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私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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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子路回到福臨山莊，夜夜盼着白撫英將“蓮華”送來。但是他最終失望了。當他垂頭喪氣地推開劉戚的房門時，眼前卻突然看見了那不應該存在的“蓮華”然後，還有原本應該身在深宮，養尊處優的皇太后，以及皇太妃。

“這是…”他耙了耙腦袋，突然慘叫一聲:“糟了！我怎麼會糊塗到對她下蠱呢！”太后還沒有反應回來，原本閉目靠在牀頭養神的劉戚突然瞪大了雙眼，掙扎着就要下牀。他哆嗦着聲音道:“百里，你竟敢…竟敢…咳咳咳咳”洛冰趕緊扶住了他，將自己手中的宮帕遞過去，接了一口劉戚咳出的血塊來。她眼看着劉戚身子骨無力地倚着自己，一雙骨瘦如柴的手緊緊抓着她的手臂才勉強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不由擔憂地回頭看向太后。

“你是説，你對英兒下蠱？”太后似乎仍沒有辦法相信百里子路説的話，一時竟不能回神，連手中的茶水已經傾斜倒在桌面上都沒有意識到。

百里子路沉甸甸地一低頭，就覺清風拂面，再抬頭時，屋中已然不見了太后身影。洛冰亦是一臉的焦急，如不是身邊還有一個劉戚待她好生照料，只怕也隨着太后的腳步去了。

“爹，發生什麼事情了？”劉陽恰恰進門，這詭異的一幕叫他理不清頭緒來。

“莊主，你還是先歇着吧！這裏一切有我。”洛冰安頓好劉戚，這才開始對劉陽解釋“我們是昨天夜裏來的…”百里子路進宮討藥的事情，自然沒有瞞過太后和洛妃的耳目，只是礙着太后正想方設法疏遠白撫英，因而不理會白撫英的同時，她命洛妃取了“蓮華”連夜趕到福臨山莊來。兩人對於福臨山莊都是無比的悉，輕車路加上兩人的絕世武藝，竟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就摸到了劉戚的住房。

劉戚半夜裏因咳嗽醒來，恰看見姑與洛冰從天而降，俏生生站在窗前，糊糊間還以為自己垂死之人看見了留戀的幻覺，失笑不語。

“劉莊主…”姑開口。二十年恩怨糾葛隨着兩人地會面翻湧上心頭。鼻子一酸。什麼話也説不出來了。

“莊主。姐姐是專程看你來了。”還好旁邊有個洛冰。曉得一些內情。在一旁幫扶了一下。

“夜風淒涼。莊主地身體羸弱。姐姐還是進屋再説吧！”自從劉戚病情愈發難以控制之後。劉陽和劉甄就主張派下人住進滄園。以備就近照顧與不時之需。然而劉戚死活不願。個個都趕了出去。最後只剩下師姐李碧君得以留在園中照看。

姑她們進園子之後。李碧君就已經察覺。此時正跟在她們身後探看究竟。當劉戚起身開門進姑地時候。藉着屋內地燭光。她看清了姑地容顏。

遙想當年。劉戚就是為了姑而拋開師門。舍下自己這個師姐。執意離開了武林紛爭。在福臨山莊地二十年歲月中。她不止一次地想着。如果姑可以來看看這個痴情地小師弟。哪怕是一面也好。那她就決定原諒這個害慘了同門師兄弟地人。

然而。二十年時光悠悠而逝。姑從來未曾路面。連音訊都沒有一絲。現在劉戚師弟已經是風燭殘年。隨時可能逝去了。姑還來做什麼？

李碧君狠狠一掌劈向身邊的歪脖子樹，震得樹葉沙沙地響。

“師姐，進來吧！”如此動靜，就算劉戚已經纏綿於病榻，也還是無法忽視的。

李碧君如言進了門，趕到牀頭扶住劉戚，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起姑的容顏來。

她懷中的劉戚已經老態病態盡顯，而眼前的姑，還是一如二十年前一般光彩照人，不可侵犯。

“你還有臉來？”李碧君毫不客氣地出言，也不管對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了。

“碧君姐？”姑遲疑着，因為李碧君的臉上還帶着易容的面具“我本以為，在我離去之後，他會與你成婚。”姑的語氣真誠而暗啞，李碧君一時間竟沒有想到姑當年離去還存有此心祝福於自己，愣愣地無法回答。但是，劉戚的咳嗽聲喚回了她的神智，她扯開嘴角，譏諷起來:“現在才在這裏貓哭耗子，不嫌太晚了嗎？你害我雲谷眾人，師父無故慘死，大師兄離谷出走，小師弟叛谷出逃，三師兄戰死於武林人的攻擊之中，整個雲谷幾乎消失於人世！你…你最後竟然還拋下了小師弟，進了宮當什麼皇后你…”李碧君指着姑，只是一句話再説不出來。

“碧君姐，我身為周家女，從小就被告知，將來必登後位。三年江湖歲月，姑年少無知，闖下不少滔天大禍，江湖前輩們的指導和包容，我一直念於心。”姑放下太后的架子，難得心平氣和的解釋着“貴門掌門之死，姑雖不是直接的兇手，但也確實不了干係。碧君姐若始終覺得意難平，那姑可以引頸就死，一句怨言都沒有。”

“你三言兩語就想遮掩過去嗎？”這一下不説則已，一説起當年之事，李碧君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悲憤“此時此刻，你難道就不該將我師尊當年死亡的真相公諸於世嗎？”雲谷掌門受重傷的時候，身邊唯有姑一人知曉全情，甚至有無數人懷疑就是姑因愛生恨，重傷了阻止她和劉戚之情的掌門人。

姑自掌門人被襲擊一事之後，原本就沉默的她變得更加的沉默，對於眾人的質疑和質問，視若罔聞，天天就站在懸崖上凌風遠眺。意外的是，掌門人不僅沒有説任何一句責怪的話，反而將原本預定要傳給三徒弟夫的掌門印信傳給了姑和劉戚。

事情到了這裏，眾人也就不好再説什麼，只是隨着掌門人的逝去，姑在靈前跪了三天三夜，然後就翩然而去，不知所蹤。直到劉戚反出師門，創立的福臨山莊，人們才漸漸知道了姑這個周氏女的些微過去。

如同當年一樣，每次説到掌門人之死這個問題，姑三緘其口，沉默不語。

“師姐，不要為難她。”劉戚艱難開口，剛才去開門的時候受了風，現在正是難受的時候。

“我説。”燭光晃動，讓姑的臉和她的話一樣的虛幻不真實“殺害掌門人的人，乃是我的師父。”

“你開什麼玩笑！”李碧君嘶吼道。

也難怪李碧君不相信，就是一直信任着姑的劉戚都覺得姑這次説的話實在太過虛假，叫人無法相信了。

號稱“天下武功盡歸此處”的雲谷，雖然不敢説人熱傲視江湖，但是整個門派整體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如果真如姑所言，雲谷前掌門人乃是被她師父所殺的話，那就是説姑的師父在雲谷中來去自如，竟無一人發現他的蹤跡，甚至連殺了人再從容離開都沒有人知曉。

這太叫人難以相信了。

甚至還有一點，就是——掌門人為什麼一個字都沒有提及這個神秘的姑的師父呢？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所知道的就是這些，不管你相不相信，這是我唯一能説的事情了。”姑遞出懷中抱着的匣子“這是百里要求的救命之藥‘蓮華’，此藥藥剛猛，唯有人之將死之時，賭博一樣地看看能否救活。既然百里已經提出來了，想必你的情況確實已經藥石罔救。”

“姐姐？”洛冰突然看見姑瑟縮了一下肩膀，驚慌地掰過她的身子想看看她的情況，看見的卻是燭光下掛着兩行清淚的一張憔悴容顏，不由呆住了。

姑，哭了。

那個連踩着家人族人的血嫁進皇宮都沒有半點動容的姑娘，竟然因為劉戚即將無藥可救而哭了。

“傻丫頭，我還沒死呢，你怎麼就哭了，這不是咒我嗎？”劉戚深了一口氣，沒好氣地開口，説到後來自己聲音也有些哽咽“你我相知，雖然這份情緣來的不容易，但生老病死乃是常事，誰也抵抗不了，不是？”三年江湖歲月，高潔如雪的姑遇到了灑不羈的劉戚，一對在外人看來武林中的金童玉女，卻只有自己才知道他們不過因對方的才氣而惺惺相惜，因超然於眾人的視野而變得眼中只有對方的存在。

劉戚知道姑是皇后，知道她永遠無法拋開這份使命，無法置自己的家人於不顧。然而，她的回報卻是，大婚當，全家慘死。劉戚一度想要為姑報仇，萬般決心都抵不過姑離去時的那一個回眸。

“我有成為皇后的使命，那是我的責任。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這都不會改變。”月光草，那不過是兩人在雲谷中的一份約定。假如來生，如果還有機會相遇，姑願陪伴劉戚於雲谷棲霞崖旁，看月光草之舞，沐月之光，共同成就天涯夢想。

於是，當白撫英帶着一盆月光草，連同她那一張肖似姑的容顏來到福臨山莊要求頂替死去的劉湘之名時，劉戚是半邊歡喜半邊怨恨地收留了她。

為什麼，偏偏是皇帝的女兒？為什麼，偏偏是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