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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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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意思是,光墉跟王中丞在危城之中共患難;緊要關頭,我一個人走了,所謂‘誓共生死’,成了騙人的話?”

“是啊!”左宗棠視着問:“足下何詞以解?倒要請教!”

“我先請教大人,當時杭州被圍,王中丞苦苦撐持,眼睛裏所的不是淚水,而是血,盼的是什麼?”

“自然是援軍。”

“是!”胡雪巖用低沉的聲音説“當時有李元度一軍在衙州,千方百計想催他來,始終不到。這一來,就不能不作堅守的打算;請問大人,危城堅守靠什麼?”

“自然是靠糧食。‘民以食為天’。”

“‘民以食為天’固然不錯;如果羅掘俱窮,亦無非易子而食。但是,士兵沒有糧食,會出什麼亂子?不必我説;大人比我清楚得多。當時王中丞跟我商量,要我到上海去辦米。”胡雪巖突然提高了聲音説:“王中丞雖是捐班出身,也讀過書的;他跟我講史記上趙氏孤兒的故事,他説,守城守不住,不過一死而已,容易;到上海辦米就跟‘立孤’一樣比較難。他要我做保全趙氏孤兒的程嬰。這當然是他看得起我的話;不過,大人請想,他是巡撫,守土有責,即使他有辦法辦得到米,也不能離開杭州。所以,到上海辦米這件事,只有我能做;不容我不做。”

“嗯,嗯!”左宗棠問道:“後來呢?你米辦到了沒有?”

“當然辦到。可是——,”胡雪巖黯然低語:“無濟於事!”接着,他將如何辦米來到了杭州城外的錢塘江中,如何想盡辦法,不能打通糧道,如何望城一拜,痛哭而回;如何將那批米接濟了寧波。只是不説在寧波生一場大病,幾乎送命;因為那近乎表功的味道,説來反成蛇足了。左宗棠聽得很仔細;仰臉想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卻是胡雪巖再也想不到的。

“你也很讀了些書啊!”胡雪巖一楞,隨即想到了;這半天與左宗棠對答,話好象顯得很文雅,又談到史記上的故事,必是他以為預先請教過高人,想好一套話來的。

這多少也是實情;見了左宗棠該如何説法,他曾一再打過腹稿。但如説是有意説好聽的假話,他卻不能承認,所以這樣答道:“哪裏敢説讀過書?光墉只不過還知道敬重讀書人而已!”

“這也難得了。”左宗棠説“人家告你的那些話,我要查一查。果真象你所説的那樣子,自然另當別論。”

“不然。領了公款,自然公事上要有代。公款雖不是從大人手上領的;可是大人現任本省長官,光墉的公事,就只有向大人代。”

“喔,你來代公事。是那筆公款嗎?”左宗棠問“當時領了多少?”

“領了兩萬兩銀子。如今面繳大人。”説着,從身上掏出一個紅封袋來,當面奉上。

左宗棠不肯接紅封袋“這是公款,不便私相授受。”他説“請你跟糧台打道。”當時便喚了糧台上管出納的委員前來,收取了胡雪巖的糧票,開收據,蓋上大印,看來是了卻了一件公事,卻不知胡雪巖還有話説。

“大人,我還要代。當初奉令採辦的是米,不能拿米辦到,就不能算差。”

“這——?”左宗棠相當困擾;對他的話,頗有不知所云之,因而也就無法作何表示。

“説實話,這一批米不能辦到,我就是對不起王中丞的在天之靈。現在,總算可以真正有代了!”胡雪巖平靜地説“我有一萬石米,就在杭州城外江面上,請大人派員驗收。”此言一出,左宗棠越發困惑“你説的什麼?”他問:“有一萬石米在?”

“是!”

“就在杭州城外江面上?”

“是!”胡雪巖答説“已有幾百石,先撥了給蔣方伯,充作軍糧了。”左宗棠聽得這話便左右問道:“護送胡大人來的是誰?”

“是何都司”於是找了何都司來,左宗棠第一句話便是:“你知道不知道,有幾百石軍糧從錢塘江上運到城裏?”

“回大帥的話,有的。”何都司手一指:“是胡大人從上海運來的。”

“好!你先下去吧。”左宗棠向聽差吩咐:“請胡大人升炕!”禮數頓時不同了!由不令落座到升炕對坐,片刻之間,榮枯大不相同;胡雪巖既慨,又得意,當然對應付左宗棠也更有把握了。

等聽差將蓋碗茶移到炕几上,胡雪巖道謝坐下;左宗棠徐徐説道:“有這一萬石米,不但杭州的百姓得救;肅清浙江全境,我也有把握了。老兄此舉,出人意表,功德無量。的,不止我左某一個人。”

“大人言重了。”

“這是實話。不過我也要説實話。”左宗棠説“一萬石米,時價要值五六萬銀子;糧台上一時還付不起那麼多。因為剛打了一個大勝仗,犒賞弟兄是現銀子。我想,你先把你繳來的那筆款子領了回去;餘數我們倒商量一下,怎麼樣個付法?”

“大人不必心了。這一萬石米,完全由光墉報。”

“報效?”左宗棠怕自己是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