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揮刀雪恨單騎走江湖脱鎖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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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鶴就説:“你餓了,這可沒法子。我還沒有吃飯呢!等到天明我賣藝掙了錢,再給你買草料。”自言自語地,摸索進了那已經塌落的大殿,仰首一看,滿天的星星正向他眨眼。他又摸索著磚砌的供桌,一聳身上去又摸神像,那正中的泥塑神像,已經沒有了腦袋。
心説:可憐!可憐!便嘆了一聲,躺在供桌上,眼睛,可是又覺身上雖有棉襖墊著,兩股和兩腿卻十分寒冷,本要爬起來,可是此時他的身子卻疲倦極了,連續不斷地打哈欠,就把手腳縮作一團,趴在這冰凍硬的供桌上,星月摸撫著他的臉,夜風凍凝了他的鼻子上的血,不知不覺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忽然被一陣嗚呵嗚呵的馬嘶之聲給驚醒,江小鶴身子打著冷戰,手著眼睛,又聽得得的一陣蹄聲,越走越遠了。
江小鶴罵道:“好賊敢偷我的馬!”他颼地跳下了供桌,往外就追。一個沒留神,被地上的磚頭給絆倒,咕咚一聲,但他趕緊又爬起來跑到廟外,就聽踢踏踢踏的馬蹄聲是往南跑去了,江小鶴趕緊拼命地向南去追。
這時天際的星光漸漸模糊,東方已發出了白。江小鶴順著大道往下追了四五里地,耳邊連馬蹄之聲都聽不到了。
東方的曙光升起,忽然,小鶴看見道旁牆下趴著一個人,小鶴不由嚇了一跳,趕緊止住腳步,定睛一看,地下趴著的那個人,連一動也不動。小鶴心想:怎麼,這是死人?是叫強盜殺死的?走過去,踢了一腳,那人仍不動,低頭一看,才看出滿頭血跡,原來這個人真是死了。身上穿著短衣褲,也是滿是泥土,可見這人正是道旁滾了半天才死的。又扭頭一看,在這個死人的腳後十數步之遠,扔著一個東西,走去一看,原來是一副馬鞍。
江小鶴立刻生了氣,就説:“呵!原來就是你偷馬,叫馬跌下來踢死了,憑你這本事還敢偷馬!”於是挾起馬鞍,又往南邊去追馬匹,跑了二十多步,忽又想起了一件事,趕緊又跑回來,走在那死屍的旁邊,低下身去摸,從那死屍的懷裏,掏出一包碎銀兩來,掂了掂至少也有十兩重,心裏不由十分歡喜。暗道:好個賊!你真是貪心不足,你手裏有這麼些銀兩,你還要偷我的馬,真該死?真該死!
這時就見北邊隱隱有兩輛騾車走來,江小鶴嚇得趕緊揣起了銀子,挾著馬鞍,又向南跑去,跑下有三四里地,天光已然大亮,路上已有了不少車輛和行人。
江小鶴往南又走了十餘里,便望見前面有一座鎮市,十分繁華,簡直跟他們那鎮巴縣城差不許多。江小鶴走得也有些疲倦了,便暗想道:馬匹恐怕跑遠了沒法尋到了,可是得了一點銀子。這點銀子總共也不過十兩,就賣了一匹好馬,才冤枉呢!
心裏生著氣,挾著馬鞍,就進了市鎮,心説:先吃一頓飯去!隨就找了一酒飯鋪,進去買了菜飯,並喝了兩壺酒,吃的酒足飯飽。隨後就叫酒保打來一盆水,把他那張泥污血染的臉兒洗了。又歇了一會,就給了酒飯賬,出來館子。心裏就想:馬是找不著了,光挾著個馬鞍子算是怎麼回事?不如把它賣了,至少也能賣二十兩銀子,買一身乾淨衣帽,再買一口單刀,那也就像個走江湖的樣子了。
於是,他挾著鞍,就在大街上喊道:“誰買我這副鞍了呀?少算錢!”喊過了一條街,只有人笑他看他,卻沒有人過來要買,江小鶴心説,我得把價錢喊出來,價錢一便宜,就許有人買了。
於是他又喊道:“誰買呀!我便宜賣呀!這副好鞍氈,只賣十五兩銀子呀!只要湊上我的盤川我就賣呀…”才喊到這裏,驀覺得有人從後面一把將他抓住,江小鶴吃了一驚,趕緊回頭一看,就見身後是一個穿戴著官衣帽的官人。他便生了氣,一掄胳臂,罵説:“憑甚麼你抓我?”旁邊又有兩個官人上來,一個將鞍子奪過去,另一個就掏出鎖鏈來,嘩啦一抖,就將小鶴的脖子套上了。
小鶴揪著鎖鏈,用腳去踢官人,罵説:“我又不犯法,你們憑甚麼鎖我?”一個高身子的官人,“吧”的就打小鶴一個嘴巴;打得小鶴臉上冒火,他還是掙扎著大罵。
另一個官人就把他的脖頸鎖上,冷笑着説:“小夥子,你別鬧著,乖乖地跟我們上衙門,準受不了苦。”小鶴跳著腳罵道:“憑甚麼我跟你們上衙門?我沒犯法,你們憑甚麼捉好人?”三個官人哪裏容他分辯,就一個挾著鞍子,一個拿鏈子揪著他,另一個在後面推著他,就吵吵嚷嚷地往西邊走去。後面跟了一大羣人,有人説:“捉住了一個小賊。”有人笑着説:“這傢伙真兇!”小鶴心裏又氣又急,嘴裏不住大罵,並用腿向那三個官人踢踹。
往西出了這座市鎮,便見眼前一道大河,碼頭上泊著無數的船隻。在浩浩的河水對面,有一座城池。
江小鶴被官人牽到這裏,碼頭上更熱鬧起來了,他就像一隻被捕的虎,張牙舞爪還不住大罵。
但無論他怎樣掙扎,也不住三個官人連推帶扯,就把他扯到一隻小船上。
小船解了纜就悠悠地向對岸馳去。江小鶴坐在板上兩個官人按著他,一個向他笑着,説:“小兄弟,你別跟我們鬧,我們這是公事,把你解到對岸宣漢縣。你見著縣太爺,有甚麼都好説,我們這位縣太爺姓包,人最公正,尤其你是個小孩子,他決不能重斷了你!”江小鶴着氣,問説:“見縣官我也不怕!可是,你們得告訴我,到底犯了甚麼罪?”那官人就笑着説:“得啦!小兄弟,你也別跟我們裝糊塗,我們也不會審問你,等到了堂上,太爺問你時你再説。”江小鶴氣忿忿地,還直喊他沒犯法。
少時渡過了這江後,就下了船,對岸上也有不少人跟著著熱鬧。小鶴這時把嗓子都罵啞了,但他知道掙扎無用,便也不再掙扎了。跟著三個官人進了宣漢縣城,走了不遠就是縣衙門。
三個官人把他帶到一間暗的小屋裏,先把他的身上搜了一搜。
江小鶴一見懷裏那包銀子到了官人手中,他就要上前去搶,瞪著眼説:“喂!你搶我的銀子是怎麼回事?”那官人説:“我們不要你的,先替你收起來,等縣太爺把你放了時,我原數還你。”言畢,三個官人出屋,“卡”的一聲,就把屋門鎖下了。
江小鶴暗暗地罵道:“真倒黴!馬去了,還打這冤枉官司!”站著等了半天,又扒著門縫向外看,就見門外不斷地有官人來往,卻沒有一個來理他。
江小鶴就咚咚他用拳頭打門,向外喊道:“喂!開門呀!開門呀!要審就快審,打完了官司我好走得,你們可別耽誤了我的事情!”他這樣喊著,外面經過的人,連向他這屋子看都不看。
江小鶴就捶門踹門大罵起來,直到他聲嘶力竭,外面仍然沒有人理他。江小鶴一賭氣坐在地下,哼哼地氣,但卻無計可施。
又過了許多時,才聽見鎖一響,屋門開了,外面的夕陽進來,來的是四個官人。
江小鶴就坐在地下仰首問説:“你們是怎麼回事?”四個官人卻一句話也不説,竟把江小鶴揪起來,連拉帶推,把他帶到大堂上。那大堂兩邊站著拿板子的官人,當中坐著個又瘦又矮的縣太爺,兩邊的衙役都用板子敲地,説:“跪下!跪下!”江小鶴向衙役們冷笑説:“跪下就跪下,可是我沒犯法。”隨就跪在地下。
那縣官著南方口音,問説:“你姓甚麼?叫甚麼?”小鶴像稱字道號似地説:“我叫江小鶴。”縣官又問:“你是甚麼地方人,從哪裏來?”小鶴翻翻眼睛,説:“我是西安府人,從鎮巴縣來。”縣官又問:“你到川北是作甚麼來了?”江小鶴説:“闖江湖來了!”縣官把驚堂木一拍,説:“胡説!你這麼點孩子就闖江湖?我想你年紀雖幼,可是你作的壞事一定不少。我問你,你在江東邊是怎麼殺死人的,搶奪了馬和財物?據實招來,要不然可拿板子打你了!”江小鶴氣得爬起身來,但他一起,又被兩個官人把他按得跪倒。
江小鶴就一面掙扎著,一面嚷説:“我冤枉,我沒殺人,也沒搶馬,是昨夜我住北邊的破廟裏,半夜裏有個賊把我的馬偷走了…”他才説到這裏,縣官就連連拍動驚堂木,怒斥道:“憑你這樣子還有馬匹?大概不打你是不説呀,來,拉下去先打二十板子!”江小鶴晃搖腦袋喊道:“憑甚麼打我?我又沒犯法。”但官人們哪容他分説,拉下去,“吧吧”地就打了二十板子。二十板子不算重,可是江小鶴的股已然痛得難受,江小鶴不由哭了,並想:這樣不行,倘若被他們把股打裂了,將來可就不能走路了。隨就地嚷著説:“別打啦!我説實話!”官人又把他揪起來,衝著公堂當中擺著的大桌子跪倒。
縣官又把驚堂木一拍,怒斥著問説:“你説實話,如果不説實話,仍然要打你!”江小鶴了一口氣説:“説實話,我真沒有殺人!我是鎮巴縣江志升的兒子,我父親在兩年前被人害死了,我母親也改嫁了。我向人探聽出仇人的姓名,我要到外省投師學藝,好為將來報仇。臨離開鎮巴時,我拐走了鮑崑崙家的一匹馬,我就到了萬源縣,不料我正在那酒樓喝酒,鮑崑崙就派人去捉我,我若是被他們捉住,立刻就是個死,所以我由酒樓跳下來,搶了一匹馬就跑。沒想到我把馬搶錯了,搶的是仇人的一匹黑馬,這馬劣極了,半路上就差點沒把我跌死。晚上我因為沒有錢投店,就住在一個破廟裏,不想到了夜間我正睡覺,就有賊人將我的馬匹偷去。我驚醒了,趕緊就追,可是沒有追上,卻瞧見道旁扔著我的馬鞍和一個死屍,我想那死屍一定是那偷馬匹的人,他因制不住那馬匹,才掉下來跌死了。我就從那死屍的身上摸出一包碎銀子,挾著那個馬鞍到了鎮上,沒想官人就把我抓來了!”縣官聽到這裏才命官人將江小鶴押下去。
兩個官人推著江小鶴往監房裏走去,一個就勸説:“小孩子,你乖乖的,準保不能叫你吃苦。你看剛才那二十板子打得你有多麼輕,都是瞧着你小,可憐你!”江小鶴又嘆了口氣,説:“真倒黴!馬匹去了還打官司!”當下把他送在監裏,除去了脖上的鎖鏈卻給他腳上箍了一副鐐。這監獄裏有二三十個囚犯,全都是破衣體,蓬頭垢面,簡直比鬼還難看。屋中有個桶,臭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