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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落紅寂寞樓中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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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徽慢慢走到乾娘身邊,將那四樣小菜依次取出,放於桌上。乾娘小口呷着粥,也不説話。金徽候了片刻,見無人,便開了口:“,這大*今兒過來,有什麼説頭?”乾娘看看桌上金琺琅花瓶裏擺好的一簇海棠,搖了搖頭:“能有什麼説頭,不過是見二爺要回來,過來打個招呼罷了。她是管家的人,這麼做倒也尋常。”金徽見狀上前去,將一枝有些歪出邊的花枝扶正,又説:“也是真的。”乾娘聞言倒有些不解:“什麼是真的?”金徽嘴角微微上揚:“大*不是説憋的慌嗎?”乾娘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用手指點着自己的丫頭:“你這張嘴小心別叫人聽去了,將你恨殺了才好”乾娘將臉正了正:“話可不能這麼説,説到底,大爺京裏坐着二品,還是咱們家的頂樑柱”金徽小心靠近主子身邊,輕聲輕氣地説:“可是,她到底也是做不了大爺的主不是?”兩人對視,會心一笑,乾娘也將頭湊近金徽,正準備説話,門簾打了起來,一個妖妖嬈嬈,水蛇,瓜子臉,長挑身板的****,風擺楊柳地走了進來。邊走,邊開口打趣:“喲,姐姐跟金徽説着體已話呢,可見我來得不是時候了”金徽立刻直起身來,回道:“蘇姨娘來了?怎麼也不着人傳一聲,就這麼悄沒聲息地進來了?玉屏錦笙銀芳!又不知跑到哪兒瘋去了”門口幾個丫頭見叫,急忙湧了進來,打頭的那個就開口分辯:“蘇姨娘不讓傳的,説屋裏沒聲音,許是在休息呢,就別驚擾了。”金徽眼瞅着那個丫頭,嘴裏發着恨:“玉屏就你會説沒見剛才送燕窩粥給的嗎?怎麼就休息了?再説,要休息了,怎麼就能放人進來了?”乾娘舒舒服服地靠在玉綺羅軟墊上,眼見蘇姨娘臉緋紅起來,對金徽使了個眼:“行了主子們在這呢,就輪到你教訓了?都下去,讓我們姐妹説説話。”金徽這才低下頭去,將那幾個丫頭一併帶了出去。

蘇姨娘強堆上笑來,走到乾娘跟前,裝作不解,驚訝地問道:“姐姐怎麼這會子才吃早飯?”乾娘笑笑,也不解釋,只説:“坐吧,站了半天了,腿也要酸了。”蘇姨娘半邊身子倚在椅子上,斜着,也不開口。乾娘倒反過來問:“瑞姨娘呢?怎麼她沒跟你一塊過來?咱們三説説話,倒好。”蘇姨娘回道:“早起就聽見她説身子不太利,就沒去約她。”乾娘點點頭:“她這身子也要命,屋子裏,一個月倒有一多半時間是煎着藥。”

“可不是”蘇姨娘殷切地説,“姐姐今兒這支釵倒好看,更襯得臉如海棠,紅紅fen粉的,神得很。”乾娘這才笑了,用手扶了扶頭上戴着的一對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鳳有六尾,尾尾墜珠,那珠都有卵大,明晃晃地直讓人愛殺。乾娘説道:“這還是我出閣的時候,我娘給我的呢,如今戴着倒也好看。”説畢,耳邊一對金鑲玉紅珊瑚墜子耳環也跟着主人得意洋洋地搖擺起來。

蘇姨娘急忙接道:“這還有什麼可説的,姐姐的嫁妝,是全清西縣有名的,就不像大*…。”説到此,突見乾孃的眼神轉向自己,似有不,便立刻收了口。

乾娘正道:“大*的好處不在於此,咱們別學那起沒眼力勁兒的小人,説些沒大沒小,缺倫少理的話。讓下人聽了去,倒笑話咱們不知書,連個正經道理都不懂了。”蘇姨娘見説,忙站了起來,直説:“姐姐教訓的是,妹妹一時失了嘴,姐姐別放在心上。”乾娘復又靠回墊子上,身子懶懶地,不再開口。蘇姨娘見桌上碗盤堆陳,便伸手收拾起來。乾娘輕擺手示意不必,嘴裏叫着:“金徽”玉屏聞言進來回道:“回,剛大*屋裏沙雁姑娘來尋個花樣子,金徽給她找去了。有什麼吩咐?”乾娘愣了一下,似若有所思,蘇姨娘不停手地繼續收拾着,嘴裏説道:“行了,都完了。”便將收好的食盒到玉屏手上,玉屏撇了撇嘴,只看乾娘,見再無吩咐,轉身出去了。

蘇姨娘再無他事,只呆呆站着,半天,開了口:“姐姐,還有事嗎?”乾娘只覺得好笑,斜着身子,抬眼看看她,蘇姨娘明白過來,自己訕訕然,只得説道:“姐姐,聽説,二爺就要回來了?”乾娘將身子坐正,冷冷地説:“説就是這兩,不過”她用手捻起一朵悄悄敗落下來的海棠花,不住地用手着,“誰知道呢?往蘇杭一趟,那裏的船孃可是有名的,説不準,就倒在哪個温柔鄉里,遲個幾天,可也難説呢。”她微抬起眼角,用餘光掃了一眼那頹然的美****,繼續説道:“前幾次出去,次次都帶人回來,這次,許也差不多。”蘇姨娘只覺得自己的心都擰起來了,屋內悶得厲害,人都不上氣似的。乾娘還在用手捏緊那殘花,嘴裏直説:“我是不去管他,左右不過是這屋裏的人罷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人多,倒也能湊個趣兒。”蘇姨娘的心落到了底,倒好受了些,她將本已有些軟下去的身子直了,回道:“到底是姐姐,説得在理。不過,我才想起來,今兒來,倒是為了這個,”説着,從袖子裏掏出個紙捲來:“伍兒的字,長進了不少,我想着,帶來給他爹看看。”、那在手中本已是不堪摧殘的花兒,瞬時被一把扔到了地上,乾娘也從袖子裏掏出塊粉羅帕子,若無其事的擦了擦手,臉上卻笑開了花:“真的?那敢情好,你放下吧,二爺回來了,我讓他一瞧,他一定高興。所以呀,我早就説了,你是最有福的,什麼都比不上有個兒子強,是不是?”眼睛只盯着那紙卷,並不看人。

蘇姨娘將紙卷輕輕放在花瓶邊上,也低下頭:“事兒説完了,我也不叨擾了,姐姐歇息一會子吧。”説完便轉身,煙一般地,飄了出去。

乾娘不等她打起簾子來,就高聲喊了起來:“玉屏死哪兒去了今兒是誰準備的花?怎麼連殘花敗柳也摻合進來了給我端出去,扔個乾淨”玉屏趕緊進去,卻説那廊下坐着的錦笙,眼見蘇姨娘匆匆忙忙地從屋裏出來,還沒來得及起身相送,就被那一臉的淚堵住了口,一個字也説不出。蘇姨娘用帕子捂着嘴,腳不沾地飛奔,從甬道出了門。

玉屏一手捧着花瓶,一手拎着食盒,慢地從屋裏出來了,兩人見着那發抖的背影,心下都不免嗟然,若是那樣的主子,倒還不如自己這樣的奴才了。金徽從海棠樹下轉過身來,哼了一聲,卻也無可奈何。

不説這裏,卻説這子規回到大廚房,就被趕去洗菜,挑水,一刻也不歇的。快到中午了,大廚房裏更顯忙碌起來,孫四家的一時恨不能長出四個腦袋,八支手來,頭頂都急出些煙來了。

“要死怎麼一封書臘絲還沒切好劉媽,你是丟了魂是不是?”孫四家的眼見桌上少一樣菜,眼裏立時噴出火來。

“嫂子,我這佔着手剝糟蛋呢,哪裏得出空來偏生苗媽媽又病了,金徽姑娘説要個人去取食盒,把個小螺子也叫走了”劉媽大張着濕漉漉的兩隻手,也抱怨開來。

孫四家的團團轉身,發現各人都在忙着,到底尋不出個人來,急得只恨得自己去拿刀,卻發現鍋中燉的八寶湯開了,險要溢出來了,正在雞飛狗跳之際,眼見面前站着一人,倒還無事的樣子。

“新來的,你使不使得刀?”子規聽着,馬上曲身向前,取了刀來,不慌不忙地在案上切了一段蘿蔔。

孫四家愣了,見那蘿蔔整整齊齊堆着,一樣長短,卻還一絲絲連着,也顧不得許多了,便説:“快快,去將那切出來。”自己則快步去將那湯救出來。

子規接過臘,不多話,刷刷地動起手來。一會子功夫,一封書成形,確是有模有樣,規規矩矩的一封書。切完立刻呈進盤內,手法練,有條不紊。

孫四家的看在眼裏,只不説話,忙忙地將菜全收拾齊全了,着人送到園內花廳上去。眼見桌上空了下來,人才略微鬆了一口氣。卻又立刻轉身,將那站在後面,正跟杜鵑一起洗鍋的子規,一把揪到小院外的一棵老槐樹下,“跪下”她厲聲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來歷?咱們這兒,可容不下不清不楚的人今兒你不説明白了,咱們就一塊去見大*”説着,臉青了起來,顯見得,是認了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