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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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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電磁應完成。把她的胳膊固定好。”技術員一推他的病人,讓後者飄到房間中央。是特里克西婭·邦索爾。她轉着腦袋四處張望,但顯然一個人都沒認出來,然後,她的臉突然皺起來,開始泣。

“你讓她離聚能了!”文尼大喊一聲,腳一蹬,掠過特魯德和特林尼,衝了過去。範已經找到了支撐點,定住身體,同時伸手一抓—只用一個動作便完成了,麻利之極。文尼一下子從前衝變成後退,身體輕輕撞在牆上。雷諾特望着文尼的方向“安靜,不然就出去。”她説。一隻手朝比爾·馮一招“把容博士送進去,我要…”接下來是一串行話。如果換了一個管理人員,準會把他們踢出去。可安妮·雷諾特卻似乎毫不在意,只要他們不妨礙她的工作就行。

西利潘飄向範和文尼,臉陰鬱嚴厲。

“別出聲,文尼。”他看了看成像儀的顯示屏“邦索爾還處於聚能狀態,我們剛剛解除了她與語言相關的聚能綁定,讓她更容易…治療。”他有點沒把握地望了望邦索爾。那女人拼命在固定帶允許的範圍內蜷縮起身體,仍在不停地哭泣,絕望、痛苦地哭泣着。

文尼掙扎着,想掙開範的手,但馬上便停了下來,除了只有範能到的顫抖外,停止了一切動作。一秒鐘時間裏,他似乎馬上就會放聲大叫起來。接着,小夥子一擰身,轉開臉不看邦索爾,同時緊緊閉上眼睛。

房間裏響起托馬斯·勞的聲音,十分響亮。

“安妮?事故發生以來,我已經損失了三條分析線索,你知道…”雷諾特的語氣和打發文尼時完全一樣:“再給我一千秒。我手頭至少有五例失控。”

“老天…有情況隨時向我報告,安妮。”雷諾特已經在和別人説話了:“霍姆!李博士的問題是什麼?”

“他很正常,主任。我一直在聽他説的話。節目播出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另外…”雷諾特飄過房間,來到迪特·李身旁。那麼多技術人員、聚能者、儀器設備,她居然連一樣都沒碰上。

“那可太奇怪了。物理學家們和節目線路之間不應該出現串話的事呀。”技術員點了點李上衣佩戴的一張卡片“他的記錄表明,他聽到了翻譯。”範發覺西利潘吃力地嚥下一口唾沫。難道這是這位捅婁子大王犯的又一個錯誤?太糟了。如果這個人被趕走,範瞭解聚能情況的管道便中斷了。

但雷諾特沒有注意手下這位擅離崗位的技術員。她湊近迪特·李,仔細聽了一會兒他的自言自語。

“你説得對,他陷進去了,糾纏在那個蜘蛛人説的有關開關星的話裏。我看他沒有失控。但還是要注意觀察。如果他的思路開始死循環,馬上向我報告。”牆壁中傳來報告聲,聽聲音像聚能者。

“…頂樓實驗室,百分之二十分析未完成…可能的原因:針對聲頻數據id2738‘少年科學講座’的跨專業反應…不穩定繼續發展,無衰減跡象…”

“收到,頂樓。準備快速關機,停止運行。”雷諾特轉向特里克西婭·邦索爾。她注視着那個不斷泣的女人,表情十分奇特:極其關注,同時又無動於衷。她驀地一轉身,兩眼死死盯着特魯德·西利潘“你!過來。”特魯德輕輕一彈,奔向上司身邊。

“來了,主任。來了,主任。”這一次,語氣裏沒有平常那種輕蔑。雷諾特也許從來不會產生報復誰的念頭,但只要她作出判斷,勞和布魯厄爾一定會採取相應的行動“我一直在核驗翻譯的效率,主任,看外行…”也就是本尼酒吧的主顧們—“能不能聽懂她的實時口譯。”雷諾特卻完全沒理會這個藉口。

“找個沒聯網的小組,要他們徹底檢查邦索爾博士的記錄。”她飄近特里克西婭,用探索的眼光注視着她。譯員的泣停止了,身體蜷縮着,手腳一陣陣顫抖不已“不知能不能把這一個搶救過來。”伊澤爾·文尼在範手中猛地一掙,好像又準備放聲狂吼什麼。接着,他用奇異的眼神盯了範一眼,沒有嚷嚷出來,安靜了。範鬆開手,輕輕在他肩頭拍了一下。兩人靜靜地注視着醫療室發生的一切。

“病人”們來了又走,又有幾個聚能者被解除了綁定。容小畢從成像儀上下來了,狀況和特里克西婭·邦索爾差不多。最近幾班裏,範多次旁觀,看特魯德是怎麼幹活兒的,從他嘴裏套出了不少有關聚能步驟的情報。他甚至趁機瞧了瞧聚能教材開頭的部分。但直到今天,他才頭一次有機會好好看看雷諾特和其他技術員的工作。

這裏正發生着人命關天的大事。蝕腦菌失控。在全力解決這個問題時,雷諾特變得幾乎有點情緒動了。範從來沒見過她這樣。事故的部分原因已經查清。節目開始時,特魯德提的查詢任務引起了一次覆蓋許多專業的搜索。正是因為這個查詢,才有這麼多聚能者收聽“少年科學講座”的辯論。幾百秒內,他們的分析進程一直很正常。可當查詢結果公佈出來時,譯員之間的數據動突然出現了一個波峯。正常情況下,這種數據是譯員之間的相互諮詢,在翻譯出聲之前調整字句。可這一次,傳遞的數據全是不知所云的胡話。其作用是致命的。最初是特里克西婭,接着,其他譯員的注意力也開始散逸。他們的大腦化學反應表明,蝕腦菌出現了不受控制的偏移。其實,在特里克西婭動手襲擊容小畢之前,破壞早已形成。襲擊事件只表示蝕腦菌的失控已經到了引發大崩潰的地步。不管這批聚能者通過聚能網絡相互傳遞的是什麼信息,這一信息在各處引起了相似的連鎖反應。沒等人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被染的聚能者數量已經高達百分之二十。他們大腦內部的病毒開始越出限定範圍,大批繁殖,引起心理變化和毒化學反應。

負責航行控制的聚能者沒有受染。布魯厄爾負責監控的聚能者只受到輕度染。範仔細觀察着雷諾特的每一個動作,盡力記下每一個細節,每一條線索。如果我能在l1支撐網絡上搞出一次類似事件,如果布魯厄爾的手下也中了招…安妮·雷諾特的身影彷彿無處不在。每個技術員都向她請教,是她挽救了裏茨爾手下的聚能者,是她指導頂樓重新啓動,恢復了部分功能。範意識到,如果沒有安妮·雷諾特,這一次就完了,再也無法恢復。如果是在易莫金人的故鄉星系,聚能系統崩潰也許只會造成一時不便。那裏畢竟有許多大學,可以推出替換系統;有許多聚能中心,隨時可以造出一批全新的聚能專家。可是,這裏與易莫金文明相距二十光年,情況完全不一樣。在這裏,稍稍出一點批漏,就可能演變成無法收拾的大亂子…如果沒有技藝高超的管理者,沒有安妮·雷諾特,托馬斯·勞的行動必敗無疑。

他們將容小畢移出成像儀後不久,她的腦電圖就變成了一直線。正在指揮頂樓重新啓動的雷諾特扔下手裏的工作,拼命搶救這位譯員。但這一次,她沒有成功。一百秒之後,失控的蝕腦菌擴散到小畢的腦幹…無藥可救了。雷諾特皺着眉頭,視線在那具一動不動的身體上停留了一秒鐘,然後揮揮手,讓技術員把這具軀殼出聚能中心。

範望着特里克西婭·邦索爾被移出醫療中心。她還活着。雷諾特親自跟隨擔架,在它旁邊飄着。

特魯德·西利潘跟着她向門口走去。到這時,他好像才突然想起了兩位參觀者。西利潘轉過身來,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好了,特林尼,演出結束了。”西利潘臉蒼白,繃得緊緊的。事故的原因還沒有完全確定,只知道是聚能者之間的互動引起的。至於節目開始時特魯德向聚能網絡提的查詢,只能説是正常利用這一資源。但是,特魯德現在仍舊是在懸崖邊上,隨時可能大禍臨頭。就算事故不是直接由他的查詢引起的,但畢竟有關係。如果按青河的處理方式,特魯德的查詢完全可以視為一條查清問題的線索,但易莫金人確定罪責時依據的因果關係卻完全不同於青河。

“你不會出事吧,特魯德?”西利潘驚魂不定地聳了聳肩,轟着兩人離開醫療中心。

“回營帳去。還有,別讓文尼再來追究他那個聚能者的事。”他一轉身,跟着雷諾特走了。

範和文尼從哈默菲斯特底層上行,除了布魯厄爾無所不在的監控器材之外,沒有其他人在場。一路上,小夥子一言不發。從某種意義上説,自從迪姆死後,今天的事件是他這些年來遭受的最為沉重的打擊。

眼前這個人是他無數代之後的後裔,那張臉實在太悉了,讓他聯想起年輕時的拉科·文尼,長得跟蘇娜很像。這是讓人安的想法。也許我的潛意識想告訴我什麼…想起來了!有個念頭,不是剛剛在醫療中心裏產生的,整個這一班裏,他一直有這個念頭:這孩子時不時偷偷打量他…眼神裏更多是謹慎,而非輕蔑。範回想着自己扮演的這個特林尼的所作所為。這麼個人,居然對聚能如此興趣,當然會引起別人懷疑。好在把特魯德拉下了水,跟他的易可以替自己打掩護。

唔,即使在他全神貫注觀察雷諾特和邦索爾的一舉一動時,他敢保證,自己的表情也沒有出破綻:還是那個老牛皮匠,看得眼花繚亂,卻什麼名堂都瞧不出來,一心只怕這場亂子把他和特魯德的易攪黃了。可不知怎麼回事,這個文尼卻看出了他的破綻。為什麼?應該怎麼辦?

他們出了垂直的主要通道,走下通往通艇氣密門的坡道。到處是聚能者的壁畫,天花板上,牆上,地板上。有的地方,雕刻時特意將金剛石壁削得很薄,阿拉克尼的滿月發出的藍光透過牆壁,柔和地灑落下來。牆壁厚的地方暗些,薄的地方亮些。從l1這裏看去,阿拉克尼始終處於滿月狀態,龐雜體相對於太陽的相位也保持固定不變。於是,這種藍光一連多年持續不變。過去的範·紐文也許會愛上這種光影藝術,但現在的他已經知道這種藝術是怎麼做出來的。一班接一班,每次和特魯德走下這條坡道,都有工人在辛勤雕刻。勞與布魯厄爾漫不經心地消耗着雕刻工的生命,為的就是這種藝術。據範所知,已經至少有兩名聚能雕刻工因年老而死。倖存下來的工人們離開了這個地方,也許去了那些不太重要的通道,繼續他們的雕刻。等我成功以後,情況一定會大為改觀。聚能真是一門可怕的技術。一定要限制它的應用範圍,只用於最關鍵的地方。

兩人經過一條支巷口,這裏的四壁覆蓋着從罐子裏培養出來的木頭做成的壁板。光滑的木紋一圈圈盤旋,配合着彎彎曲曲的巷道。這條支巷通往托馬斯·勞的私人住宿區。

奇維·林·利索勒特。也許她聽見了他們過來的聲音,更有可能從監視器上看到了他們離開醫療中心。不管用的是哪種方法,反正她在這兒等了他們很長時間,長得足以雙腳着地,像站在普通行星地表一樣。

“伊澤爾,求你了。咱們談談好嗎?就一會兒工夫。我沒想到這個節目會…”文尼一直在範前面飄行,手一按支撐點,向前飄一段,默默前進,一言不發。看見奇維之後,他突然向上飄起,好像準備從她頭上飄過去。這時奇維説話了。文尼狠狠一推牆壁,一頭撲向她,動作飛快。這種舉動含有很大的敵意,跟在一個人面前揮舞拳頭一樣。

“別!”範口而出,然後迫使自己裝出年老力衰的模樣,留在後頭。這傢伙,今天他已經攔過他一次了。還有,在這裏,監視器可以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另外,範和奇維在外面施工時認真觀察過她。要論身體狀態,她比l1上的任何人都好,又天生動作捷。也許應該讓文尼得點教訓,讓他明白不能隨便拿人撒氣。

可奇維沒做任何防禦動作,連動都沒動一下。文尼一擰身,狠狠給了她一耳光。兩人旋轉着分開了。

“跟你只能這麼談!”文尼怒喝道。他再次撲了上去,又是一耳光。可奇維仍然沒有抵抗,連抬手護住臉的動作都沒做。

範·紐文想都沒想,手一推,向前竄了出去。在他的意識深處,某種東西狠狠嘲笑着他:偽裝這麼多年,卻為了僅僅一個無辜者冒暴身份的危險。但與此同時,同樣的東西又在為他的舉動高聲喝彩。

範向前撲出的動作中途變形,好像控制不住一樣,變成了不停的轉動,轉着轉着,肩頭碰巧撞上文尼的肚子,把這個歲數小得多的人撞在牆上。從攝像機拍不到的死角里,範手肘一動,給了對手一下子。後背撞上牆後,文尼的後腦緊跟着在牆上重重地碰了一下。如果這兒是剛才那條工雕飾的雨道,這一下非受重傷不可。就算在這裏,文尼飄離牆壁後,雙臂也只能軟軟地揮動幾下。一股血珠從他的後腦勺上淌下來。

“想打架,挑個塊頭和你差不多的!懦夫,不中用的種。你們這些了不起的貿易家族,出來的貨都一個德!”範的怒氣不是裝出來的,只不過這股怒火同樣衝着他自己—為這點事,居然甘冒暴身份的危險。

理智重新出現在文尼的眼神裏。他瞪着巷道四米外的奇維。姑娘也盯着他,臉上的表情混合着震驚和堅決。然後,文尼看了範一眼,眼光讓老人心裏泛起一股寒意。布魯厄爾的監控器材也許沒能捕捉住這場打鬥的每一個細節,但這小夥子心裏清楚,範剛才那一招算得多。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接着,文尼掙他的手,沿着坡道迅速朝通艇氣密門飄去。表面看去是個吃了敗仗的人,灰溜溜夾起尾巴溜走了—但範看見了他眼睛裏的神情。對這個伊澤爾·文尼,一定得想點辦法。

奇維拔腿朝文尼追去,但沒到十米便硬生生止住了。她在坡道和支巷形成的丁字路口上方飄着,凝視着文尼遠去的方向。

範靠近了些。他心裏明白,自己應該儘快身。現在盯着他的攝像機準有好幾台,此外,他早已讓大家形成了他跟奇維關係緊張的印象,留在這裏是非常不合適的。説點什麼才能讓他安全撤退?

“別擔心,丫頭。文尼不值得你生氣。我拍脯擔保,今後他再也不敢來招惹你了。”過了一會兒,姑娘轉過身來,面對着他。老天,她長得真像她母親,勞讓她一班一班連續輪崗,她早已不是過去那個小姑娘了。她眼裏喻着淚水,沒有傷痕,但深皮膚上已經開始現出淤青。

“我真的沒想傷害他。上帝呀,如果特里克西婭死、死了,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麼辦。”奇維將剪得短短的黑髮掠到耳後。不管她現在多大,她看上去又成了迪姆“大屠殺”之後幾天裏那個孤苦無告的小孩子。她真是太孤獨了,孤獨到了向範·特林尼這樣的牛皮大王傾吐心事的地步。

“我…我小時候,除了父母,我最崇拜伊澤爾·文尼。全宇宙中,我覺得他是最了不起的人。我一心想讓他覺得我不錯。可後來,易莫金人襲擊我們,然後又是吉米·迪姆殺害了我母親還有其他人…我們大家現在都坐在一條很小的救生艇裏,不能再殺人了。”她的頭使勁點了一下“你知道嗎?自從迪姆的事之後,托馬斯沒有冬眠一次。這麼多年,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是實實在在熬過來的。擔子那麼重,工作那麼辛苦…他認同聚能,但他有新思想,也開始採用新方法。”她這是把希望對伊澤爾説的話告訴他“沒有托馬斯,本尼酒吧不可能存在。貿易、盆景,這一切都不會存在。我們正在一點一點地讓易莫金人理解青河的做法。總有一天,托馬斯會解放我父親和特里克西婭還有其他所有聚能者。總有一天…”範希望自己能伸出手去,撫眼前這個姑娘。在所有活着的人中間,除了兇手,範·紐文也許是惟一一個知道吉米·迪姆事件真相的人,也是惟一一個知道勞和布魯厄爾對奇維·林·利索勒特幹了什麼的人。他本應該魯地拂袖而去,但就是做不出來這種事。他沒有走,留下了,帶着尷尬、惑不解的表情。是的,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孩子,你會報仇雪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