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揮刀雪恨單騎走江湖脱鎖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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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鶴站起身來一抱拳,説:“兄弟我是由鎮巴縣來!”説出來這句話,可是又有點後悔。心説這裏雖然過了山出了省,可是離鎮巴也不遠。倘若這個人與鮑老頭子龍家兄弟他們相識,騎著快馬去給他們送個信,他們一定追下我來,那可就完了!於是補充一句説:“我從西安府來,走了五天才到鎮巴。昨天在鎮巴住了一宵,今天就來到這裏。”那人一聽,他所説的路程全都不對,就不由得笑了。隨就問説:“小兄弟你貴姓大名?”江小鶴又抱拳説:“不敢當!兄弟姓江名小鶴,外號叫…”心想:走江湖的人都得有個外號,我得有個外號,我得起厲害的。於是腦筋一轉,就説:“外號稱三頭虎!”那人哈哈大笑,摸著江小鶴的腦袋説:“諸位請看!這位小兄弟自稱三頭虎,哈哈!”全堂齊都笑了起來。
江小鶴瞪著眼睛,一把手將這人抓住,問説:“你問完了我,我該問你呢!你姓甚麼?叫甚麼?
外號怎麼稱呼?”那人笑着説:“我可不能告訴你,不能跟你比。我是一個頭!”江小鶴明知此人是故意戲耍自己,便拳頭掄起,比著這人。
這人笑着説:“怎麼,小兄弟,你還真要動手跟我較量較量…”話未説完,只聽咚的一聲,江小鶴的小拳頭就擂在這人的上。
這人呀了一聲,身子向後一倒,倒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旁座的酒客全都大驚,有的就高聲叫好,有的就提袖子,要過來跟小鶴比武。
江小鶴嗤地將短刀在手中一晃,一腳瞪著凳子,手把桌子一拍,瞪著眼説:“你們敢欺負我?江小太爺在江湖上走了十多年,在鎮巴打敗過鮑崑崙,這把刀扎傷過紫陽龍家兄弟,現在到川北來就是要會會閬中俠,你們敢欺負我!”他這些話一説出來,真把旁邊的人都嚇楞,站起的也都又坐下了。
那頭捱了一拳的人雖然氣得臉都白了,可是卻不敢再過來。
江小鶴洋洋得意,把短刀在桌上,斟酒暢飲,才喝了兩盟,就聽咚咚的一陣響,急匆匆地上來兩個人,手中全都拿著單刀。
江小鶴一看,原來卻是魯志中和陳志俊。
魯志中手指江小鶴説:“好孩子,你在這兒了!你快跟著我們回去。”説話時就向江小鶴使眼,陳志俊卻上前要抓小鶴。
小鶴急忙繞著桌子躲開,手握短刀瞪著眼晴説:“我看你們誰敢上前來抓我?”説話時一看,又由樓梯上來一人,卻正是那推山虎龍志起,一張黑胖臉嵌著兩隻火球兒似的眼睛,著大刀奔來。
江小鶴嚇得趕緊跑近了前窗,用力將窗户推開,其時緊急萬分。
龍志起的大刀砍來,距離江小鶴的身子也就有一尺,江小鶴卻將身子一跳,由酒樓上就跳下大街。此時酒樓上人聲亂了,江小鶴就將馬繮繩割斷,將身上馬,驚奔似地走,嚇得街上的人都紛紛向兩旁閃開。
江小鶴急急用手擂著馬的後,一直跑出了南門,順著大道,拼命地奔去。走了半天,方才勒住馬回頭去望,就見後面遠遠之處,也起了一遍塵土。江小鶴曉得他們追趕下來了,隨就不敢怠慢,又拼命地一直跑去。他這匹馬就似一條飛龍,四腳就像沒有著地似的,一霎間就跑下去六十多里。
這時江小鶴力盡了,幾次都由馬上摔下來,收馬也收不住,馬還像瘋了似地往下跑。道旁的人齊都驚訝著張著手叫,但沒人敢將這匹馬截住,江小鶴情急智生,便先將兩腳鐙,一腳收在馬背上,然後雙手使盡了最後的力氣,向鞍子一推。身子就飄然地斜著落下馬來。江小鶴趴在地上,及至抬起頭來,鼻子已汪然下鮮血,那匹馬卻不知跑到甚麼地方去了。
小鶴坐在地上,由棉襖上扯下兩塊棉花,把鼻子堵住,然後着氣,站起身來一看,那口短刀也不知丟在哪兒了。
路旁就有人過來問他:“你摔了沒有?”又有人稱讚他説:“你這小孩子是會騎馬的,幸虧你自己斜著跳下來,頂多不過擦破了臉,要是叫馬摔下來,給你兩蹄子,你就得送命!”正説著,就見那匹馬被前面的人給截回來了,還像一條飛龍似的驚奔著。
江小鶴這時才看出來,原來已不是那匹白馬了,卻是一匹十分矯健的黑馬,全身跟烏炭似的,高頭大鬃。江小鶴又特別喜歡,隨著就由道旁的人幫忙,才將這匹馬截住。
這匹大黑馬被江小鶴牽住,四條腿還不住起踢跳,江小鶴雙手使著力,身子向後扯,揪著繮繩,將馬系在道旁一棵大樹,系得緊緊的。這匹馬起先還踢跳著,把地下的土都刨了兩個深坑,後來漸漸地老實了,嘴裏呼嚕呼嚕地噴白氣。
江小鶴也坐在地下氣,鼻孔上著棉花也掉了,鮮血又汪然向下。江小鶴一賭氣下了棉襖,口裏罵著:“他孃的!”手中又揪下兩塊棉花,再把鼻孔堵住。他光著上身,脊背上的汗還不住向下,癢癢的彷彿有蝨子在那裏爬,再回頭看看那匹黑馬,就見它的汗也跟水洗過似的。
此時道旁的行人都走去了,只是江小鶴一個人在這裏。他腦裏想着剛才那一幕驚險的事情,怎樣正在酒樓上發威風,怎樣先是魯志中和陳志俊上樓來,如果就是他二人,那還好辦,可是後來那龍志起又上樓來,莫非昨天夜裏我殺錯了人?殺的不是姓龍的?又想剛才自已怎樣由酒樓上跳下來,倉惶中奪了馬匹飛奔,不由又是高興,又是憤恨。更怕那龍志起等人,又騎著馬匹順著這條路道下來。
隨後,江小鶴就不敢在這裏多歇,便慢慢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卻覺著右腿發疼,不知是從酒樓上跳下來時摔的,還是由馬上跳下時摔的。心裏更暗暗罵著,把棉襖揀起,穿在身上,再扭頭去看那匹馬,馬上除了鞍轡,甚麼也沒有。剛才自己所有的五兩銀子,也丟在酒樓上,兵器也沒有了,這樣怎麼闖江湖?於是他又呆呆地站了半天,想把這匹馬賣了,得了錢,買刀置衣服作路費。可是又細看,這匹馬彷彿自己認得,就是龍志起到鮑家村騎去的那匹馬,就想這一定是匹好馬,賣了出不可惜?便過去,拍了拍馬頭,微微地笑着走去。
走了有二里多地,忽聽見一陣嗩吶之聲,吹得十分好聽。聲音越來越近,少時對面就來了幾個鼓手,後面跟著一抬花轎,原來是娶新媳婦的。江小鶴又忘了剛才的驚恐,勒住馬,高興地看着這幾個娶親的人和一頂花驕從他的馬旁邊過去。
江小鶴雖然沒有看見轎裏的媳婦,可是卻見那鼓手和轎伕們,都不住用眼來看他。江小鶴就不由生氣,暗暗罵道:你們直著眼看我幹甚麼?莫非是覺著我窮?看我不像有媳婦的樣子?哼,我也訂下媳婦了!我的媳婦是阿鸞,等著將來我學好了武藝,闖遍了江湖,發了大財,報了仇恨,我要回到家中大辦喜事…
才想到這裏,忽然一件傷心事在他的眼前浮現,那就是在不久以前,一天的晚間,馬家鐵鋪的門前來了一頂轎子,也沒有鼓手,他的母親身上穿著紅緞了的衣裳著淚望了望他,就上了轎,被開絨線鋪的董大給娶走了。
江小鶴一想到這裏,不由又是一陣悲傷,眼淚衝著鼻血下來,滴在脯上,拿袖頭拭淨眼淚,咬著牙,策馬又往下走,且走到黃昏時候。他經過了十幾個村鎮店,但因為沒有錢,不能買飯,也不投店,就在金紅的殘陽、淡黑的夜幕之下,馬蹄得得地向前行走。
這時晚風起了,樹枝都颼颼作響,腹中也飢腸轆轆,面前是黑莽莽的一遍,也看不清是山,是河,還是林木或廬舍。
江小鶴又不嘆了口氣,罵著説:“怎麼辦?這樣餓上幾天,不是餓死了嗎?餓死甚麼都完了!”又想:聽人説走江湖的人都是身邊一個錢不帶,到處為家,到處吃飯。偷雞摸狗,我江小鶴不作,只是打拳賣藝總不算丟人。因此就決定由明天起,找處市鎮,就拉個揚子,打幾套拳,憑自己跟馬志賢所學的幾套拳法,打出不但可以叫外行喝彩,連內行也得點頭,於是他又高興起來。走了不遠,看見道旁有座破廟,牆塌殿倒,裏面一點燈光也沒有。
走近前,在黃昏暮中,仔細向裏邊看了看,就是裏面沒有一點人聲,仰面一看大空星斗繁密,就暗想:這天氣大概不能下雨,誰管他廟裏的房子漏不漏,只要有個地方避風雨就衍了。不然我這樣騎著馬走一夜路,倘或遇見人,人家一定把我當作盜賊!
於是,他牽著馬,走進破廟裏,只覺地下坎坷不平,軟一腳,硬一腳,軟的大概是人糞,硬的是磚頭。江小鶴就把馬繫上,這匹馬仰首長嘯,又不住用蹄子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