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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志苦心堅十年成絕技風微雨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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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鳳傑忽然又想:我何必要在這紛紛的人世中爭名奪利呢?我又何必再找紀廣傑去復仇,與那崑崙派的人苦鬥不休呢?不如就在這山上或山下,安一份家業,作一個隱士,享受山林的清福,那比甚麼不好?隨想隨走,轉過了一道山嶺,路就越窄、越陡,山鳥也越多。

忽然,在鳴啁亂叫的鳥聲之中,發現了一陣哭啼,是女人的哭聲。李鳳傑不怔住了,細細尋辨那哭聲是從哪邊來的。

此時哭聲越來越近,情況也越來越急,並雜著詬罵之聲。李鳳傑立時尋路,就見從山上跑下來一個布衣襤褸,披頭散髮的女子,哭喊著説:“救人啊!後面有壞人!”女子的身後果然追來了個有四十來歲的黃面漢子,穿著一身綢褲褂,很闊。

這人雖瞧見李鳳傑,但還像沒有瞧見似地,追著那女子罵著説:“你這小賊胚!大爺是抬舉你,你到拿起架子來啦!***放豬的、揀糞的都能跟你…大爺是一時高興,打算抬舉你,有你的好處,給你做新衣裳,給你錢花!”他追下來,要抱住那女子。

那女子拼命地向下去跑,就跌倒了,慘叫了一聲。

李鳳傑氣憤難,嗖地躍步上前,一把將這黃臉漢子揪住,怒問道:“你是要作甚麼?凌一個柔弱的女子!”那漢子説:“他是我的娘兒們,你管不…”這句話還沒有説完,就被李鳳傑頭一拳,只聽“咚”的一聲,這漢子躺在地下就暈過去了。

李鳳傑把漢子放了手,過去又救那女子。雙手將女子抱起來,只見這女子的年歲約有十七八,長得十分俊秀。李鳳傑不由倒有點覺得冒失,便放了手,只説:“別怕!你走吧!”這女子額上著血,血攙著眼淚,還悲哽著,一聲也不語,還要往山上去。

李鳳傑卻把她攔住,問説:“還要到山上做甚麼去?你是在山上住家嗎?”那女子搖頭,又哭著説:“我還扔下一個籃子呢!”李鳳傑説:“我帶著你去拿!”剛説到這裏,就見那個黃臉澳子已甦醒過來。他滾身起來,由身邊出一口短刀,一揚手,“嗖”地就向李鳳傑投來,就如同一隻飛鏢似地。

女子嚇得“哎喲”了一聲,但李鳳傑早已接刀在手,冷笑着説:“你還有飛刀嗎?”那漢子瞪著兩隻兇狼一般的眼睛,又從褲帶處去飛刀,嗖嗖兩口飛刀又接連著打來。都被李鳳傑用一隻手接住,那漢子不由得慌了。

李鳳傑立刻把臉一沉,罵了一聲:“混賬!”微一舉手,飛刀就打將回去,正在漢子的左腮上,漢子連喊也喊不出來。血由腮間順著刀往下,漢子狠狠拔下刀來,轉身就跑。往上沒跑了兩三步,就又有一塊石子從上面飛來,“吧”地一聲正打住他臉上,他叫了一聲,就又躺在地下暈過去了。

李鳳傑倒不驚異,這時就見上面有人哈哈大笑,並且有馬蹄得得之聲。原來是一個少年牽著馬由山上走來,這少年正是上午李鳳傑在道旁看見的那個人,只見他一抱拳,向李鳳傑笑問道:“朋友,這條路能通到山下嗎?牽著馬能不能走?”李鳳傑又將此人打量了一番,拱拱手説:“路太陡,牽馬走不行。朋友,我看見你是由東邊山路上去的,你為甚麼不還由那條路下去呢?那裏有多麼寬、平坦呢。”對面的少年説:“我聽人説從這段山路下去就是嶽前村,村裏有白松寺的下院,我要到那裏去找一個人。”李鳳傑聽了,不由詫異,心説:白松寺並沒有下院,嶽前村是在北邊,離這裏也很遠,這人顯是受騙了。隨問説:“朋友你要找誰?”那少年説:“我要找白松寺的金臉菩薩太無禪師。”李鳳傑就説:“那好辦了,太無禪師就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同你去見他。你先別忙,我先把這件事辦完了。”那少年笑着説:“好,好。”李鳳傑隨帶著那女子到上面找著了她的那隻破竹籃,竹籃裏有許多剜來的野菜和揀起的松子。李鳳傑就知著這女子家中一定十分窮苦,隨帶著憐憫的神情問説:“以後你不要再上山來了,要來也應當走那大道。這段路走的人不多,再要遇見壞人可就不好辦了!”女子垂淚答應。旁邊的少年就説:“問問她在哪裏住,你把她送回去吧!”李鳳傑問這女子住在哪裏,女子指著山下,回答説:“我就住在鳴琴澗。”李鳳傑説:“我是才從那裏來,我送你回家去吧!”隨又向那少年説:“朋友,請你就在這裏等我一等,少時我就回來。”那少年點頭説:“好,好,我在這裏等你。”李鳳傑隨就替這女子提著籃子,保護著她,往山下走去。

這女子本來腳就很小,又因跌了一跤,摔傷了腿,所以她在這坎坷不平的山路上越發難以行走。

在此時,李鳳傑想:顧不得甚麼叫男女授受不親了!隨就攙扶著她,好容易才下了這段山路。過了石樑,進了鳴琴澗的村中,李鳳傑才把籃子到女子的手裏,並囑咐她説:“你可千萬不要再到山上去了!”那女子步履艱難地提著籃子走了。

這裏李鳳傑趕緊又是往山上去。到了剛才那所在,就見那臉上受傷的黃臉漢子又甦醒過來了,但是那少年正在扭住他、問他。

李鳳傑過去又打了那人兩拳,罵道:“看你也不是年輕了,卻在這山上欺凌一個弱女,你真是禽獸也不如,快走吧!往山上轉別的路去走,不許你由這裏下去!”那人一聲也不語,低著頭,像受傷的狗似地,就往山上去了。

這裏李鳳傑又向少年抱拳,問説:“朋友你貴姓大名?”那少年也拱拱手説:“我叫江小鶴。”李鳳傑一聽江小鶴這個名字,不由地怔了怔,似乎是在哪裏聽人説過,隨説:“久仰!久仰!江兄是從哪裏來?”江小鶴説:“我是從許州來,到這裏特來見太無禪師。剛才我到白松寺,一訪問他,據那廟裏的和尚説,他到嶽前村下院去了,指點我路徑,叫我下山去找他。走在這裏正遇見老兄你懲治那個狂徒,老兄的身手俐落,真叫我佩服,敢問老兄你的名號怎麼稱呼?”李鳳傑通了姓名,江小鶴就更喜歡,説:“啊呀!原來你就是蜀中龍的高徒李鳳傑,在江南我就聽人談説過你真做了不少俠義之事。”李鳳傑笑着説:“過獎!”江小鶴就説:“李兄,你既與太無禪師相識,就請你趕快帶著我去見他。因為我有個朋友在許州被人殺傷,傷雖不重,可是都腫了起來,化了膿。聽説太無禪師這裏有‘金剛更生散’,那是一種神藥,我打算向他討些,趕緊回去好救我那個朋友。”李鳳傑慨然説:“這一定成,金剛更生散確實是妙藥。上月我也負了一點傷,亦被他的藥給治癒了。只是太無師父對這種藥很為珍惜,輕易也不肯給人,要花錢買他更是不賣。可是我替你説話,他一定不好意思不給你些。”江小鶴説:“我那受傷的朋友是個江湖人,太無禪師在早先也是走江湖的;現在他當了和尚,更應當以慈悲為念,一點藥在他還算甚麼的。”説著,李鳳傑在前,江小鶴就牽著馬跟隨,二人往山上走去。

隨走隨談,李鳳傑就問江小鶴的來歷。

江小鶴卻連他的籍貫都不願説明,只微笑了笑,説:“我是孤身一人在外面,武藝也不會甚麼,不過走江湖上還不至於被人欺負。現在,我是由江南來,走到許州遇見了一箇舊,他正受了傷,我這才來向太無禪師求些藥。把藥到手送往許州,我還要到關中去會幾個朋友。”李鳳傑聽了,就驚訝著説:“關中?

不知江兄在關中的朋友都是件哪一行的!”江小鶴説:“不過是幾個幹鏢行生意的。”李鳳傑問説:“關中鏢行多半是崑崙派中的人,江兄你可跟他們是朋友?”江小鶴點頭説:“略略相識,並無深。”李鳳傑一聽,立刻態度變了,認為江小鶴也是崑崙派的黨羽,心中便十分不高興,冷笑了笑,説:“崑崙派,那都是些無能之輩,並且卑鄙陰險,只仗著他們的人多。最近,倒是有個龍門俠的嫡孫紀廣傑,此人的劍法還可稱為高強。他到了關中,幫助崑崙派那些人,葛志強、魯志中等就把他奉為天神了。”江小鶴似乎驚訝著説:“龍門俠之孫?”李鳳傑説:“聞説此人是龍門俠之孫,諒不是假。他的劍法確實有幾手妙之處,年歲也與我等相彷彿。不過以一少年俠客,卻給崑崙派那些人助威長勢,也未免太可恥了!”江小鶴又問説:“李兄曾與此人較量過嗎?”李鳳傑遲疑了一下,才説:“較過幾合,但我也羞於再與他爭持了!”一路説著,到了嵩山的最高峯,此次江小鶴的那匹馬就不能再往上走了。

李鳳傑就説:“馬匹系在這裏,不至有人偷去。”江小鶴隨將他那匹馬系在一棵松樹上,卻將行李和隨身的寶劍全都背在身上。然後隨著李鳳傑,攀樹登巖,就像兩隻猿猴似地,上了絕頂高峯。

江小鶴今天是二次來到這煙霧茫茫的白松寺內,李鳳傑先請他在自己的屋中休息,然後李鳳傑便到太無禪師的方丈室中。

太無禪師正在翻閬經卷,李鳳傑就問説:“是個名叫江小鶴的人來找你討藥,你可知道嗎?現在此人又來了。”太無禪師把一張淡黃的臉沉下來,現出不悦之,説:“怎麼那人又來了?剛才他曾來過一次。我那金剛更生散原是為防我廟裏的人上山下山跌傷用的,豈能給他江湖人?給了他們,治好了傷還是尋毆爭鬥,為非作歹!”李鳳傑説:“我看給他一點走了就是,那人雖似崑崙派中的人,可是他由很遠之處來到此地,總算不容易。”太無禪師一聽崑崙派,便更搖頭,説:“崑崙派中的人我更不能夠給了。總歸一句話,我那金剛更生散,決不施給江湖人。你若不是與我早就相識,連上次劍傷我全不管治。”李鳳傑説:“那麼我就叫他走吧。”太無禪師説:“你説我雲遊四方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藥也不知放在何處。”李鳳傑就説:“何必那麼告訴他?只説你的藥早已施捨完了。”太無禪師點頭説:“也好,本來我的藥也沒有多少了。”李鳳傑隨去回覆江小鶴。

此時江小鶴在屋中已等候了半天,心中十分焦急,而且生疑。他看見李鳳傑屋壁掛著的寶劍,又看見桌上放著的書本,心説:這人倒是文武全才。

李鳳傑回到屋來,就説:“江兄你來得不湊巧,太無和尚的藥已施捨完了。”江小鶴一聽,不由得發怔,就問説:“藥已施捨完了?可是…能否求太無和尚那藥方借我一用,我下山配上一兩劑便原方奉還。我江小鶴對神發誓,決不抄下方子來傳人,只是為救我那受傷的朋友。”李鳳傑卻勸説:“江兄,我勸你走吧!四方盡有名醫,趕快去請來療治,不要耽誤了你那個朋友傷勢。太無和尚他這藥也是由別人那裏得來的。”江小鶴一聽,卻翻了臉,擺手説:“我不相信!李兄,我來並不是向你討藥,藥也沒在你的手中,你又不是廟中人,與你不相干,我去找和尚理論!”説時他用手一推,就走出屋去。

李鳳傑被江小鶴推了一下,覺得他的力氣極大,便不由得詫異。

江小鶴跑到院中,就大聲叫著説:“太無!你不必躲避著我,出來咱們講講理。你早先也是江湖人,現在我的朋友受了傷,衝江湖的面子,你也得把藥拿出來。再説你又當了和尚,出家人講得是以慈善為本,你藏著那點刀劍藥,也不能成佛作祖。可是,你若給我一點,就能把我的朋友治好了,先叫他不至於受罪!”李鳳傑追出屋來,把江小鶴攔住,説:“江兄,你是我領你前來的,你這樣大鬧,是給我面上難看了!”江小鶴説:“姓李的,你別管!沒有你的事,我沒遇見你的時候就到這廟裏來過一趟了,他們把我給支到別處。現在我也不是找太無和尚打架,我是要跟他講講理。太無和尚,你出來!”他跺著腳這樣喊叫,只見方丈室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黃臉和尚,江小鶴就問説:“你就是太無嗎?”那太無禪師面現怒,斥道:“你在我這裏咆哮甚麼?藥是有的,可就是不能給你們這些江湖人!”江小鶴向李鳳傑説:“啊!他有藥,你卻幫助他撒謊!”隨近前兩步,向太無説:“你別急,我江小鶴現在不願跟人打架,你罵江湖人可也不對,難道你早先就不是江湖人嗎?”太無禪師説:“早先我走江湖是行俠仗義,現在你們這些江湖人卻是些姦盜。我給了你們金剛更生散,你們治好了傷也是再去為非作惡!”江小鶴跳起腳來問道:“怎見得?”又掄著胳臂撲奔太無禪師,説:“今天你若不給我藥,我就不走,攪得你不得清靜!”太無禪師卻微微冷笑,突地一掌向江小鶴打來。江小鶴卻並不閃避,等他的掌快要打上了,趁勢用手抓住太無的腕子説:“啊!好呀!你金臉菩薩還真要跟我鬥一鬥嗎?”他揪住太無的腕子,往旁一掄,太無那鐵塔一般的身體竟不由自己地跑了幾步。

旁邊李鳳傑看了不吃驚,趕緊把太無攔住,説:“師父你不要跟他惹氣,我看此人頗有來歷,倘或敗在他的手裏,未免不值得!”太無禪師説:“我寧可敗在他的手裏,也不能給他金剛更生散!”説時他甩去了長袍,一個箭步躥過去,向江小鶴掄拳就打。

江小鶴卻也反撲上來,握定他那兩隻鐵錘一般的拳頭和太無禪師一來一往。

這金臉菩薩太無禪師早先原是蜀中龍的膀臂,現在是河南省頭頂頭的好漢。他的身大臂,力狠拳硬,普通人一兩著便要被他打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