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驛路停鞭深宵乖好夢灞陵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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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志強收起信來,就向眾人説:“我看事情現在還好辦,江小鶴如若來到,咱們不可貿然就與他動武。”旁邊楊志瑾説:“那難道叫老師父出頭,把命給他嗎?”葛志強搖頭説:“那當然不能,咱們都死了,亦不能叫師父出頭!”楊志瑾説:“那麼依著你怎麼辦,把信給他?”葛志強點頭説:“信是必須給他,因為既是師父如此吩咐,我們就必須遵辦。只要江小鶴來了,我們便把他請至鏢店裏,把師父的信拿出來給他看看。並請陳師弟一説當年他父親江志升所作的壞事,以及我們崑崙派的戒條,由咱們師父率領龍家兄弟追到山中殺死他父親的詳情。我想江小鶴亦在江湖中闖了些,不至於大不講理。”陳志俊卻瞪著眼睛説:“那孩子會能講理?他要講理,他早先就應當想一想。雖然他的爹是叫咱們給殺的,可是他也在師父家裏住了那些子,師父待他並不錯!”阿鸞在旁邊急急地説:“江小鶴來到時,你們都不要去見,只叫我先出頭。我不但要跟他講理,還要有許多話問他,看他怎麼回答我!”説著,又痛哭起來,紀廣傑把他子向後拉了一下,阿鸞又急躁地向紀廣傑一瞪眼,但因當着許多師叔之而,她也不好發作。
葛志強連連向眾人擺手説:“這件事我們暫且不要擔心,並沒有甚麼難辦。現在聽説江小鶴已進了潼關,我在這裏都預備好了,各處的朋友我都打了知會,巡撫衙門、將軍衙門、藩台兩司、西安府、長安縣,我已託好了人情。江小鶴不來便罷,如來,那他是自投羅網!”阿鸞在旁着急説:“咱們何必要仗著官府的勢力捉拿呀!”葛志強説:“我們並不捉拿他,我們還是先見面跟他講理,如若他真是不講理時,那可就説不得了。我葛志強本來是個漢子,生平不願以官府的勢力壓人,但現在找到頭上欺壓我們崑崙派的江小鶴,我對他可不能講甚麼客氣了。我要使出小小的手段,就把他押在監牢裏,不問便斬立決,或者判個永遠監!”説時,他那雄偉的軀幹昂然立,瞪著兩隻大眼,彷彿他這次對於江小鶴倒不似上次對李鳳傑那樣覺得扎手,那樣的畏懼。隨後又高聲説:“旁的話休提,今天我們先給紀姑爺和鸞姑娘小夫婦倆賀喜!咱們崑崙派二十年來還沒有過這樣的喜事,管他甚麼烏江小鶴。”於是,大家又都轉為笑顏,高聲呼著,圍著紀廣傑夫婦道喜。這些師叔們把阿鸞那淚跡未乾的雙頰逗得飛紅,她趕緊跑到裏院去見葛志強的子徐氏婆媳去了。
紀廣傑這時十分高興,但是他心裏卻是掛記著甚麼事。他與崑崙派的人談説了一會,又去看了著葛志強之子少剛的傷勢。隨後他就説,要到他舅父趙保福那錢莊裏去看看,其實並沒有去,他出了利順鏢店,卻在東西兩條大街上去徘徊,走了半天,才找著一家鐵鋪。
這鐵鋪是專賣兵刃武器,專供給長安鏢行武師之用。鋪子掛著許多明晃晃的大刀,牆上掛著鋼刀寶劍,並掛著甚麼虎頭鈎和方天畫戰,還堆著許多白蠟杆子。
紀廣傑走進去,就問:“掌櫃的,有飛鏢沒有?”那掌櫃的説:“飛鏢得定打。”紀廣傑説:“那就算了,我是急著要用。”掌櫃的問説:“你是哪家鏢店裏的?”紀廣傑説:“我是大南街利順鏢店的。”那掌櫃的翻著眼睛瞧着,似乎他還不大信,因為他沒瞧見過利順鏢店有這麼一個鏢頭。及至紀廣傑自己稱道出姓名,他才驚訝著説:“啊呀!原來是紀大爺呀!你老人家不是出潼關捉甚麼江小鶴去了嗎?”紀廣傑説:“我回來了,現在你別説廢話,你這裏要是沒有鏢,我就到別家買去了。”那掌櫃的連説:“有,有。”隨著説,隨到櫃裏面,待了一會,就托出一個木匣子來,裏面放著幾隻槍頭子似的飛鏢。
紀廣傑看了看,覺得都非常笨重。那掌櫃的見紀廣傑是不大中意的樣子,他就説:“這還是前幾年打成的呢。後來,因為漢中府的小崑崙鮑大鏢頭和本地的活魔王孫豹,都被秦嶺的銀鏢胡立給打傷,有人疑惑銀鏢胡上用的鏢是從西安府買的,所以本地官私兩面都囑咐了鐵鋪,不許我們再打鏢賣了。若查出來我們得受罰,今天若不是紀大爺,無論如何我們也不敢拿出來。”紀廣傑説:“我若不是急著用,我也不到你這裏來買,我的祖父是龍門俠,大概你也聽説過,他老人家不但是寶劍無對手,飛鏢也從不虛發。可是我們紀家所使的鏢,卻不像你們打得這樣笨,可惜我由家中出來時因為沒想用,就沒有帶來。”那掌櫃的説:“不要緊,紀大爺你可以畫出個樣子,我們定給你打,打出來包管跟你那樣子一模一樣。”紀廣傑點頭説:“好。”掌櫃的連忙把紙筆給他,紀廣傑就畫了個鏢樣子,並把尺寸也註明。確是比一般的鏢輕巧鋭利,訂打二十隻,講明瞭價錢,付了訂錢。
紀廣傑又問那掌櫃的姓名,那掌櫃的自己説:“我姓費,你回去向葛大爺問西大街德福鐵鋪的費大,他就知道。他是我們的老主顧了。利順鏢店那些他所使的崑崙刀,全都是我這裏打的。”紀廣傑點了點頭,先把他這裏的成鏢,送了五隻,以備急用。出了鐵鋪,又找著一家椅墊鋪,訂做了一隻鏢囊,隨後往回走去。
走到利順鏢店的附近,看見那牆角豎著一座石碑,上刻著“泰山石敢當”五個字,那“當”字的下截都陷在土裏,成了“泰山石敢尚”了。
紀廣傑忽然半彎,由地下揀起兩個碎石,退後十幾步,心想着:我要打中那個“泰”手底下的那個小鈎。説時一石頭飛出,同時睜眼直直的看着,正打中在那一筆,他不笑了。
又用第二塊石頭,心裏説:我要打那個“山”字,打那個山尖。一揚手石又飛去,他跑過去一看,那“山”手的頭上果然打了個白痕跡。旁邊站著許多人看着,都希望他再打,但紀廣傑得意地走回利順鏢店去了。
少時,鏢店眾人就在一起吃午飯,他與阿鸞並坐在首席,葛志強等人都擎杯為他們夫婦獻酒賀喜。
紀廣傑偷眼去看阿鸞,就見阿鸞依然不喝酒,不吃菜,似説是她羞澀,可又像憂鬱。
這卻真使紀廣傑的心裏不痛快。旁邊又有人談起江小鶴來,紀廣傑也跟著談了起來,他現在手中預備著幾隻飛鏢,就決不再怕江小鶴那神出鬼沒的武藝。
於是,他又昂著頭,高談起來,談到使他最氣憤最驕傲之時,他就用拳頭擊打桌子。此時阿鸞離席出屋去了。這間房對面的那東屋,就是葛志強命人收拾出來,請他夫婦居住的。
阿鸞到這屋裏,坐在牀上,她就發愁,眼淚就不點點落下。忽然屋門一開紀廣傑又追到屋裏,紀廣傑就沒對阿鸞説話,可是他又一笑,這種笑是表示夫恩愛的意思。阿鸞卻連頭也不抬,立刻起身出屋到裏院去了。
裏院葛志強之徐氏,現在生著病,雖然有兩個僕婦,可是還須要她兒媳伺候。她的兒媳婦程玉娥,這兩個月來就沒有一刻的閒暇,沒有一時心裏舒展。她的丈夫自從那次在大雁塔被李鳳傑所傷,幾乎死了,到現在傷勢才稍微見輕。可是她的婆母又病了,以至她面容憔悴,神極為悲苦。
如今一見阿鸞已經出嫁了,梳著美人髻,戴著金首飾,穿著豔麗的衣褲,尤其是那雙繡花鞋,她真是極為羨慕。
她就挽著阿鸞的手兒到了外屋,就悄聲説:“妹妹你請坐,怎麼作了新娘子倒比上回來的時候客氣啦?”阿鸞臉上紅了紅,勉強笑了笑就坐下。
程玉娥就又靠近一些,低聲問説:“新郎對你怎麼樣?你們倆一定是頂恩愛,可是你得想法摸住他的脾氣,先把他拿下馬去。不然你那位新郎是不好制的,他有本事,又有名,人物又好,以後一定要背著你作出荒唐的事。那時你多麼生氣呀?”阿鸞被她説得臉更緋紅,但又有些氣惱,就正説:“嫂嫂你別跟我鬧,我爺爺給我們辦這件事,我是沒法子…”説到這裏,又十分傷心。
她強忍著了眼淚,又接著説:“就為的是一同出來對付江小鶴,好有許多方便!”程玉娥笑着,又像嫉妒,又像嘻笑似的,拍著阿鸞的肩膀説:“現在倒是有點方便,可是慢慢的也就不方便了。咱們女人的身子總是有不方便的時候,不如他們男子,永遠能在江湖上闖。”阿鸞沒有聽明白她這句話,只覺得心裏十分不耐煩,本想要離開這屋回到前院,可是又覺得那屋中有紀廣傑,那更是討厭。忽然一陣傷心的事襲上她的心頭,她竟忍不住眼淚滴滴地滾下。
程玉娥十分驚訝,變了,驚慌著問説:“妹妹你是怎麼啦?我惱了你啦,咳!剛才我是跟你説湊趣的話呢!”阿鸞一面拭淚,一面擺手。
這時忽有個僕婦追到屋裏來,説:“鮑大姑娘!紀姑爺這就要到鹽店街看舅老爺去了,問你去不去,車可都套好了。”阿鸞還沒答應,程玉娥在旁就説:“自然是去呀!新外甥媳婦那有不見見舅父的道理?”阿鸞就拭淚,點了點頭,隨同著僕婦走出外院。
此時紀廣傑的辮子打得又黑又亮,面也颳得十分乾淨,換了一件藏青洋縐的長衫,粉底快靴,手中持著一把絨扇,真似一位風闊少。
阿鸞亦進到屋裏,重施了些脂粉,紀廣傑在旁看着他的子打扮,就順勢拍下她的柔肩一下,低聲笑着説:“本來我已對你説過,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可是現在我也得告訴你,在長安我只有這一家親戚,是我的親舅父。你既作了我紀家的兒媳,無論你是看得起我,看不起我,但你也須隨我拜見拜見舅父。咱們倆暗地裏是如同路人,可是在表面上還得作出恩愛的樣子。不然就容易叫人疑惑,把話要傳到老爺子那裏,他老人家一定很是難過!”阿鸞聽了這些話,心中又不由得一陣悲痛,甚麼話也沒説,就修飾完畢,隨著紀廣傑出門上車,往鹽店街去了。
在車上,紀廣傑是跨著車轅,他還不張目四望,彷彿在人叢中尋找甚麼。他的車上,還放著那口寶劍。少時到了鹽店街廣益福錢莊,夫婦二人拜見了舅父,便又回來。
回到鏢店他們的屋中,阿鸞仍然是悶悶地坐著,眉頭還是緊鎖著,永遠也不用正眼瞧她的丈夫。
紀廣傑不由十分煩惱,便也不在屋中,就到外面去打聽江小鶴。
在外面走了一天,酒店茶肆他都去遍了,也沒看見江小鶴的蹤影。
回來時,見鏢店門外停著一輛大鞍車,他進到櫃房裏,就見有兩位穿官衣的人,正跟葛志強稱兄喚弟在談閒話,經葛志強引見,紀廣傑才知道這兩位都是府台衙門的,一位是刑房先生柳二爺,一位是大班頭神拿鄧二爺。這兩人一聽説紀廣傑就是龍門俠的孫子、鮑崑崙的孫婿,就齊道久仰,很親熱他跟他談起話來。
少時葛志強又命人擺設筵席,請這兩位官人吃飯,由紀廣傑等人作陪。席間當然又談了江小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