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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松柏滿庭香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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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娘見儒定酒醉後鼾聲大作,沉卧於牀上,心下黯然,竟不由落淚。金徽不好多説,只略勸幾句,卻不料惹得乾娘更加心酸起來。

金徽情知夫之事,外人不可深究,又再勸道:“且把心寬些,二爺到底還在身邊,真生了氣,明兒等酒醒了,再好好跟爺説説。就這一點,就比大*強不是,大*再憋屈,也沒個地方説去。”乾娘將頭埋着,半天才蹦出一句話來:“跟他説?十句能聽進去一句就不錯了。我們家二爺有一點跟大爺一樣,都是不聽屋裏人勸的。”金徽貼近乾娘耳邊低語道:“老爺還不是一樣?看芩姑娘就知道了。”金徽心想太太是何樣寬心仁厚之人?是從不可能為這些事跟老爺生氣,不然芩姑娘能留到今?不過嘴上卻説:“二爺現在年輕,過幾年怕就好了。”乾孃的淚又下來了:“過幾年?再過幾年,我也老了,那海棠花,到底是熬不過時間的。”金徽實在無話可勸,只得捧着茶盞呆立乾娘面前。昏暗的燈光下,乾娘衣服上的小朵小朵海棠,唯化作片片陰影,再不作豔,竟有些鬼魅之態。

月至中天,園子裏清透敞亮,靜寂無聲,微風拂過花草之間,帶出小蟲細瑣的夢囈。連這弱小的生命,也要在夢中求得些微息,白盡是為求生而不得已的造作,這時夜了,無人可見,方於睡夢中,得片刻歇息,讓心靈深處那微小的自我,不至於窒息。

,天光大明,儒定嘆息一聲,由周公處夢歸。剛睜開眼睛,便見帷幔大開,一麗人端端正正坐於牀前桌邊,一身海棠紅****裹着妖嬈身姿,一雙杏子眼清清亮亮,如寒山上冰泉水中汪着的兩顆黑曜石,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眨也不眨一下。

儒定笑起來,嘴咧成個稜角:“娘子,小生這廂有理了因昨夜酒後失儀,冷淡了娘子,還望娘子別跟醉漢一般計較,且看小生與娘子多年情分上,賞一口茶吧”乾娘不聲不響從茶壺裏倒出一杯茶來,慢慢站起身來,雙手捧着,行至牀邊,眼睛還是錯也不錯一下地緊盯着從被中翻身坐起的儒定,手緩緩移至他眼前。儒定笑着準備用手去接,不妨乾娘忽然猛得一個推手,一整杯熱茶,不偏不移,正好澆了儒定一個滿頭滿臉。

到底是富家公子,哪裏經過這種羞辱,儒定的右手立刻揚了起來,眼看就要扇上乾孃的左邊臉頰。乾娘讓也不讓一下,還是緊看着儒定眼睛,像是在説:“來呀,來打呀”儒定的手眼見着已經近了乾娘臉頰,卻突然又轉了個彎,繞回了自己臉上。他順勢若無其事抹了一把,把茶水從面上擦去,又漫不經心地甩了下手,那嶄新的粉緞繡桃蝠花卉八吉祥紋夾被上,看上去便茶跡斑斑,狼狽難堪,不復*宵暖紅景象。

儒定將臉上的水抹去,又伸出舌尖,邊剩餘的一滴茶汁,隨後竟對乾娘笑道:“好茶好茶想是,早起剛沏上的?嗯,嘗着這味道,頗似陽羨。”乾娘原準備受他一個耳光,然後再借勢大吵一架,好出出心中鬱氣,不料自己這一拳,竟打在棉花堆上了,一點反應沒有,反倒是自己,杵在牀前回廊中間的腳踏上,不尷不尬,進退不得。

儒定深知其意,這時便伸出手去,一把將其拉入懷裏,對着她耳邊悄悄道:“只顧站在那裏發什麼愣?看你手這樣冷,竟在外面坐了****不成?光穿成這樣,只怕要着涼,若是就此生了病,我心裏怎麼過意的去,不疼殺我了?這樣,不如你直接拿把刀來,倒殺我個乾脆利落,也省得,我心裏掛念得難受。”乾娘被他鐵鉗般有力的雙臂摟得緊緊地,任她怎麼掙扎,動也動不得一下,再聽他這一句話,熱熱的由耳邊掠邊,是眼也紅了,心也顫了,嘴抖動着,説不出一個字來。

儒定見她如此,便以嘴輕銜她軟耳垂,一隻小小的翡翠丁香就跟着擺動起來,手也開始不老實,慢慢探進懷裏那一抹海棠紅,乾娘趕緊伸出已經發抖的雙手,將牀前的帷幔拉了下來…。。

攏香院裏,寧娥早早起來,自其箏走後,其蘭也不再過來一起用飯,她匆匆扒過幾口,就站於院子中央,看小廝們忙裏忙外地,將茉莉,瑞香等盆花搬走,種在地下不便拿走的,便滿地擺放山中尋來的小松柏,將那花朵遮於身後。一時間,院子就變了樣子,收去清香嬌媚,變得沉靜古穆起來。

寧娥打量着四周,覺得不在自己家了,竟是到了個陌生去處,自己也不是這裏人,不過是個過客而已。看看四周一片陰森古綠,再看看自己身上,石榴紅鑲邊淺金牡丹‮花菊‬紋暗花紗長衣,並湖水藍掐金碎花長裙,寧娥着實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竟到了這個地方?尤其這地方,還是由自己一手打造。

琴絲後面過來,扶住寧娥道:“這頭下面站着,仔細曬壞了身子。雖是早晨,也有好些熱氣。那邊廊下,我讓書桐擺了個玫瑰揚花軟墊,不如過去,坐下再看不遲。”寧娥點頭,兩人行至遊廊下,寧娥坐了下來,琴絲在她身邊站着,輕搖團扇。

寧娥看了一會,想起什麼來,問琴絲道:“昨兒讓你吩咐給大廚房的那幾道菜,你説了沒有?”琴絲回道:“大*放心,我親自去的,一字一字傳給子規,那丫頭聰明,斷不會有錯。”寧娥默然,過了片刻,自嘲道:“其實我哪裏知道他喜歡什麼,這些不過是原本他房裏的丫頭,明楦,丹蝶,臨走時告訴我的。論起來,此時她倆若還在,我也不必這般費神了,到底是從小跟了他的,他的喜好,也知道的清楚些,我不過是狗尾續貂罷了,再心,也不過是仿來的,是個贗品。”琴絲忙回道:“這是説哪裏話?大爺的一應事務,原該掌握,那兩丫頭不過是先來先知道罷了。心裏,也千萬別跟大爺計較,公事要緊,皇上聖旨,那是誰也不得抗的,大爺心裏也是不願新婚第二就出門,可是若誤了子,皇上追究起來,如何是好?大爺也是慮及於此,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寧娥聽後,想想好笑,又開口道:“怎麼你説起話來,倒跟老爺一個腔調了?大道理説來就來。”琴絲也笑着回道:“都説是翰林世家,我這也算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了吧。”寧娥聽了更笑:“好個沒臉沒皮的丫頭我是説你嘮叨呢,你倒會隔話聽音,自己誇上自己了。”二人正説得高興,卻見院門外正走來一人,新鮮時樣的湘蓮花滿池嬌金魚紋暗花紗對襟袍子,妝花楣子,柳青紗裙,打扮得俏麗奪人,左手拿柄紈扇,右手扶着個小丫頭,走進攏香院來。

寧娥收口住聲,定睛一瞧,不由失聲道:“原來是芩姑娘,大清早的,這是由哪兒串門子回來?今倒打扮得這般齊全”芩如一步三搖地由階上游廊來,笑嘻嘻道:“怎麼我就該整裏邋里邋遢?不見得有件有衣服穿不成?”寧娥以手遮陽,遠遠答道:“姐姐説哪裏話?我竟答不上來了。若姐姐不該穿好的,那我就該穿到那冷角旮旯裏去了。”琴絲一見她過來,忙讓書桐後頭再拿了個軟墊出來,這時便放在廊上,芩如走到跟前,坐了下來,綠荇轉身,將手中的一個黑漆嵌螺鈿盒子到琴絲手上。寧娥好奇問道:“什麼東西?值得這大頭底下,親自送過來?”琴絲將蓋子揭開,送到寧娥眼前,寧娥一見就笑了:“原來是它倒罷了,原也值得”原來盒子裏滿盛着晶瑩剔透,飽滿誘人,顆顆紅豔豔的櫻桃。

寧娥順手拈了一顆入口,立刻便讚道:“好清甜正是當吃時節。芩姑娘,這東西哪裏來?”芩如見問,得意道:“一大早的,巡撫查大人派人送過來的,説是今年頭一茬結的果子,送來孝敬老爺。老爺哪裏要吃這東西,白放着可惜壞了的,就讓各房裏都送點,嚐個時新,也是查大人難得一番好意。”寧娥聽了,心中盤算一下,開口道:“怎麼我這小院要勞煩姐姐親自來送?找個丫頭過來不就成了?還是説,有什麼事,姐姐要吩咐我去辦?”且不説芩如,就連芩如身後的綠荇聽了這話,都捂着嘴笑了起來。

寧娥情知有話,望了琴絲一眼,琴絲便笑着對綠荇道:“你這丫頭,笑起來直叫人心裏發,快來,我這裏有好東西給你瞧,上回你説那柳黃的裙子上,繡青白的芙蓉不顯,我近倒瞧見個好花樣…。”邊説邊行,將綠荇帶到後面自己下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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