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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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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她抬了抬眉,困難地回憶最近的子,有什麼不對嗎?只是有家難回,天天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去,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最近和以前能有什麼大的不同呢?只是以前不回家是為了玩得開心點,家裏反正也是個冷淡的陌生地方,而現在,不回家是因為沒法回去,不是他成心騷擾就是故意換鎖,整天折騰個不亦樂乎。

李耘看她沒吱聲,自顧自地又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文件夾,今天早上我聽見科長打電話給你家裏,問你最近怎麼不回家。你丈夫説你在鬧情緒,叫科長幫他勸勸你。

她心裏騰地就升起了火,把電話移到面前開始撥號,丈夫果然在家,紛亂的背景聲證明他決不是一個人在家的,肯定又有幫人在家打牌,她心裏至少還清楚,丈夫在男女關係上倒是比較冷淡,唯一拋不開的就是麻將和紙牌,昨天他惡意的電話也只是讓她慪氣,並不會真的有什麼女人在家裏過夜——真的有女人,會説嗎?像她這樣,就決不可能把自己在外面的子告訴丈夫。

丈夫聽到是她的聲音,不耐煩地問她又想幹什麼。她惡狠狠地咬着牙看看李耘,故意大聲地説,我不管你昨天帶的是哪個女人回家,也不管現在你究竟怎麼過,請你別有事沒事對着領導裝好人。

他在那邊反倒心平氣和了,什麼裝好人,你們領導要好人有什麼用?人家不過看你家庭不和正好當笑話,你要是離婚正好收回你的房子。拜託你自己別把這些官僚惹到家裏來就好,不行的話,陪他上牀搞定他。説完,丈夫急匆匆地説了句輪到我出牌了,電話裏就只剩下了盲音。

她澀澀地看看李耘,頓時有些羞愧,自己還是不明白事情的,李耘現在聽到這些會有什麼反應?她早就盤算着換處房子了,她現在分的房子離市區有一個小時的路程,平時上班有班車,節假出門看個朋友上趟街就很不方便,或許這裏面都會有利益糾纏,她何苦這樣着急地發自己的情緒?

李耘沒有抬頭,一臉漠不關心地擰開收音機,電台裏傳出來年輕的女聲,説着些傳達祝福的話,她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唸了出來,一位叫周華的朋友祝家住海天小區的冷靜生快樂。周華?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是誰,男人認識的多了也有壞處,她總是不太能記得他們的全名,倒是綽號小名記起來比較清楚。反正這個周華出局了,竟然點歌,難道她冷冷還漫得像個學校的女生一樣。

李耘抬起頭笑,這人的名字跟你差不多。冷這姓應該不多吧。海天小區,好像就在你住的那一帶哎。

多嘴。她想,臉上卻自然地浮起笑來,不多也不少吧,我家就有一堆。小時候還有同學姓冷的。

是吧。李耘沒有在意她的回答,倒是開始談起了單位的事,冷冷,你聽説沒有?樓上的小張分不到房子,説是沒結婚不能分房,一着急跟朋友的女朋友領了結婚證,昨天剛拿到鑰匙,我聽見他關在辦公室裏跟人家説呢,裝修好了就打離婚證,聽説領個假結婚證也就收三千塊,這樣比真結婚划算多了。你説,結婚以後財產還得給人家分一半,多沒勁。噢,對了,還有,樓下的老王離婚了,説是給榨得赤條條,連着三天來的時候都是醉得幾乎人事不省。還有呢,隔壁的小沈辭職了,剛剛辦好出國手續,她那個老外丈夫據説很窮,從來就沒送過她什麼,倒是她三天兩頭買東西送給那個男人,真是奇怪了,就憑他長着外國人那身臭哄哄的就值得貼錢啊?以前怎麼給她介紹對像也不要,一有個老外馬上就追啊趕啊,就那麼稀希,真不怕狐臭。

她聽着李耘這些絮絮叨叨,心思不由自主地轉到了自己的麻煩事上。離婚這筆錢是肯定要付的了,為了把房子贖回來,很可能要把所有的錢都貼到這個男人身上。但這個消息還不能透給單位,反正無論怎麼離,單位也不是負責發離婚證書的部門,這倒是好辦。早知道就應該像那個小張一樣,乾脆花三千塊找個人領結婚證,然後再辦張離婚證就好了,反正這房子也是便宜賣給員工的,省下來何止三千元?現在倒好,把財產硬是貼出去了。不過,誰知道呢?説不定那個小張也遇人不淑,那女人要是一口咬定要一半財產才離婚又能拿她怎麼辦?耗來耗去都是自己的青力。

人都走光了,她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又開始發呆,今天晚上是不是還是要去酒吧?再渡過一個醉眼朦朧的夜晚?等到清晨再出來吹吹冷風?還是隨便落到哪個男人的私人住所,換來些小恩小惠的禮品?算了吧,還是先洗澡,然後看看有沒有人打電話約她吧。

熱氣騰騰撲了一身,她的臉衝着鏡子做了個鬼臉,鏡子裏只有個模糊的影子,還有紅紅的一排豎字,一九九三年,城南行。口紅已經成了殘片了,得抹掉。

那個男人的家住在四樓,她抬頭望望,四樓的燈亮着,他在電話裏説他已經燒好了飯等着她了。她輕輕踏上樓梯,燈亮了,展現在面前的是空蕩蕩的走道,只有一把已經禿得厲害的掃帚歪倒在紅漆斑駁的門上。沿着樓梯上去,隨着腳步聲,一層層的燈亮了。忽然二樓的門裏傳來一個男人動的聲音,又進了一球!然後是一個女人的尖聲訓斥,行了,神經病!關你什麼事?混球的拿錢,又不是你拿錢。屋裏又陡然安靜了。

她小心地扶着扶手,攬起衣角,不讓衣服蹭上牆上的灰,心裏也嘀咕了句,神經病。但她不知道自己在罵誰。初戀的男友也喜歡足球,但他每次慨萬千的不是足球這種成人遊戲,而是這些人到底混到了多少錢。她那時就常常取笑他,你管的着嗎?你能管的完嗎?不幹事光拿錢的難道就他們了?全國上下形勢一片大好,大家都歡天喜地在拿,你一個人瞎愁什麼?他也就不再説什麼了,樂呵呵地説是呀,咱不是沒有機會嘛,等混到球庫管理員那位置,你就有好子過了。

男人開門的時候她差點沒認出來,上次見他的時候天很黑,竟然沒看清楚他原來皮膚這麼白,白得像個十八九歲的年輕女孩,上次見到他時是朋友們聚在一起泡茶館,那天他打扮得油頭粉面,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到腦後,眼睛裏的光都染了些粉粉的燈光,而今天,他卻顯得很家常,一件灰的外套鬆鬆地披着,進到屋裏,她不有些失望,這個家裏堆滿了早已過時的傢俱,水泥地灰撲撲地,昏黃的燈光,電視很小,冰箱還是單門的,連空調也沒有,書架上堆得亂七八糟的書都包着報紙,一眼望去,就是寒酸的讀書人,沿襲的都是八十年代初的生活。

男人沒有注意到她臉的微變,張羅着叫她坐下來,遞了一杯水過來,喝口水吧。

她暗自嘀咕,怎麼朋友會介紹這樣一個男人給她呢。這些年白白費的歲月難道還不夠嗎?女人的青需要光彩來點綴。男人端出一盤灰溜溜的菜來,來來來,這是我的家鄉菜,這兒買不到的。你嚐嚐。

她疑問似地呻,是嗎?鼻子的氣息都短了半截,現在還有買不到的東西?

當然了。他的語調還帶了些笑,買不到的東西多着呢,你有多少錢也買不到真心。

她愣了愣,沒再開口回譏他,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酸酸的,像很早很早前那個她深愛過的男人為她從家裏帶來的泡菜。她眨眨眼睛,要從腦海中把這個突然飛來的念頭甩出去,但很久很久前的往事卻不由自主地浮出眼眸。

那年夏天,他帶着她到體育館玩,他體工隊的朋友們和他在玩籃球,她一個人遠遠地坐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蕩着,她記得那天的天很藍,藍得連一絲白雲也看不見,後來他跑過來,就在她身後推她,一下比一下用力,推得她高高地飄浮上了天空,就在地面和天空之間搖搖擺擺,她硬忍着沒有叫一聲,一直瞪着眼睛望着天空泛濫的蔚藍,但是她分不清自己漂的距離,因為天空沒有區別。她大聲地説,天空沒有記號,我不知道我在雲彩和雲彩之間飛了多麼遠。他搖搖腦袋,説又説傻話了。他總是很沒有想象力,她喪氣地想,但沒一會兒,她又開始幻想自己像神仙一樣飛了起來,張開雙臂,身上披着粉紅的紗,頭上裹着一層層的薄雲。

眼前的這個男人還在熱心地為她挾菜,她的眼神卻變得遙遠而茫,有一瞬間,她幾乎忘記自己身處的地方,自己已經走過的時光,她口而出,再推高點吧,飛遠一些。男人驚異地問你説什麼,她的臉騰地升起紅雲,説沒什麼,在想白天看過的一條廣告呢。男人笑笑,沒再問下去,擰開了音響。

男人摟住她的説我們跳舞吧。她怔了一下,卻沒有如同自己的計劃掙扎,她原本是想説憑什麼的,可是她卻只是順手搭上了他的肩,説今天真有點累呢。

白天在人眼前追求完了偉大和崇高,在黑暗的遮蓋下我們不妨更像一個普通的生命,沒有計劃,沒有未來,只是卸下面具口氣。男人説,他摟着她的手更緊了,身體和她的身體沒有了距離,如密語般地湊到她的耳邊,白天和晚上不一樣,我常常分不清白天和晚上飛揚的是不是同樣的靈魂,哪一個我更真實一點,但無論怎麼樣愛着,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生活,就像桌子上的飯菜一樣。

她伏在他的懷中,想哭的衝動如波紛紛湧來,可是,她的淚腺早就乾涸了,她不會哭的。在他的懷裏,她找到了短暫的安全。

冷靜。他吻着她的脖子時突然響亮地叫她的假名,她忍不住浮出笑意,睜開眼睛淡淡地望着他,我就是,就是我,冷靜冷靜。

他的輕輕啄了啄她的臉頰,想來我這裏的時候就來吧,我不能承諾給你什麼,除了片刻的温暖。

你是個作家嗎?她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從身上落下,她就像一個被剝掉了皮的洋葱一樣漸漸地縮小,縮小,縮成了摻着粉紅的一團白內核,他低着頭説,是的,我是個作家。

丈夫消失了幾天後終於再次出現,而且,是出現在她的辦公室。他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習慣地甩甩頭髮,快下班了吧,我們一起回去。

她咬了咬嘴,才沒把冒失話吐出來,只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白了他一眼,李耘地抬起頭來,喲,好久沒來了嘛。

是啊,前段子吵架,她不讓來。丈夫安穩地在她旁邊坐下來,這兩天不是趕緊討饒嗎?李耘笑笑地撇了她一眼,嘮叨了幾句哪家能不拌嘴的廢話就又低頭翻報紙了。她沒好氣地拎起包就往門口走,走吧,回家。

走到門口,丈夫冷不丁地冒出句,你真的回去?她停下腳步,你什麼意思?剛剛有些融化的心又凍了起來。

沒什麼,我想借點錢。丈夫一點兒也沒客氣,口氣雖説並不像吵架時那麼強硬,但也稱的上理直氣壯。

借錢?她掏出空空的錢包翻給他看,慶幸地想幸虧上個月認識的那個男人今天約她出去玩,還給她買了個新錢包,否則又是個難纏的事情。她的心有些冷淡,連吵架的力氣也沒有,只想快快從他身邊逃開。

算了吧,你身上啥時候沒錢?丈夫只瞄了一眼便冷了臉,只是借點錢,你總不會看着我開不了鍋吧?

關我什麼事?你自己不賺錢?她吃吃地冷笑起來,心裏的厭惡讓她的胃陡然疼痛起來,臉一下就變得慘白,她捂住胃説,你走吧,我今天晚上還是把房子讓給你住。

我們也可以不離婚的,只要你回心轉意。丈夫躊躕了片刻,抬起臉來,我陪你去醫院吧,你看上去不太好呢。

我們的婚姻有維持的必要嗎?她靠在牆上,鞋尖踢着顆小石頭,灰暗的水泥牆高高地壓在頭頂,她覺得幾層樓都在往她臉上身上倒下來,而她卻連離開的力氣也沒有。

我們都是喜歡往外跑,誰也不管誰一樣過,否則就大家都回家好好過子。丈夫扶住她的胳膊,關切地貼近她,你沒事吧?

不用你管。她掙開他向前跑了幾步,用盡力氣吼叫,你去死吧!我恨你,我恨只有房子沒有家,我恨你給的自由!她看見路人紛紛轉過頭來看她,這會兒街上的人很多,正是上下班的高峯時段,她顧不得那麼多了,跳上一輛出租車揚塵而去,連看也沒看丈夫會有什麼表現。

她在酒吧裏喝酒,酒很濃很濃,可是她能找到的温暖卻越來越少,她拼命地喝,喉嚨火辣辣地燒痛起來,可是心裏還是麻木得覺不到一點點回暖的跡象。她看見一個陌生男人的臉在朝她微笑,她努力想綻開公式化的不屑笑意,可是她的臉已經僵直得不由自己控制了。她只是端起酒杯,歪歪倒倒地站起身來,你寂寞嗎?那就過來喝一杯吧。陌生男人笑了,她腳下一滑,在失去意識之前,她記得她是貼近一個温暖的身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