內產婆道:“情況如何?”過不得片刻,就聽那產婆回道:“是位女公子,母女平安。”朝陽子不覺也鬆了口氣,只等着待屋裏收拾乾淨了,好進去瞧一瞧辰年。便是順平,一時也忘了自己王爺,與朝陽子一同湊在門口處,想着去瞧一眼那小郡主。唯獨封君揚還猶自呆愣愣地立在窗下,口中不忘念道:“辰年,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