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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如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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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劉炎已經走了,他這會兒應該在店裏忙着招呼客人,或者,在廚房裏炒菜?我不願意去想這些了。這子就像一場談不上一點美妙的夢一樣,可恥,可惡。

電話鈴一直沒有響,趙總肯定沒有想到,我這會兒披着一頭亂髮盯着電話看,我還是希望他會打來一個電話,哪怕只是簡約的一句話,説你怎麼樣了,明天來上班嗎?這樣也行。

可是我知道他不會的。我只是他的其中一個助理,一個無所事事的助理,每天穿着乾淨的白長裙在辦公區如幽靈般地晃盪一圈,再一圈,然後挎上小包,踩着中跟皮鞋嗒嗒地消失在花崗岩的盡頭。

像上班的子一樣,外面的天還算好,城市的藍天永遠都是這樣淺淺的,濁濁的,呼時總會覺得滯漲,很費力。

我的手很酸,手腕橫着一圈紫裏透青的淤血,劉炎的胳膊上大概給刀劃傷了,不知道有沒有問題?他是怎麼去店裏的?可能只是用袖子擋住傷罷了。

我再次躺下了,起牀本沒事可做,穿過紗窗户的那一點點風吹得還算舒服,我乾脆再睡一覺好了。

但還是睜着眼睛,很可恥,我心裏只有這一個詞,睡覺可恥,爬起來無所事事也可恥,這樣的生活本身就是可恥的,最可恥的是我睡不着,躺在這裏暗自詛咒自己的可恥。

電話鈴叮鈴響了一聲,然後就是滴滴答答落水花的聲音——這是我房間裏的分機聲音,這個話機是趙總前兩天收到的禮物,據説是從新加坡帶來的,他拆開來只是掃了一眼,就隔着屏風把盒子一扔,這個兩滴水形狀的電話就被扔到了我身後的沙發上,他連頭也沒抬一下,只是略微挑了挑眉,用一口蘇北口音説,”給你,我不要。”猛然聽起來這句話有點兒像割禮,我不要。我當時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我是一貫注意自己形像的,女孩子在外要端莊得體落落大方自尊自愛——這都是爸爸説的,他總是指着天花板重重地説,氣質,文化,這是我們家人和小市民最大的區別!

拿起話機,一個很悉的聲音,不同的是,她的聲音有點病態的興奮,低低的,沉沉的,嘶啞,卻不時地飛揚起一個尾音,她的話嚇了我一跳,”我現在給你打的是國際長途。我正在一個天台上,對面全是沙土和玻璃的顏。”

“你在土耳其?”這是我對沙土和玻璃的條件反,我承認我很無知。

“不是。我在北京。風沙很大。這樓很高,樹又很小,看不見綠。對面也是座大廈。它的玻璃是藍的,風沙罩了一層,很土。沙子了我的眼睛,你等一下。”然後我聽到一個男人嘰哩咕噥地説話,還有羨梅輕輕的笑,沒有情的笑聲,不知怎的,我竟從這笑聲中找到一抹壓抑的暗紅來。

“你相信嗎?今天我很不同。”羨梅發出奇怪的嬉笑聲,一個像她這麼嚴肅且無聊的女人兼記者一般都只關注社會問題,我從沒聽過她這麼不嚴肅過,這笑輕佻得像在勾搭野男人——我爸爸説,女人的貞潔與守價值連城,就連笑的樣子也能透你的放蕩——這句話是我準備嫁給劉炎時他説的,他還説,劉炎豬狗不如,跟他不如去賣,至少還能得到。

“我站在三十層樓的陽台上,上午十點鐘,陽光灑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從來沒有這樣直接而又全面地受陽光——我的肌膚被陽光穿透打開,汗都鑲成了的黃,身體對温暖的收力讓我驚訝,我從來沒有這樣發現過自己——我是個黃種人,很柔和很柔和的那種黃,和陽光落到地球上時的顏如此接近——我一定是太陽的女兒。我腳趾頭都鬆軟了,踩在被太陽烘熱的水泥地上,還有,我的頭髮披在肩上,剛剛乾洗過,很輕盈,像螢火蟲一樣閃着微亮…”我打斷她的話,”你沒穿衣服?”她哈哈笑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了手機特有的嗡嗡聲,有兩秒鐘的樣子,還有一段空白,無線通信若不是噪音,就是乾脆無音。她的笑聲突然變成了急促的短音,她掛機了。

我突然想起來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狗不通,竟然把北京和杭州之間的通訊稱之為國際長途。記得香港剛剛回歸的時候,同事就對香港電話仍然屬於國際長途極為不滿,他到處説電信行業首先進行了分裂祖國的活動,應該統統拉去槍決了,我對此表示理解,因為當時他的太太在香港大學進修。

放下電話我的目光落在了電視機旁邊,一個小小的透明相框,裏面夾着一張大學時舍友們的合影——這很奇怪嗎?許多人一進門就驚訝而又沉默地盯着照片狠狠地看,然後裝作不在意地樣子把視線移開,直到羨梅第一次來我才算明白了他們目光中隱藏的涵義。她沒問我,只説了一句,”把照片換到別處去吧,卧室裏沒掛結婚照,只有這張照片,明顯讓人家以為你們婚姻不幸福。”那麼,我的婚姻幸福嗎?我下意識地想起了哥哥的話,他説,下等人,豬狗不如的下等人懂愛情嗎?你算是被便宜賣了。上份工作就是為這個丟掉的,哥哥打電話到公司來,對總機説,我找一個下等人的老婆,嗯,是廚師的婆娘。我因此而出了名,接到他的電話沒説兩句就掛了,但掛了電話之後就開始覺得全公司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她們的眼睛裏混雜了許多的表情:同情、渺視、不解?反正其中任何一種情緒的來源都是擺出的高姿態的一種俯視態度。

我不得不因此辭了職,公司裏沒有人知道我結婚了,甚至有男朋友,可是我哥哥的一個電話,就把一切心掩埋的東西全部從芬芳的花朵下挖了出來,這東西散發着臭氣嗎?我不清楚。只是,我真的,不想讓誰知道。我知道我外表的素養與雅緻能夠掩飾這一切的卑微與市俗,它們就像花香一樣擾亂了人的味覺,沒有知道這中間原本應該是什麼味道。

2.

羨梅在我結婚前曾經花費了大力氣來勸阻我對婚姻的嘗試,就是在結婚以後,她也多次拒絕到我的新家來看看,唯一一次進門,她形容古怪的望着劉炎,一臉悲天憫人的同情,得劉炎坐立不安,沒半小時就藉口買東西出門不歸,直到十點以後才回來。那一夜,我們無話。

羨梅是我的朋友,她是個很怪很怪的人,她和我同舍的時候就顯得很怪,每天抱着些閒書在宿舍裏苦讀,年輕的女孩子們忙着化妝男友時她卻幾乎能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別因此以為她是賢淑的舊式女人,她的觀點個都相當烈,大部分時候,她只是覺得懶得心管些小事罷了。

有一年暑假,羨梅在學校裏沒有回家,後來聽人家説她這個暑假除了到宿舍區門口的小店買麪包食品以外都沒有出過宿舍門,別提學校的大門了,而且,每天只是穿着一件淡黃的短衫和紅條紋的短褲在傍晚準時出現在小店,頭髮蓬鬆紛亂,一臉的茫然無知——男生背後説,這個女人比梅超風還怪。這麼説下去似乎是在破壞她的形像,但事實上,她是我們班最漂亮的女生,甚至,在系裏,也是屈指可數的美女——靈秀的眸子,飄灑的長髮,高挑的身材,還有白的長裙或寬鬆的牛仔褲,這是校園裏風靡至今的美女形像。

羨梅在不斷地戀愛,但她在學校的愛情沒有哪場持續過三個月以上,約會也沒有超過十次的,她對這些話題很避諱,從來都是閉口不談,但從男生那裏的傳言我多少知道了些端倪:她對身體的接近有極度的反,牽手可以,一旦男生試圖摟抱她,她立刻就會臉蒼白,念念有辭地聲稱這種行為玷污了純潔的愛情。

我或許就是為了這個接近她的吧,我想,我對男生們魯不堪的樣子也有極大的反——他們穿着拖鞋就在場上走來走去,頭不梳臉不洗背心褲衩一套就拎着飯盒進了食堂。我堅定地相信,在愛情產生之前或是之初,這種與體的對面接觸破壞了愛情的純潔美好,就是這種毫無掩飾的身體暴及低俗行為破碎了我們對愛情的憧憬。

但我一直是有個男友的,當時,他在上海讀大學,是我高中時的筆友。我當時極為堅定地相信他的愛情,並且以他為驕傲——我們的愛情純潔無瑕,甚至沒有多見過幾次面,他比我大兩歲,在我們初通信的子裏,他從來沒有試圖問我要照片,而在信件來往之後漸漸產生愛戀,他也只來了兩趟。每次只在一起花幾小時散步,從東到西,再從西走到東,我還記得他匆匆過街走到崗亭邊給我他的照片時的模樣,羞澀困窘,抓耳撓腮,滿臉通紅。

他和我的愛情像水一樣不急不緩地滋潤着大學時的子,每次他來,在校園裏的樹蔭下散步時碰見同學,他總會顯得比我還尷尬,一臉的焦迫不安,總像要拔腳而逃。

羨梅成了我的好友之後,對他總有些説不清的猜疑,她曾經悄悄地在一次抵足夜談中問我,他怎麼愛得沒有情?我反駁了她一句,我們一直牽手的,怎麼沒有情?

他死後,我去他的墳看過,很寂寞的角落裏,水泥碑上刻着他的名字,它只能告訴路過的人,他活了二十五年。

他死以後,我突然在分手有兩年的情況下瘋狂地愛上了那個已經埋藏了身的人的所有過去,我會在半夜哭醒,想他紅着臉大睜着眼睛看着我的模樣,想他那年離開時灰的大衣裹在漫天的雪花裏面,他厭倦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那個不自然的冬季——我們無緣無故地分了手,因為他堅持他的厭倦,他説他會窒息在我的熱情中,而我的熱情只是佔有慾,並非是愛情。

分手兩年後的一個夜晚又落了雪,我半夜被凍醒的時候看見窗户外面一片明燦燦的銀灰,湊近才知道那是已經積了半夜的雪,已經堆了厚厚的一層。我就在往窗外看的時候突然明白了當初他堅持分手的理由——他對我毫無休止的索取關愛厭煩了,因為他那時也想索取,分手就是他想要索取的一個暗示和契機,但是我錯過了它。

那個夜晚我哭得很厲害,我想起來我失去了一顆心,這個現實讓我痛苦難忍,我身邊有許多男人,他們約我出去喝茶聊天,還沒有一個小時就想把手放在我的腿上,為我補習高等數學的老師堅持給我上了兩堂課就在學校後山把我緊緊地按在了樹上,騰出一隻手來胡亂往我前伸去——這些男人的心不是我的,而他的那顆心卻真的曾經很忠誠地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