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08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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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晚上成為鐘山最開心的回憶，保鏢們從沒見老闆這麼高興過，紛紛跟着起鬨，坐在快樂的人羣裏，不用擔心追蹤與殺戮，明亮的月照亮喧鬧的西街，生命的輕鬆愜意，全跟着一瓶瓶啤酒灌輸進人們的歡笑裏，望着鐘山稜角分明的面龐，那一刻，温昕真的有些陶醉了。

鐘山搖晃着帶着一羣搖搖晃晃的保鏢往停車處走，嚇得路人紛紛躲避。温昕拍着鐘山説你就不怕劉偉跟蹤你？就你們這樣不是更引人家下手嗎？誰知，鐘山朦朧的醉眼轉瞬變得冷靜無比，低頭小聲跟温昕説:“放心，我裝的，我懷疑劉偉就在這一片，我今晚就是故意誘他出來，誰知等了一晚上都沒見動靜，看來，他們越來越聰明瞭…”温昕頓時一肚子氣:“原來，你帶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引誘劉偉面？！剛才一大堆動我的話全是裝出來的！”鐘山急忙一把抓住準備憤然離開的温昕，笑嘻嘻説:“剛才的話可絕對是一片肺腑之言，再説，我也是急於給你報仇啊。我必須在打賭結束前解決這件事。”温昕氣消了些，走到車跟前，才看到車旁還站着幾個看車的保鏢，鐘山之明謹慎，遠遠超出自己的判斷。以其之明，古隊長挖好的坑，能輕易讓他往下跳嗎？但鐘山再聰明，也想不到來自北京的競爭對手會是警方所扮，明天就是星期一了，今晚再不解決這件事，拍賣會上必將會是一場金錢為武器的刀光劍影。

對手的底細已經摸得很清楚。

北京光明地產公司，政府背景的國有企業，同時在上海和香港上市，旗下地產項目遍佈各主要一線城市，總資產近兩百億。近年來由於一線市場基本飽和，開發戰略逐漸向二三線城市轉移，由於戰線拉得太長資金緊張，公司計劃下半年增發股票，而增發的一項重要要求就是土地儲備量必須滿足要求，所以入以來在各地頻頻出手拿地，三所這塊地，只是他們眾多競地項目其中的一塊而已。

這回土地拍賣，來的是公司一個副總經理和兩個下屬。

媽的。怪不得那麼牛哄哄，原來果真不是普通的企業。鐘山暗罵自己倒黴，怎麼就遇上這麼一個對手。鐘山集團這樣不到十億的地頭蛇在人家眼裏還不是一條小泥鰍？正面擊的勝算幾乎為零，即使能拼得過，土地價格一定也會遠遠高於自己的計劃，也許明天半個小時內幾個億就會從自己口袋裏被掏出。

週六週兩天鐘山整天陪着温昕玩，變着花樣吃，把温昕哄得很開心。但鐘山心裏很清楚，這女孩不一般，她絕對沒放鬆一點對自己的刺探，正想盡一切觀察自己的破綻。唉，自己命苦，怎麼就偏偏愛上了一個對自己嫉惡如仇的警花呢？

兩天時間裏，温昕絲毫沒放鬆警惕，也看出鐘山和自己一樣，輕鬆的表情下掩藏着極度緊張的心情。隔不了半小時鐘山就會打電話，要不手機準響，所有這一切鐘山都沒有避諱温昕，好像是故意在告訴温昕:你看吧，我做的一切都不是違法吧？

温昕對鐘山這兩天所為了如指掌，卻瞧不到任何破綻。

首先，鐘山給國土局某位領導打電話，那位領導答應去跟北京公司溝通一下。等他消息的時候，鐘山馬上給另外一位市領導打電話，還跟北京的某位官員聯繫，讓他幫助在北京找人説説。看來對國土局的工作絲毫沒有信心。果然，下午國土局反饋消息説那邊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鐘山顯然對這個結果心裏有數，説聲謝謝，放下電話照樣陪温昕釣魚。

晚上，市領導和北京方面反饋的消息也是拒絕，北京公司放出風來，説這塊地誌在必得，不會與任何人談判，這個“任何人”指的當然只有鐘山，因為一共只有兩家公司報了名。鐘山有些惱，還沒見過這樣蠻橫不講理的企業，地產圈子裏誰都有數，凡是“地”出讓背後必有幕後文章，暗地裏藏着多少玄機，你一家外地企業橫一槓子算什麼？

鐘山又請市公安局領導出面，告訴他們這塊地已經簽了聯建協議，一旦合作主體更換，恐怕公安局對合作方也不好代，等等。作為省城公安局這樣的強勢部門，能夠這樣對一家外地企業講話，恐怕已經有些低三下四的覺，沒有任何一家企業會對公安局這樣的表態置之不理吧？公安局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這塊地有主了，而且就是我們定的，你們請回吧！同時，鐘山還請公安局帶過去一個信兒:只要對方撤出，鐘山願意向他們支付補償金，五千萬夠多了吧？不行就一個億！等於北京公司派倆人坐飛機來省城逛了一圈幾天時間就白得一個億！

窩屈！鐘山快氣炸了。

北京方面，市裏方面，公安局，國土局全都出面，面子夠大了吧？哪知對方就是緊咬着不鬆口，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犯了眾怒的下場，任你多大多有實力的企業，也不能不顧及到當地政府的關係吧？

鐘山又找到中國房地產協會的有關領導，找到對方董事長家鄉的領導，找到…最後的補償鐘山狠狠心提出連自己都心疼的數字:兩個億！也總比拍賣會上地價漲到六個億強啊！

望着正一臉審視的温昕，鐘山苦笑，想對她説:“知道嗎寶貝，我這樣隱忍受屈可全是為了你！為了對你的承諾，為了讓自己在温昕眼中是個好人！

可好人，原來這麼難當？鐘山真是無可奈何了。這個世界是絕對不講情面不講道理的，唯一的生存法則，是力量！當自己的資金實力遠遠低於對方的時候，唯一可藉助的力量，只有靠自己的拳頭！如果換作以前，鐘山早就沒耐心再談下去，那幾個人也許這時候已經在醫院裏躺着或在拘留所裏蹲着了！

温昕冷眼看鐘山想方設法忙活，心裏真有些可憐他了，威風八面的鐘山還從來沒有這樣求過人吧？會不會他是為了對自己的承諾才這樣做的？換作以前，會不會早就派人…但結果是必然的:拒絕。人家就是想用這個辦法讓你鐘山忍耐不住出黑社會嘴臉自己往坑裏跳！温昕忽然想古隊長這樣做是不是也有點…黑暗？這不是鐘山犯錯嗎？説不定一個好人也會最終被上梁山想出一些歪門道來呢！

鐘山還是沒能等來最後的妥協，唯一的回應，是對方放過話來:既然有這麼多領導出面，我們也不能太不給面子，談可以，但只能跟鐘山集團的老闆面對面談，別無選擇！

什麼？讓我出面跟他談！鐘山從來沒有受到這種待遇，肺真要被氣炸了。鐘山終於第一次走到温昕聽不見的地方打電話。

温昕知道，鐘山快忍不住了，這個電話一定是打給手下，鐘山，即將顯原形了？

温昕猜得沒錯，鐘山的手下半小時後就給光明公司的張副總打了一個惡狠狠的電話，説最後再給你們點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張副總您的孩子在哪家學校讀書，您的太太常去哪個商場購物…嘿嘿，鐘山集團的條件已經足夠優厚了，您對公司也好代，大家握手言歡，明天鍾總親自擺上酒宴…同時，鐘山還安排了市公安局經警支隊的隊長親自上門去找張副總，話裏話外，意思也表達得很透徹:惹惱了公安局，以後你們企業總保不準在經濟上出點什麼紕漏，經警支隊嘛，給你們找點茬還是很容易的…

温昕跟鐘山説:“你夠牛，公安局從上到下都甘為你的孺子牛，從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你的能耐。”鐘山笑:“這塊地事關公安局的利益，他們當然用心了。”

“公安局的利益？”温昕冷笑“六個億不比三個億多嗎？恐怕是個別人的利益吧？”鐘山哈哈大笑，説:“温昕你果然一針見血，我只能説商業機密無可奉告。”温昕問:“市公安局還有哪個部門不聽你的話？”鐘山神秘一笑，説:“以前除了刑警隊和特警隊，現在連刑警隊都聽我的話！”温昕心想你臭美吧，等古隊長出手時，一定讓你見血封喉！

結果仍然一樣:想談可以，請鐘山來。

張副總話説得比鐘山還橫:“光明公司能走到今天，就是因為從來不怕威脅不服軟！我們就在東方飯店1208房間等着鍾總大駕光臨，哪兒也不去！鐘山如果不出現，明天會場上見！”張副總電話裏補了一句“除非，有人把1208房間整個炸掉！”看鐘山表情温昕知道他真的動怒了，古隊長的將法成功了嗎？只要有任何出格的行為，鐘山就算真的進入為他設下的蠱中！

温昕想鐘山會怎麼做？會派人上門威脅恐嚇，不讓他們出門？送給他們一隻斷手以示警告？衝進房間砍殺暴打讓他進醫院？還是讓警方出現給他們安個嫖娼的罪名抓進拘留所隔天再放出來？反正哪種方法，都會讓鐘山出狐狸尾巴，再加上已經掌握的權錢易的證據，案件很可能由此突破，很久以來籠罩在省城上方的陰雲，會重新放亮嗎？鐘山會是怎樣的下場？如果他只是經濟問題和普通治安問題，最多判個輕罪，不會有什麼大礙。但如果真被調查出他是黑河市場爆炸殺人案的元兇，鐘山將面臨着可怕的後果！温昕不敢往下想，突然間，心裏升起一股和僅僅幾天前完全不同的想法:希望他沒有事，即使有事，也不會有大事…

温昕唯獨沒有假設到一個可能:鐘山，做出了令所有人意外的決定…

位於省城新區的東方飯店是一家五星級園林式酒店，因為遠離市中心的緣故，這裏環境幽雅空氣清新，是許多外地客商喜歡居住的酒店。客房最高只有四層，1208房，就是一號樓二樓的第八個房間。1208房是商務套間，透過落地玻璃可以欣賞到近在咫尺的亭台水榭溪婉轉，水中的游魚倒映在玻璃上，彷彿在陽光裏飄遊。

今天，卻沒有一絲陽光。從窗户中透過來的是天空上佈滿的陰雲，好像房間裏人們沉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