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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我見青山多嫵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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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我見青山多嫵媚在他懷內,睡得並不沉,睡到一半,竟又開始哭泣。他抱緊我,低聲撫道:“十四做噩夢了麼?怎麼總是哭醒?”我方才驚醒,睜開眼睫,腮畔,尚有淚痕,始覺自個在哭泣,一時間愣住,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他低下頭,柔聲道:“十四兒,朕在問你。”我將小臉埋入他懷中,不肯作答。十四不敢騙他,可是,如何能告訴他關於那支入十四口的長劍,還有十四深藏於心內的諸多傷痕?告訴了他,讓他震怒或者和十四一齊傷心,不如,讓十四自個獨自傷心。

他卻不許我沉默,強行擒住我的小臉,我看向他。眸內,墨靄重重,映着暗淡的夜燭,深不可測,加重了語氣再問:“十四兒?”我自知逃不過去,只得看向他,眼中,尚有未乾的珠淚,口結道:“十,十四…不,不敢説…”他眸登時又深了一層,沉聲道:“朕,不罰你,説。”我望着他,咬緊瓣,猶疑良久,終是開不了口。他淡淡道:“十四兒怕違背自個的誓言?”我一驚,猛地想起孃親,原來,君王誤以為十四屢屢夜哭,是因為思念孃親,又不敢違背向他發下的重誓。

我橫下一條心,蒼白着小臉,在他手中默默頷首。

他一笑,笑容卻有一絲釋然,再次抱緊我,輕輕拍着。我閉上眼睫,心內,羞慚不已,遂,埋入他懷內不敢再起。

不知過了多久,十四,倦極累極,竟沉沉睡去。才閤眼了片刻,猛地又驚醒,窗外,天已微明,看見自己還在他懷內,一顆心,始放了下來,輕道:“陛下不用回宮早朝麼?”他眼中一片清明,低頭看着我,隨意道:“朕昨離宮時,已讓他們停了今的早朝,朕,難得能有閒暇,就索陪十四出來散散心。”我心頭一熱,不自覺又向他偎緊了幾分,小心問道:“還是隻有半麼?”他失笑:“怎麼,十四覺得不夠?”我不答,只將自個的小臉埋入他衣襟內,深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瓣則沿着那堅硬的肌膚一直往下,找尋着自個想要的甘美。既然他不用早朝,天尚早,十四,只願長醉於君懷,不願醒來。

他當然明白我的意思,嘆口氣,抱住我,再次欺身而上。一直到天透亮,遠處隱隱傳出人聲,他始鬆了我,十四在他身下,兀自沉醉不醒。他俯下身,啞聲道:“十四兒,朕,此刻還在等着王球等人回話,不能再給你。你給朕,好生安分些。”話音甫落,已披衣離榻而去。

我失落不已,抱住錦枕,蜷着身子,又等了片刻。剛掙扎着坐起身,見樂陽領着數位宮人抬着木桶進到艙內,裏面裝滿了熱水。樂陽屈膝向我道:“稟娘娘,聖上吩咐奴婢們侍候娘娘趕緊梳洗了。”我點頭應承。不過一炷香的功夫,整個人,已被他們收拾齊整,換上了簇新的粉羅裙。雖只是家常的妝扮,衣料文飾之美,已堪稱無匹。低挽髮髻,小小的絲履,只有衣襟不及處,隱隱出幾朵妖嬈的花蕊。

簡單用了些早膳,我輕聲問樂陽:“聖上呢?”

“回娘娘,聖上此刻正在外面接見幾個朝臣。”我有些訝異,他不是説今兒早上先停半早朝,要陪十四好好逛逛麼?我起身,輕輕半推開一扇艙門,隔着門扉,側身,偷偷望向艙外。

只見高大寬闊的甲板之上,君王,正揹我而立。其身後,尚有數位錦衣軍將士,面前跪了輔國大將軍吳懷英以及另一個十四不認識的人。吳懷英跟前,還立了三位朝臣,其中兩位均是一身戎裝,另一位則是一身文官服飾,十四俱不認得。

此刻,龍舟已泊岸,岸上,列了黑壓壓足有數千名全副甲冑的錦衣軍。而跪於錢鏐跟前的那一個,半百年紀,長綹鬍鬚,雖跪着,但身子,卻一直不停在發抖。

只見他不停以頭點地,哭道:“罪臣,求陛下饒命啊,饒罪臣一條賤命啊…”錢鏐冷冷道:“沈行思,你居功自傲,向有牧守之望。朕,早知你強梁凌弱,難以重任,只念你於國有功,將你調任他郡。爾,未能如願,竟遷怒於同職陳環,殺了陳環還不夠,還再殺盛師友,今所為若此,朕,豈能再容你?!即便朕能容你,國法焉能容你?!你以為你逃至龍丘山,朕就奈你莫何?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朕也能將你正法!”跪着的沈行思聽了,嚇得涕淚橫,慘呼道:“陛下饒命啊,念在罪臣當曾救過陛下,饒過罪臣死罪,陛下饒命啊…”錢鏐冷道:“吳懷英――”吳懷英即刻應道:“臣在!”錢鏐看着自個腳下叩頭如搗蒜之人,沉聲道:“即刻拖下去斬了,將其首級,懸於德勝門上,示眾三。”吳懷英高聲應道:“臣遵旨!”一旁,那沈行思聞言,頃刻間,即失了,半邊衣衫都濕了。但吳懷英等人領了命,豈容他再掙扎,即刻有數位錦衣軍踏着舢板,疾步奔至近前,將沈行思拖了下去,一路傳出其殺豬般的慘叫之聲。聽得十四心內,膽戰心驚,口一陣陣嘔意,冷汗,已不覺中濕了裏衣。十四的枕邊人,竟有如此殘忍的面目,斬人首級,還要將其高懸於酷暑的城樓之上暴曬示眾。

隨即有行舟的錦衣軍上前,用河水洗刷着被罪臣污穢的天子龍舟,不過片刻,便已了無痕跡。

我不忍再看,捂着口鼻,剛想躲入裏間,只見吳懷英身旁的那位文臣上前半步,向他弓身施禮,回道:“稟陛下,臣方才來見駕之時,途遇一癩頭和尚,自稱奇門異術無不通,兀自跟岸邊守衞的錦衣軍吵着鬧着,説有要事,定要面見聖上。微臣見他身材高大、面容不俗,就上前詢問,始知他就是小有名氣的貫休和尚,微臣一時不忍,就擅作主張,將他帶了來。”剛聽到貫休這個名字,十四便已駐足。

十四幼時,曾不止一次聽凌波師傅提及此人,其俗姓姜,字德隱,婺州蘭豁人,七歲時便於和安寺師從圓貞禪師出家為童侍。誦《法華經》千字,過目不忘。平素雅好詩,常與僧處默隔籬論詩,或尋偶對,或彼此唱和,見者無不驚異。因其落落大度,不拘小節,更被世人稱作“一條直氣,海內無雙。意度高疏,學問叢脞。”其人,不但天賦速,其書法詩畫,更是當世少有,人稱僧中之一豪也。

十四心如鹿撞,足下絲履,不覺竟又向前半步,素手,輕輕推開艙門。這是極不合規矩的,掖庭有嚴律,未經許可,一律不得會晤外臣,更遑論如此大庭廣眾之下拋頭面。可是,十四實在忍不住,悄悄探出一隅身子。

人,剛出一隻衣角,已叫正對我的吳懷英瞥見,他是近臣,毋須避諱,見我現身,只得俯身叩拜,高聲道:“微臣,參見皇后娘娘!”他旁邊的三位朝臣聽了,嚇得趕緊垂下視線,唯恐避之不及,並隨其一齊跪倒,口呼皇后殿下千歲千千歲。

錢鏐聞聲回過頭來,面,隨之一沉,尚未開口,一雙目觸及我小臉上難掩的傾慕之,再看我一眼,始淡淡向自個面前的臣子道:“都起來吧。”我吶吶地望向他,十四也知道逾矩,但十四,實在想親眼見見那位十四自小就神往不已的世外高人。

可是,十四不敢僭越,足下的絲履,仍停在原處,咬着瓣,既侷促又渴盼地望着他,杏眼中,盡是乞求之意。只盼,君王或許能網開一面,給十四格外開恩這一次。

錢鏐皺眉,想説什麼,終,強抑了下去,朝我伸出一隻長臂,示意我近前。我即刻欣喜不已,幾乎是雀躍着,衝出艙門,幾步奔至他跟前,握住他袍袖。

他再皺下眉,不動聲地揮開我的小手,向着跟前的那位大臣道:“帶上來。”我略略紅了小臉,咬住瓣,一眨不眨地看着遠處的岸邊。

果然,不一會,只見錦衣軍讓出一條窄窄的通道,一位高大的黃衣僧人,由遠及近,大步而至。

濃眉深目,鼻闊口方,身形魁梧而高大,眉宇之間,盡是桀驁難馴之氣。但,乍見君王,隨即雙手合十,弓身施禮道:“貧僧貫休,見過陛下。”旁邊那位引薦的文官見其不跪,立刻叱道:“大膽貫休,見了陛下,還不下跪?!”錢鏐,卻似並未生氣,揮下衣袖,止住自個的臣子,只淡淡一笑道:“爾,就是貫休?朕,聽倒是説過你的名號。”貫休又欠一欠身,還禮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陛下的聖名,貧僧卻是如雷貫耳,猶自不絕。”錢鏐縱聲大笑,朗聲道:“是嗎?法師今一早來見朕,就是為了給朕歌功頌德?”貫休不急不徐地回道:“回陛下,貧僧,一路自太湖而來京師,親見陛下的八千將士在太湖沿岸浚河築捍,天旱時引水灌田,水澇時排水入湖。自嘉興往北,沿海濱直至婁東、海虞、晉陵整個轄治,每條河浦都建造有堰閘,以時蓄,不畏旱澇。禍害吳越子民世代的水患自此得以平復,百姓安居,商賈樂業。貧僧心內,對陛下的仰慕之情,已難言表!再等貧僧趕至京師,又見陛下的七千淺、清、湖軍,守在武林水邊,開浚淤,造福民生,貧僧心內的一腔熱血,實難平靜。貧僧遊歷天下,學貫古今,從未見有一人,既能有陛下的襟抱負,復能懷如此體恤愛民之心!貧僧,聽説陛下的龍舟昨夜泊於曲水深處,貧僧一宿未眠,苦守於岸邊,只為將貧僧畢生所學奇術,助陛下成就千秋霸業,回報陛下愛民仁政之德!”雖是滿口贊言,但説在他口中,卻依舊不卑不亢,滿含傲意。

錢鏐笑道:“哦?法師但講來。”

“阿彌陀佛。貧僧聽説陛下正第三次擴建京師,若陛下仍在原址之上改舊為新,有國柞可及百年。但,貧僧通五行奇幻之術,在這武林水邊徘徊多,依貧僧看來,這武林水實乃龍脈所在,若陛下肯將這武林水填了,擴建宮室,國柞,則當十倍於此不止!何止百年,千年也可及也!”一言既出,滿堂皆驚。吳懷英和他身邊三位朝臣,俱是目瞪口呆,一齊愣愣地望着君王,再看看自個面前的貫休,一個個皆變了

可惜君王的俊顏之上,並無太多波瀾,只淡淡接道:“是麼,可及千年?”貫休回禮道:“稟陛下,千年還有不止!”錢鏐失笑,不地接道:“貫休,依朕看來,爾,雖系出家之人,卻無半點‘無爭競心’在內。”語,雖平淡如初,十四聽來,君王的語氣中,已明顯有了不加掩飾的嘲諷之意。

貫休忽地跪倒,揚聲高呼道:“陛下所言極是,貧僧,確是六不淨,凡心難去。但,貧僧從不打誑語,貧僧方才所言,字字句句俱是實情,懇請陛下三思!”連吳懷英在內的三位武臣聞言,也緊隨其後,一齊跪倒,在旁竭力附和道:“陛下,這和尚所言並非全無道理,臣等也請陛下三思…”十四聽得心內一陣陣發怵。這武林水,乃百姓賴以生存之水,一旦錢鏐採納了貫休的提議,則方圓百里之內的上百萬吳越子民,將再也看不到昔的波光瀲灩,聽不到那扁舟之上的漁人唱晚,甚至將自此――無以為生,無以為繼。

十四,忽然對眼前所跪之人,生出一絲嫌惡,再緊張地看向君王,唯恐他果真因了自個的江山社稷、宏圖偉業而應下。十四心內的熱血再也抑不住,自腹內一直湧上頭頂,顧不得規矩,自君王身後繞至他身側,就要言。

錢鏐卻只一笑,揚聲道:“貫休,朕,雖不是出家人,也知心懷體恤。百姓資湖水以生久矣,無湖即是無民,豈能再有千年?爾等可知,自古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順應天道者,始能得天下,逆而背之,必將失之。爾,系出家人,應該比朕更懂得這個道理才對!”其一語才出,話音未落,十四,就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在旁顫聲言道:“陛下――”未等我講完,錢鏐看我一眼,眸中,盡是厲,十四登時噤聲,暈生了雙頰。自個一時動,竟又得意忘了形,忘了規矩。垂下臻首,一面兀自垂淚,一面退回至君王的身後。他待十四雖然嚴厲,可是十四心內,卻覺得比飲了還要甜。十四,果然不曾錯付他,他,果真是十四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