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抬頭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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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璀璨星河倒是清朗,和之前躺在簸箕裏看到的一模一樣。她想起他不煩其煩的點受的蚊香。
想起他剝好的紅薯和雞蛋。想起他編織的草帽、戒指。想起她餓了,他下田挖出的鮮藕。挖藕那天風輕雲淡,他們在一顆弱不經風的歪脖柳樹下接吻---他一無所有,但變着方兒對她好。
那時還沒秋收,風裏充滿水腥氣和稻穀香,那氣味彷彿還在鼻息。周語還想起,那油鹽不進的男人沒收她的煙,一本正經的教訓:“女人哪有煙的”想到這裏周語笑出聲。
她將煙咬在嘴裏,一手點火,一手擋風。火光竄動,在墨黑的水面上影影綽綽。山中幾個月,除了一腔回憶和手上的打火機。
她什麼都沒帶走,連鞋都下了。她低頭看,紅的打火機身印着白的“鑫鑫燒烤”她做了個向水中拋擲的動作,手掄到一半,又停住。
周語勸説自己,她花錢十塊錢買的,憑什麼要扔了。細雨悽,黑水茫茫。周語將腳放下去,濤濤水聲,有種誘人跳入的神秘的拉力。煙點着,周語吐了一口,青煙瞬間往後擴散。
煙霧渺渺中,周語往回看了一眼,山中間是水,水盡頭是山,山水連綿無盡。來路看不清了。船艙門打開了,嘈雜聲驟響,親人重逢永遠是最動人心的畫面。後背一暖,李季將他的西裝披在周語身上。周語説:“不冷。”便要下。
“吹了湖風容易冒,”那雙手在她肩頭握了握“聽話。”過了會兒,旁邊多了一雙鞋。周語瞥了一眼,説:“你想得周全啊。”李季説:“家屬帶的,沒用上,就説給你了。”周語“哦”一聲“那謝謝她了。”李季站在甲板上,抬頭在羣山圍抱中環顧一番,像是自語:“這就是你呆了三個月的地方?”周語唔一聲。
“山山水水,最容易叫人寄情,不怪你捨不得走。”水汽氤氲中,他的臉更叫人看不清。艙內一個女聲陡然響起,她在哭喊:“我的孩子還在裏面!我的孩子才五歲!我要我的孩子啊…”哭聲尖鋭,複雜而極端,夾帶着挫骨揚灰的痛恨和情真意切的不捨。
周語往那瞥一眼,這才回頭看着李季“你哪知眼睛看見我捨不得走。”李季在她身邊坐下來“佛的眼睛。”那話很低很隨意,伴隨着他坐下的動作,兩人隔得近,像是耳語。
要説那句話,還有些詩意。周語卻怔一下,隨後吐出一口煙,淡青的煙霧吹動她額前的發“你的佛還有什麼指示?”她雙手後撐,斜睨着他“咱們一次説個明白。”李季沒和她計較,温和的説:“回家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幾天,”他拍了拍她的肩“別胡思亂想。”周語抬頭,恰好對上李季在深夜裏黑濃的眼睛。一隻手伸過來,在她頭頂抹了兩下“進去吧,頭髮都淋濕了。”周語“嗯”一聲,起身走進船艙。船靠岸,還沒下船,得到通知的幾名記者蜂擁而至。今天的主角是幾位成功困的被拐婦女和兒童,在記者爭先恐後的採訪中,又引發出新的一輪悲傷和憤怒。
一名記者用催人淚下的嗓音對着鏡頭説:“這是一個充滿歷史意義的時刻,經歷了十三年望穿秋水的期盼,當年的花季少女終被救出,一家人得以團聚…”然後是小莉父親講訴多年尋女之路,白髮斑斑的老人掩面而泣,小莉問:“我媽還好嗎?”老人突然失聲痛哭:“你媽因為太想你…前年…走了。”父女兩抱頭大哭,在場之人無不聞之落淚。之後,鏡頭又轉向此次營救唯一失敗的白氏,白氏已將自己收拾妥當,宣稱雖然這次沒將女兒帶出來,但她不會放棄,她會再次進山,將女兒接出來。
話到最後白氏突然哽咽,稱知道女兒還尚在人世就是最大的安,她不敢想象再經歷一次白髮人送黑髮人。有資深記者眼尖,突然提問:“請問您兒子是否姓白?”白氏擦去眼淚,點頭。記者動起來:“您就是那位少年英雄的母親!”白氏哼笑:“英雄母親的頭銜,我寧可不要。”有人竊竊私語:“什麼英雄母親?”記者回憶:“六年前,富生會所的游泳池裏發生了一起溺亡事故,在場的另一位少年奮不顧身的下水救人,也不幸溺水成為植物人。作為捨己救人的小英雄的母親,當年我還為白女士做過專題報道。”記者轉向李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富生會所應該是李總名下的產業。”杜暢的聲音:“對,當年富生確是由我們李總接手了。出了這種讓人痛心的意外,我們李總也是悲傷過度。
所以後來才有了我們朝陽會慈善組織,盡我們所能去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羣!”白氏咬牙切齒的喊:“胡説八道!你們只是在為自己的管理不善贖罪!還有那個姓周的女人!當年她作為游泳教練,疏忽大意,她更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法律不能懲戒你們,自有老天來收!”最後一句話她指着周語。杜暢攔住她:“哎哎!白阿姨,您的痛心我們完全能夠理解,但人死不能復生,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將您女兒解救出來。”
“你理解!?你們沒人能理解!可憐我的坤兒,他才不滿15歲,卻成了植物人,在醫院躺了半年最終還是離我而去!我女兒也是因為失去唯一的弟弟,借酒消愁,才被歹徒趁機下手!”
…
在白氏的泣不成聲中,周語從側面跳船上岸。機場候機時,杜暢拿出周語原本的手機“周姐,你的手機。來時李總特地吩咐替您充滿電。”周語哦一聲,接過來。
開機,三個月沒碰,果然電滿格。飛機晚點,候機室,兩名小孩坐在行李箱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李季低頭看書。周語無所事事的翻看手機,彈出幾個垃圾短信,她點了刪除。李季説:“給你媽去個電話吧,老人家問了你幾回了。”周語嗯一聲。她不記得電話號碼,翻開通訊錄查找。杜暢是個i瘋,出新品必追。杜暢在一邊笑着説:“蘋果5s出來了!我朋友已經買了,帥呆了!”扭頭看到周語手裏的蘋果4,咋舌“周姐,要不您也換了?”通訊錄裏號碼成百上千,周語向下翻。槡,何曉飛,胡俊傑,黃舒慧,顧來…周語低着頭“啊”了一聲,説“不用換,我這個用習慣了。”杜暢不死心,在一旁滔滔不絕的介紹新出的手機的功能。周語心不在焉,找了一圈沒找到,又往上翻。力虹,廖君,劉君樂,江河,顧來…她伸了個懶“還是換一個吧。”杜暢還沉浸在對產品的介紹中,她打斷他“明天你就去幫我選一個。”杜暢驚喜,手道:“啊,周姐,您又想通了?”周語靠在椅子上慵懶的打着哈欠“這不是有你極力推薦嗎?説得我心動了唄,”她轉頭對李季笑笑“季哥,乾脆調小杜去銷售部得了,他給你當秘書真是屈才了。”杜暢大驚,擺手説:“周姐您可別拿我開涮!我哪能離得開李總呢,李總也離不開我!”
“你們倆?”周語驚訝“啥時候的事?”李季沒有抬頭,伸過手在她手上拍了拍,另一隻手翻到下一頁“小丫頭,適可而止啊。”杜暢乾笑幾聲,轉移話題:“周姐,您喜歡什麼顏的?”
“…”周語沒出聲,望着落地窗外。天湛藍湛藍的,機場規模小,幾架飛機井然有序的起起落落。杜暢還在追問:“周姐?周姐?”周語着眉心“嗯?”
“我問您喜歡什麼顏?”周語稍作思考,説:“黑。”杜暢不滿:“我是説i瘋新推出的手機!沒有黑,您得在灰銀金中選。”
“這樣啊,”周語沒什麼講究,隨口撿了個“灰吧。”杜暢小聲嘀咕:“明明金最好看。”李季放下書,看周語一眼“累了?”他將她的手放在膝上,拍了幾下,然後抬手看錶“還有一小時,去睡會兒。”放下手時,掌心附在她手背上。他手指修長乾淨,手心温暖而乾燥。和那隻糙的大手完全不同。周語:“不了,估計也睡不着。”杜暢捧着一本航空雜誌湊上去:“周姐您看,就是這款,是不是金更好看?”周語將手機放到一邊,眼睛隨隨便便那麼掃一眼:“那就金吧,你説了算。”那時候,廣播裏柔美的女音正在用中英文替播報航班,天邊的第一縷陽光灑進來,波音747像一具龐然大物,從遠處滑行降落。
一股熬夜到了清晨特有的倦怠,在霎那間向周語席捲而來,眼皮倦得有幾千斤重。扛不住,她閉了會兒眼。不知過了多久,杜暢喊她:“周姐!檢票了。”周語眼起來,推開蓋在前李季的西裝,按亮手機“到點了?”她活動着僵硬的脖子,抬頭的瞬間,全身血頃刻凝結。ctg《田間歡》上,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