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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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左嬤嬤和嚴嬤嬤,鬥嘴的兩人都臉微變,稍停了一會。
“有若荷姊姊跟在公主身邊,我們才敢橫着膽子在此説説笑笑,貞秀姊是要去給公主送氅衣嗎?我來拿着好了,給我們機會出出風頭,博公主兩句好贊。”貞秀輕笑伸指刮她臉龐。
“個子還沒蘆葦高呢!也不怕髒了皇上賞賜的大氅,到時討不了賞先捱罵,罰在宮階前跪上大半宿,把你凍得發寒病。”
“貞秀姊好壞,取笑人家,等我長了身子,換我笑話你生得矮。”素心想繃着臉佯怒,可是一雙水波若的笑眸遮掩不住,嬌憨可人。
“等你長高了再説,我們快過去了吧!遲了真要受大罪了。”貞秀一手挽着大氅輕披在腕臂上,一手拉着稚氣未的素心,以眼角笑睨神不豫的芳菊一同去找公主。
清華離宮高高築於月華山的山巔,兩面環山順勢而上,另一面是懸崖峭壁,高約百丈,底下是一條長年不結凍的湍急河,每逢夏季大暑時河水澎湃,因山上積雪雪融後入河中,因此容易乾旱的夏天反而比少雨的臘冬水量豐沛,下游百姓不愁雨水匱乏,家家豐衣足食,耕有餘糧。
通往離宮的暗道只修一道,出口處隱藏在林木繁密的野林中,一出了林場便有一條寬敞大路,平時有重兵駐守,尋常人等不得擅自出入,除非有皇上的手諭或是皇后的懿旨,否則擅闖皇家地者,斬!
而離宮內的佈置和規格與皇宮內院一般無二,庭閣水榭層層相迭,高樓迭起,亭子一座又一座,修湖養荷,魚跡多若繁星,漫無邊際的湖面上扁舟輕漾,湖心映出山光水,美若仙境。
唯一的不同處是少植高木巨樹,多以花草為主,庭園閣樓處處花團錦簇,花香四溢,景宜人。
若往深處想去,不難看出皇家女兒的早慧,不及高的花叢疏影重重,花枝纖嫋難藏身,一眼望去明明白白,不若樹木好藏人,給人可趁之機。
貞秀一行人若要尋得杜清淺,得先自這處庭園旁下了青玉石階,沿着六角琉璃宮燈照着的路,穿過巡邏的侍衞,來到漢白玉鋪成的彎彎曲曲小徑,直通錦紅玫瑰石鋪地的“觀月亭”
“公主,奴婢給你送氅衣來,你先披上,免得着涼了…”咦!鮑主的衣服怎麼換了?剛剛是五雲紋鳳袍,淺綠錦緞繡着紫紅牡丹的百花裙,這會兒竟成了青緞面的百花裙,上身着孔雀織金夾襖。
亭中的纖柔身影一轉身,噗哧一聲掩笑道:“貞秀姊姊的眼長到哪去了,居然白長了一雙狐狸眼,一入夜就不好使了,公主,依奴婢所見,快召太醫來治治她的眼瞎目盲,不然一雙好眼就這麼沒了多可惜。”涼亭外,一盆開得正豔的海棠花旁,立着一道娉婷影兒跟着附和。
“貞秀,你又把本宮和若荷混了,我與她真有如此神似嗎?”一回兩回的錯眼,不免叫人莞爾。
雖是年僅十一歲,月光拂照下的杜清淺已顯皇家王女的泱泱氣度,面容如畫,眉若翠羽,美目盼兮,巧笑倩兮,雪肌透着玉澤,雙瞳凝水般翦翦生波,美玉一般的小臉竟不足巴掌大。
宛若月下仙子,她明眸輕睞,眉心一顆紅痣宛如雪中紅梅,清清淺淺的月華灑在如墨髮絲間,朦朦朧朧,似真似幻,墨玉眼兒轉着清透慧黠,似能將人一眼看透。
“誰讓你和公主有幾分神似,乍看之下還真花了眼,以為公主一分為二。”她們神韻上有三分相似,尤其是秀外慧中的嬌柔五官,猛一看,還真是會認錯人。
只是若荷的眉眼稍稍飛揚,臉型輪廓偏向南方佳麗的纖雅,小女兒嬌態太過外放,不懂收斂,兩眼亮得有如早晨玫瑰花瓣上的珠,晶瑩剔透,藏不住心事。
而寧妃來自北方小城,承繼母妃美貌的公主則隱玉藏其華,水眸盈亮不展光華,柔美中帶着一股歷風雨而不倒的堅韌,看似柔弱,卻有不容摧折的王者氣勢,懾人於無形。
“好你個若荷,這樣落井下石,傷害我們多年的姊妹情誼,公主,容奴婢給她小小的教訓,否則三天不打都要揭瓦上灶了。”貞秀假意埋怨,説話間,纖指輕柔地敞開大氅,卑躬屈膝的為主子披上氅衣,纖指輕輕攏緊衣氅,繫好深藕垂絛編錦金細帶。
服侍公主是她職責所在,不由得她輕慢。
站在貞秀後頭是一臉笑逐顏開的素心以及芳菊,另有多名小爆婢在不遠處候着,隨時等着大侍女的差遣。這期間,她們皆因地位低微,不敢抬頭,只能目光垂視,上頭的不發話,誰也沒膽多話。
“貞秀姊好無理,自個兒認錯人還編派我的不是,天底下沒這個理啦!我不服,公主要為奴婢做主。”文若荷笑着躲到杜清淺身後,一副有公主做靠山的模樣。
文若荷是陳縣知縣之女,原本入宮為女官,打小教育為帝女近侍,後得以輔佐左右,為內侍女官,終身不得嫁,須終老於後宮,百年後方可出宮返鄉,落葉歸,葬於祖墳,其家族得奉祠香火,尊稱老祖宗。
但是其父任上遭彈劾貪瀆,收賄賣官,因此下獄貶官,家產充公,官家千金淪為罪臣之女,被貶為奴,本將放千里之外,一家百來口各分東西。
所幸文家主母孟玉竹與寧妃是幼時玩伴,閨中密友,親如姊妹的手帕,寧妃臨死前代為向西寰帝求情,西寰帝念在摯愛的寧妃時無多的分上,法外開恩緩了文府罪責,改為文知縣服刑三年,期滿後貶為平頭百姓,不得入仕,而其家眷發還原籍,驅逐出帝京。
為了報答寧妃生前的大恩,也因文若荷自幼與杜清淺好,故而自願自貶為奴,陪同甫喪親的公主進入離宮,與爹孃手足生離,開始漫長的孤寂歲月。
“你們還鬧,在公主面前不可造次,全給我跪下自請處罰。”芳菊輕斥,若是在宮中也如此放肆,肆無忌憚的嬉鬧,哪還有命。
年紀最長的芳菊是吃過虧的,她也曉得宮裏爭鬥的戰況有多慘烈,一點點無中生有的小事就能把人活活地折騰死,而且是沒理講的,就看誰的勢大,誰擅使手段,皇宮不是善地,每個人都想踩你一腳,死得最多的通常是不善鑽營的好人,人越善良越容易早死。
“中秋佳節就該熱熱鬧鬧一回,你們也別拘禮了,陪本宮好好賞月一番,明年此時我們已不在這裏,不如好好記住今的明月是否特別圓又大。”杜清淺小小的臉兒往上仰,動人梨渦如海棠初綻,芙顏染上淡淡銀月清輝。
因芳菊斥責跪滿一地的侍婢面上帶笑,拍拍膝蓋起身,立刻動起來,有的以火鉗挑翻炭火,讓紅泥小火爐燒得更旺,有的輕拈一芽兩葉的君山尖泡茶,有的端上應景的糕點,有的小心翼翼地扶着主子,妥妥當當地照看仔細。
月是正當圓,月圓人卻未團圓,平添幾許惆悵。
“公主,明年開三月我們就能回宮了,你應該高興才是,我們離開太久太久了,該拿回屬於你的一切。”那個位置無比尊榮,任誰也不得剽竊。
“拿回屬於我的一切?”杜清淺仰頭望着天上的月兒,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苦澀。
“人走茶涼,你以為我還是父皇心目中最疼寵的王女嗎?”人在,人情在。
人亡,人情亡。
自古帝王皆薄倖,有幾人長情?人還活着的時候,帝王的心早被旁人瓜分殆盡了,何來天大的寵愛能記掛到如今?畢竟有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枕邊細語,再多情的男兒也會喜逐新人,誰記得繾綣舊情,何況是宮中嬪妃無數,美人環伺的一國之君。
思及不可知的將來,本該天真無憂的杜清淺頓沉重,翦水雙眸中微與年齡不符的深幽。
“…走水了、走水了!不好了,快來人呀!走水了,西殿整個燒起來了,快把火給滅了,別驚擾到公主殿下…人呢?慢地做什麼,救火為先…”太監尖細的嗓音在黑燈瞎火中響起,伴隨着侍女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以及紛沓而至的腳步聲,在寧靜的夜裏顯得分外清晰駭人。
火的熱度張揚開來,劈爆開的聲響是烈火燃燒的聲音,沖天的紅光如張牙舞爪的巨龍直衝雲霄,照亮了幽暗的夜空,一發不可收拾,順着風勢燒向杜清淺所在的寢宮。
那火,很美。
美得妖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