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把繩子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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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語早上洗過澡,她説你打盆水來,我泡個腳就行。顧來端出盆,倒開水,再衝涼水。他蹲在地上,抬頭對坐在凳子上的周語説:“你將就着洗。”半舊的紅搪瓷盆,周語那雙蒼白瘦弱的腳放進去,盆底蹭地,摩擦聲刺耳。
周語低頭看着盆底兩條喜人的小金魚,手坐在腿下,腳輕輕起水花。顧來拿起掃帚掃地。周語瞥一眼他放在門背後的遊輪一樣的旅遊鞋“你用這麼小的盆洗腳?”路障工的福利,一人一天有一磅鮮。小火熱着,鍋裏噗噗淌淌。顧來將掃帚放門背後,關了火,鮮倒進搪瓷盅,屋裏充盈着香。
“你那是洗臉盆,”他指一下桌子底下“那才是洗腳盆。”
“你用洗臉盆給我洗腳?”周語愕“不髒麼?”顧來側頭“你的腳怎麼會髒。”兩個搪瓷盅來回淌幾次,他將遞給她。周語接過抿一口,温度合適。瞥他“你呢?”顧來倒了點開水在搪瓷盅裏涮涮,吹涼了灌下“我不愛喝。”鮮醇香,皮面凝着一層油。
周語望着他慨:“你以後的老婆有福哎!”顧來走過來,在她額上親一口,認真説:“我這樣伺候你一輩子。”周語哼笑一聲,沒説話。小口喝完牛。顧來蹲在邊上看了會兒,手伸盆裏:“水冷了嗎?”握上她腳掌就不放了。
周語靜靜的看着他,驀地抬起空餘那隻給他一腳,那男人眼疾手快,捉住,兩隻都捏在手裏,視若珍寶。周語氣笑了“哪兒養的癖好!”水灑了一地,他衣服也濕了。男人神情專注的替她洗腳,有水聲,有隱隱的麻將喧囂。他的聲音從底下傳出:“明天我去買個大盆給你…”周語驀地“別掃興!”顧來抬頭望她一眼,沒説什麼,低下頭繼續洗,指腹在她腳背摩挲,又輕又慢。
他穿着深灰的秋衣秋褲,肩上搭一條巾,襠前鼓鼓囊囊。周語盯着他像麥穗一樣飽滿的後腦勺,突然捧住他的頭,在他頭頂摩挲“別想太遠…”兩人重疊,她站在水裏,他蹲在地上,她將他漆黑的大腦袋,貼在自己小腹上“你就看看眼前。”關燈上。牀,周語躺在顧來懷裏。牀又硬又窄,他們抱在一起。天一句地一句的閒聊,不鹹不淡。水泥地上的斑斑油漬反着月亮光。顧來説:“羊很好吃。”周語驚:“你知道是我?”顧來説:“嗯,飯盒上有你的氣味。”周語樂了:“狗鼻子!”顧來捧起她的臉“我是狗鼻子,你是什麼鼻子!”周語想起自己屬虎,得意道:“我是老虎鼻子。”狗鼻子在虎鼻子上碾了碾。周語突然問:“你有沒有重男輕女的想法?”顧來實誠“是我的都喜歡。”周語説:“我喜歡兒子,我小時候就把將來兒子的名字寫進作文裏了,叫周全。”顧來好奇“怎麼跟自己姓?”她白他一眼“我那時能掐指算出將來嫁什麼人嗎?”顧來似乎想到什麼,低低“哦”一聲,杵在她的髮鬢,幾不可察的嘆口氣。周語有興致,又説:“你覺得這個‘全’字怎麼樣?”他正經八百的思考,然後説:“看搭配什麼姓,有的姓就不合適。”顧全,周全,李全。誰不合適一目瞭然。周語睜大眼看着他:“我發現你以前蠢了吧唧的樣子都是裝的!”顧來撓撓脖子。聊天無華,互動樸實,默契十足,心照不宣。彷彿是婚後任何一個普通的夜晚。不是起始,也不是終點,而是白雲蒼狗中的任何一天。
這樣一來,他們一起經歷了較長一段路,往後還有更長的歲月隨他們揮霍。周語的問話越來越沒有底線:“我第一次讓你起生理反應,是什麼時候?”他木在那裏不出聲。
“説。”
“我忘了。”
“第一次接吻?”
“…不是。”
“下雷雨,我在你跟前洗澡?”
“…不是。”
“我讓你幫我取文上的標籤?”
“…不是,”頓了頓,去吻她耳朵“這有什麼好問的!”
“晚安。”周語將他一推,翻身背對着他。
“…”顧來妥協,將她轉過來按在前,如實道:“那天騎車,你抓我上。”周語想了想“那不就是第一次見面?”睨他半晌,蓋棺定論“果然騷啊來哥。”來哥惱怒,翻身壓上去,周語下意識擋住肚子“下去!”他翁聲翁氣:“你朋友來了?”
“…沒有,就是不想。”黑暗裏,他咬了會兒牙,沒説什麼,退了回去。他們抱在一起,中間隔着河。兩人竭盡所能的避免着那些忌諱和尷尬,偷過情的都懂。周語突然説:“我有點冷。”他環抱她。周語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手掌寬大,掌心温熱,將她烘烤得整個靈魂都在怒放。她問:“發現變化了嗎?”顧來一愣,瞪眼瞧着她。她提醒:“長了。”
“…”窗外是朗朗江濤。枕着彼此心跳,兩人皆是一夜未眠。時光不易,誰捨得蹉跎。天快亮的時候顧來終於撐不住,眯了會兒眼。
周語輕聲下牀,穿上衣服背上包。走進晨霧裏,她打了個寒顫。矮牆錯綜複雜,中間夾着濡濕的石板路。江霧下,透過石棉瓦的光線朦朧黯淡。
照片洗了兩張,她一張他一張。她要做的,她想要的,都圓滿了,心滿意足了,死而無憾了。周語心緒平靜,就像小時走在冬天的任何一個完成了作業的上學路---寒冷,孤單,但沒有羈絆。她將臉埋在帽子裏,踽踽前行。身後傳來腳步聲,男人叫她:“你去哪?”***“周語,你去哪裏?”
“回家。”靜了幾秒。
“…什麼時候再來?”
“不來了。”靜了幾分鐘。顧來不知想到什麼要説“周語,那天我們結婚…”她不耐,驀地打斷:“結婚?上幾次牀擺幾桌席,就叫結婚?”頓了頓,哼笑“你也把結婚得太草率。”顧來抬頭:“不是我,是你。”我把它高高供起,你將它當兒戲。周語一噎。他盯着她隨風飄散的發“那你為什麼來找我?”周語的揹包旁邊吊着一個保温盒,她拍兩下“拿東西。”他不信。這理由誰都不會信。
他温言:“為什麼又鬧脾氣,昨天不是好好的…”他出門急,就穿一件秋衣。站在風裏,凍得青白。周語在這時轉身看着他“顧來,”她掀開帽子,目光平靜,聲音比目光更平靜,沒來的叫人齒寒“緣來不拒,情走不留。我今天給你個痛快話,咱們沒戲!”他看着她,像聽不懂。良久,他哦一聲,自説自話:“那你下次再來吧,我在這兒等你。”周語火亂竄,將他劈頭蓋臉罵一通。畢了,那男人眨了眨大雙眼皮,低聲説:“我還是等着你吧。”低聲,但沒低頭。周語咬牙問候“等你祖宗!”心卻怵了。我等你。普通到不能稱之為承諾的承諾。沒有肆意煽情,沒有譁眾取寵,甚至談不上語氣鏗鏘。他心平氣和的説出來,就三個字。
那種平靜,讓這個二十三歲的年輕男人的話,充滿無窮説服力。周語想起在九曲水庫時,她問他:“萬一你買來的老婆,她以前的男人找來了,你怎麼辦?”顧來那時盯着別處,嘴裏的答案也是“等着她”周語問等多久,他説一直等。印象裏,周語還笑他是個情種。當“等着她”變成了“等着你”他説話時看着的是她的眼睛。她笑不出來了。
周語撇開臉,撐着最後的鋭氣“少他媽杵這兒礙人眼。回鄉下隨你怎麼等!”
“…”生活已如此艱苦,誰不想離希望更近一些呢。誰不想。你有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愛:磐石不移,除了對方,誰都打不倒。除了對方。顧來那雙一清二白的眼睛盯着她,問:“你不喜歡我?”周語笑出來:“拍戲呢?什麼喜不喜歡的。咱們的關係,怎麼説呢,比一夜,情是高級許多,算個良。”顧來陷入長久的沉默。撂狠話就像自。
,有單刀直入的,完了又心理負罪---全是他媽的副作用。周語想,二十出頭的愣頭青,一旦嚐到歡好的滋味,盲目和不可自拔是不難理解的。他這個年齡,嬌慣一些的還沒渡過青期。善變、衝動、博愛是他們的特。
難度大了,他們便望洋興嘆了。她話有多鋭,心就有多軟。我沒有結果和下場,但你有。別耗在這兒。石棉瓦透出微弱的燈光,矮牆裏傳來拍着巴掌的驚呼:“卧槽清一自摸!哈哈!”而後,唉聲怨天中,是麻將清脆雜亂的碰撞聲。顧來看了她一眼“為什麼亂説話。”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沒有一絲雜念,不受世俗腐蝕,她從中看到自己故作鎮定的模樣。
就在那個瞬間,她突然想起了那本三國演義後面林林總總的她的名字。想起在藍田鎮上,她讓他用繩子綁她,他把繩子扔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手,輕輕牽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