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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7章周德已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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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五千字大章…

王城的大鐘樓不在宮內,而在外郭,因為這鐘的本來目的,就是為了召集國人百姓集會宣佈政令用的。。:。

所以周太子仁還得登上馬車,趕赴宮外才行。

按照禮制,天子駕六,諸侯駕五,卿駕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國都快亡了,太子仁也顧不上自己還未正式登基,直接就用了他父王的車馬。

六匹好歹還能吃上糧食的老馬套轅,帶着太子仁,和他最信任的老太傅,以及十多名宮甲向城南馳去。

沿途,他們首先路過了一片官署區,這裏最為靠近王宮,是貴族們的居所,看上去層層疊疊,居住其中的只怕有萬餘人之多。

當年平王東遷時,大量西土貴族跟着過來,有周、召、榮、‘’、尹等氏族;而到了洛陽後,幾百年來支系分散,又產生了甘氏、劉氏、王叔氏等數家。這上百個家族盤錯節,依附在王室身上,他們擁有大片土地住宅,不事耕作,每錦衣‘玉’食,只需要在作戰時派出一些戰車加入六師。

在周代,當兵入伍本來是貴族的特權和驕傲,然而被晉國保護了一百多年後,周人的‘’食者們益墮落懈怠,休説親自拱衞王室,他們連兵賦都屢次推,不想繳納了。

時值趙軍臨城的危急時刻,這裏同樣‘亂’作一團,太子仁本來還希望號召一些心存周室的貴族武裝起來,披甲持鋭保衞城邑。但看到他們各家都各閉‘門’户,只忙着將禮器、財物藏匿起來時,頓時大失所望。

太傅冷眼旁觀,淡淡地説道:“正如《十月之什》所言,‘擇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憖遺一老,俾守我王。擇有車馬,以居徂向。’大難臨頭,這些人從來是隻顧家而不管國,當年驪山之難後,宗周眾勳貴就只顧着自己先跑,而不管平王孤軍遇險。”每逢大難臨頭,成周貴族都是這‘’‘’,若非他們如此軟弱自‘私’,兩百年前王子帶引着戎狄打來時,周襄王也不用棄城而走了。

“若公卿大夫可以依仗,餘還有必要跑出宮來麼?”太子仁倒是早在預料之中,他咬了咬牙,命令御者繼續向前,朝外郭的平民居住地駛去。…周制規定,王城之外百里以內,分為六鄉,每鄉設鄉大夫管理政務。鄉閭居民基本是按照宗族而居的農民,相互之間具有血緣關係,也是周朝軍隊的主力。

然而隨着時代變遷,六鄉制度也難以為繼,王子朝之‘亂’後,血緣紐帶聯繫的六鄉制度更是徹底崩潰,大的宗族分裂四散,反倒是在城郭內謀生的小户人家越來越多起來。周室人眾地寡,所以住在城裏的人基本都做工匠或者商賈,所以後世到了蘇秦的時代,才會説“周人之俗,治產業,力工商,逐什二以為務”當天子之駕衝出內城後,太子仁首先面對的,就是這些聽聞大軍臨城,正趕緊解散集市,準備結束活計,收拾攤位趕緊回家的工商們。

“太子駕到!眾人敢不行禮!?”忠心的御者大聲説道。

國人、工商有些愣神,但還是習慣‘’地朝披麻戴孝的太子仁見禮。

“二三子免禮。”太子仁現在也顧不上禮儀,站起來,讓所有人都能看得見他,嘶聲力竭地呼籲道:“百姓們!先王剛剛駕崩,趙侯不臣,竟‘’謀我周室,現已兵臨城外。孤雖年少,卻不容他以下犯上,必要保王室尊嚴。今六師不齊,城頭空虛,還望百姓們能拿起兵刃,加入卒伍,助我守城!”一邊説着,他一邊讓後面的宮甲將拉在副車上的兵器甲冑大捧大捧地抱下來,熾熱的目光看向眾百姓,希望他們能拿起武器,跟在自己身後保家衞國。

然而讓太子仁失望的是,這片鬧市有數千百姓,但他們只是望着滿地的陳舊兵器,卻沒有人去撿起來,加入太子的軍隊。

氣氛似乎被凝固住了,眾人空‘’的眼神中滿是冷漠,而太子仁拿着長劍在戎車上呆立,漲紅了臉,極其尷尬。

憋了半天,他只能大聲恐嚇道:“難不成就沒人’周室六百年恩德?難不成汝等要等到趙軍破城屠户,才後悔莫及麼!?”過了半響,才有一個手持鳩杖的耆老顫顫巍巍地出面為太子解圍。

“太子。”他拱手笑道:“過去五六年裏,趙國的軍隊調防,從成周路過沒有十次也有八回,所需的糧食、蔬果也都是以平價甚至是高於市價的錢購買,於吾等商賈工匠,一直是秋毫無犯啊,屠城絕户,怎麼可能…”這一番話引起了一陣贊同,黃池之會後,周室幾乎變成了趙國的一個外郡,趙軍三天兩頭就借道。百姓們一開始還心存畏懼,可漸漸地卻視為平常。沒有了被屠戮的危險後,眾人頂多暫停生意回家躲上幾天,很快生活就能一切如常,何苦跟着太子仁去城頭與強大的趙軍對抗?

至於太子仁口口聲聲的“王室尊嚴”與他們何干?

而“周室六百年”恩德,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有來集市販賣物品的農‘婦’農夫就小聲嘀咕道:“什麼恩德?吾等沒有逃亡外國,留在周地為貴人耕田種地,已經十分盡責了。家裏倉稟裏雖然盛滿糧食,三成卻要送給王室,再有三成給邑主,吾等所剩無幾。每年八月才到,吾等便要採集絲麻,給貴人做衣裳,‘豔’華貴的衣服獻了出去,可吾等卻無衣無褐,難以過冬…”一石‘’起千層‘’,隨着這聲抱怨,百姓中陸續有異樣的聲音傳來。

“不錯,十一月天氣已寒,吾等還要上山獵貉,獵取狐狸皮,送給貴人做皮襖,獵到大豬要獻王公,打到小豬才能歸自己,不然就要打斷‘腿’…到了十二月大雪紛紛,貴人們在宮室裏飲着暖酒,烤着炭火,吾等卻要繼續去冒險,砍伐柴薪給貴人燒炭,我這滿手凍瘡,就是這麼來的!”這是一位獵户在咬牙切齒。

“織機上的梭子已經空‘蕩’‘蕩’,吾等穿葛鞋用麻線捆綁,我的孩兒們只能赤腳踩踏寒霜。相反那些輕佻的王子王孫,卻穿着吾等所織的上好絲履,大搖大擺走在周道上。周道如磨刀石般平坦,又好像‘’出的箭一般筆直。王公貴族們可以漫步其上,吾等草民卻只能跪在道旁的塵土裏不敢抬頭。”這是‘女’織工在淚滿面。

“吾等為王室效勞,職供從來不敢怠慢,卻一生一世只能做低賤小吏,拿着鬥米度,反倒是那些公卿子弟,只要出身好,隨便什麼官位都可以補錄。”甚至連地位稍高的士人小吏也唉聲嘆氣起來。

他們一開始聲音很小,只是自言自語,或是與旁人的談論,可漸漸卻大了起來。

最後,一位衣着樸素的商賈站了出來。他雖然是周人,卻在陶丘長期居住,深受那裏自由氣氛影響的商賈站了出來,因為太子仁帶的人不多,他也不畏懼,舉起臂膀,大聲説道:“數十年來,王室除了鑄造大錢從商賈處奪利,還有時不時的增加賦税,可為百姓做過什麼好事?今才來讓吾等念王室之恩,隨太子去送死…”

“我看,不是吾等要念王室之恩,而是王室要念百姓養育之恩!”在那商賈的慫恿下,眾人非但沒有如太子仁希望的拿起武器助他保衞周室,反倒將過去積壓幾十年的不公和憤怒歸咎於他,開始大聲抱怨起來。

這是太子仁未曾料到的,他驚呆了,滿腔的豪言壯語被噎住,再也説不出來。

還是太傅見人‘’洶湧,想起當年的國人暴動,生怕傷了太子,於是便讓御者趕緊驅車離開,而身後的人羣則爆發出一陣勝利的歡呼,隨後各自收拾東西回家了。…“那些加税和攤派,都不是餘做的…”當身後的集市慢慢遠去後,太子仁才從震動裏緩過神來,對着老太傅,苦澀地如是説。

“老臣自然知道…”太傅一聲長嘆,那些民眾的抱怨是確有其事,基本都是周景王、周敬王時期為了挽救王室財政,而實行的急功近利。但整個王室的傲慢和墮落,不知民情,則是從遙遠的宗周時代就遺留下來的弊政,平王東遷後非但沒有革除,反倒愈演愈烈,今終於釀成了苦果,現在的周,就像當年被國人拒絕服役上陣的衞懿公一般,不得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