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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茶樓獨行再剜心府邸相見斷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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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巫到了夏御叔在宛丘的府邸。

易了容的紫薑早已等候在大門口,見他來了,趕緊上去,説姬心瑤在主屋後堂等他,屈巫遲疑了一下,隨着紫薑往裏走去。

前晚,屈巫離開株林莊園,在馬車裏沉沉地睡了過去。天亮時分到了宛丘,他依然沒有醒來。築風和幾個弟子小心翼翼地將他抬到裏屋,讓他美美地睡了一覺。

一年半多的時間裏,屈巫從沒睡過一個囫圇覺,不是在擔心姬心瑤蠱毒發作中驚醒,就是為躲避方方面面的牽扯和追殺而不敢深睡。心兒總是像個氣球一樣,飄飄忽忽地浮在空中,落不到實處。

終於回來了。終於實現了自己的諾言,終於可以安心地睡覺了。可是,他的心卻碎了,碎得讓他睡過去不願醒來,碎得讓他不願再有任何的夢。

屈巫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彷彿是欠了一百年的瞌睡債,他死死地沉睡着。嚇得築風坐在牀邊一直把着他的脈,唯恐他就這樣沉睡過去醒不來。

屈巫終於醒了過來,渾身骨骼竟似生鏽一般的艱澀。他下牀剛想活動下筋骨,築風已端着藥碗走了過來,硬着他喝藥,還説郎中診斷是心傷,警告他必須靜養,不得再動氣。

屈巫看築風像個碎嘴婆一樣囉囉嗦嗦,微笑着搖了搖頭,聽話地將那藥喝了下去。

然後,默默地洗澡更衣,直到出門才對築風説了句:“我去接徵書,即回郢都。”上午的宛丘不是太熱,街上依然人來人往川不息,一絲似雲似霧的氣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覺得有些憋氣。

屈巫信步走着,不經意間,株林夏姬,這幾個字就飄到了耳朵裏。他停下腳步看去,一家茶樓裏,幾個書生模樣的人正津津樂道地説笑着。

屈巫沉着臉走了進去,坐到了旁邊的一張桌上,店小二很快送上來一壺茶,屈巫給自己斟上一杯,端在了手上。

“嗨,那個女人的本事可大了,男人見了她沒有不掉魂的。孔寧、行儀父,還有…”説話的書生將手指了指天上,其他幾個人都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

“胡為乎株,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

駕我乘馬,説於株野。乘我乘駒,朝食於株。”一書生搖頭晃腦地了起來,幾個人哈哈大笑拍手稱好。

屈巫端着茶杯的手劇烈地抖動着,茶水潑了一桌。他做夢也想不到,除了自己親眼所見的陳靈公,居然還有孔寧、行儀父等人。

一個陳靈公已是那樣的不堪,竟然還有其他人!屈巫無法想象其他人會是什麼樣子。他那顆早已破碎的心又被-上狠狠的一刀,開始滴血。

屈巫的眼睛幾乎凝成了冰,他冷冷地朝那幾個書生看去,放下茶杯,悄悄地運氣在手掌。太惡毒了!夏南就是徵書。縱然姬心瑤放不堪,與一個孩子何干?竟然寫出如此惡毒的詩。

“這位兄台,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一位書生髮現了屈巫的異樣,走過來關心地説。

屈巫猛然了氣。算了,幾個酸腐書生,本經不起自己這一掌。他壓下心中的怒火,站起來走到那幾個書生面前低沉地説:“孩子何錯?書都白讀了!”説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茶樓。

猶如驚濤駭般的衝擊,屈巫覺自己已經窒息在那巨大的漩渦裏。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自己不過離開了一年半多,這個世界就全都變了樣!

屈巫機械地邁着自己的‮腿雙‬,木然地走到了夏御叔的府邸,他本沒有知覺,自己的衣服已然汗透,整個人彷彿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紫薑見屈巫神情異樣,想説什麼,終於還是沒説出口。默默地將屈巫領至主屋後堂,倒上茶水,便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她默默地祈禱姬心瑤能向屈巫解釋,屈巫能諒解。

姬心瑤一身黑衣裙,低下的領口上一串明亮的珠子,發出刺眼的光亮。她坐在椅子上,看屈巫進來,只微微地一笑,伸手指了下客座,開門見山地説:“屈門主,你何時收的徵書為徒?我怎不知?”屈巫並未坐下,機械地回答説:“那年送你大哥音訊時。”

“你收他為徒,毋須告訴我這個母親?”

“七殺門收徒,歷來如此。”

“如果我不准許你帶走他呢?”一問一答,並無多話。屈巫的思緒還停留在茶樓裏。‘胡為乎株,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不准我帶走,留下讓人恥笑?屈巫冷哼一聲,説:“你以為呢?”姬心瑤一下站了起來,她氣呼呼地説:“屈巫,為什麼你總是要管我的事?御叔就丟了這麼個念想給我,你還要帶走他。”我總是管你的事?是的,那是以前,算我鬼心竅。以後再也不會了。屈巫的心又是一陣撕裂般劇痛。

好久,屈巫才平復了自己的情緒,認真地説:“徵書天生神力,若是好好教養,後必為有用之材。也算你對得起夏御叔了。在你身邊…”屈巫説不下去了。他到底口下留德,還是不忍心傷害她。

姬心瑤聽出了話外之音。她背過身去,用衣袖揮掉不爭氣的淚水。轉過身來,妖媚地一笑,走到屈巫身旁,輕佻地轉了話題説:“謝謝你,給我找來冰蠶。只可惜,我還是不能跟你走。”屈巫的臉陰沉,兩隻手捏得生疼,渾身散發出冰冷的寒意。你哪裏還有一點以前的樣子?你現在就是想跟我走,我也不會要你!算我屈巫當初瞎了眼睛,竟為了你這樣的女人,拋下一切,貽笑大方。

“不過,為了報答你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嗯?”姬心瑤伸出右手,在屈巫的臉上劃拉着,食指停在了他的嘴上輕輕地摩挲起來,身子也軟軟地貼到了屈巫的身上。

屈巫的心在顫慄着,身子也微微地顫慄起來。姬心瑤,他魂牽夢繞的女人。無數次‮夜午‬夢迴,她與自己相擁相依,情濃似海。現在,她就在自己面前,貼在自己身上。

屈巫顫抖着伸出手去,本能地想摟住她。可是,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上,寫滿了妖媚和蠱惑;那雙本該脈脈含情的眼裏卻是無盡的嘲和不屑。

屈巫的手到底還是伸了出去。他拎住姬心瑤的脖子,不顧她的臉被掐得通紅,急走幾步將她扔到椅子上,咬牙切齒地説:“姬心瑤,任頑劣不能無底線,你玩夠了沒?”姬心瑤摸着自己的脖子,嗆了幾口,待臉漸漸地恢復了原樣,她又從椅子上站了下來,走到屈巫面前,呵呵地笑着説:“屈門主,當真是坐懷不亂的君子?”姬心瑤曳斜着眼睛,看着屈巫,手慢慢移動,竟然一點一點地開始自己的衣裙。

屈巫臉驟變,他閉上眼睛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轉身向門口走去。沒想到,姬心瑤一個閃身,竟然攔在了他的面前,此時,她的身上只剩下了褻衣。

屈巫熱血上頭,忍無可忍。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到了姬心瑤的臉上,瞬時,那潔白如玉的臉頰上現出了五個血紅的指印。巨大的慣力使得她跌倒在地上。

屈巫低聲怒吼道:“犯賤去找你的那些姘夫,我他媽嫌髒!”説罷,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直在門外的紫薑見屈巫怒氣衝衝地走了出去,趕緊走進屋裏,見姬心瑤淚水漣漣地趴在地上,臉上的指印鮮紅滴血。不心疼地説:“屈巫打的?他怎麼敢!”姬心瑤的淚像滾珠一樣落了下來,説:“不怪他。他是由愛生恨,急怒攻心。”紫薑扶着姬心瑤坐到椅子上,又將衣裙給她穿上。悶悶地説:“你既然知道,為何還偏要這樣!”姬心瑤搖着頭説:“我不能讓他壞了我的大計。他武功蓋世,想要誰死如同碾死一隻螞蟻。可我現在不需要他們死。死,太便宜他們了。我要他們國破家亡,生不如死。”

“小公主,你這樣太苦自己了。忘了仇恨,隨屈巫走吧!”紫薑哭着説。

姬心瑤一聲苦笑,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説:“以前,我一直不理解他。可就憑他去天山尋來冰蠶,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得上這番情意。錯過了就永遠地錯過了。我現在這個髒身子,哪裏還能配得上他。就讓他恨我,徹底忘了我吧。”

“快,你快去找他,讓徵書和伊蕪都跟他走,讓他們遠遠地離開我,再也不要回來。”姬心瑤突然急切地説。

看着紫薑應聲消失在門外,姬心瑤淚如雨下,一縷鮮血汩汩地了下來。嘴,早已被她咬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