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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尷尬的是到了傍晚,嘉賓雲集,總數不下四十,主人之一的蹺腳長始終不曾面。胡雪巖一個人八面周旋,未免吃力,而心裏猶自不斷嘀咕,更覺得不是滋味。
“珍姐!”胡雪巖悄悄問妙珍“長到底到哪裏去了?你總有點數吧?”
“我也猜不透。一早有他一個弟兄來叫,揹人談了一會就走了,臨走什麼話都沒有留下。我看,”妙珍倒很有決斷“不便讓客人久等,就開席吧!”於是筵開四席,推讓多時,方始坐定。劉不才早就有了準備,將同裏的“名花”列成一張單子,在席間傳觀,有識願意招呼的,便拿筆做個記號,然後飛箋催花,鶯鶯燕燕,陸續而至,有客的自然去就客,沒有客的,由劉不才看情形撮合。一時絲竹歌喉,接踵而起,前門轎馬後門船,熱鬧非凡。
這番豪舉,引了無數路人,駐足探望,紛紛探詢,是哪位闊客有此手面,等聽説是蹺腳長做主人,便有人詫異,不知道他何以忽然有此闊綽的場面。
還有個詫異的人,就是蹺腳長自己,一見妙珍那裏如此熱鬧,倒有些不便亂闖,進門拉住一個相幫問道:“是什麼人在這裏請客?”
“咦!李七爺,你這話問得可要叫人好笑?不是你自己跟胡老爺一起請客嗎?”蹺腳長明白了,是胡雪巖替他做面子,於是先不進大廳,由備繞到後面,把妙珍找了來,細細一問,才知究竟。
“對不起,對不起!”蹺腳長走到廳上,握拳作了個羅圈揖,”我做主人的遲到,失禮之至。沒有什麼説,罰我三杯。”説着,便端起胡雪巖面前的酒杯,連着幹了三杯,然後看行輩大小,到席前一一招呼。那番應酬,相當漂亮周到。
盛筵已畢,接着便拉開台子豪賭,安排好了客人,蹺腳長將胡雪巖拉到一邊,用埋怨的口氣,説道:“老胡,有件事你做得不對了。差點出大亂子!”
“怎麼?”
“你從上海起運洋槍,也該先跟我説一聲!”
“喔!喔!”胡雪巖急忙認鍺:“這是我疏忽。對不起,對不起!”
“我今天一早才曉得,忙到下午才算擺平。”於是,蹺腳長透了他部下的情形,兩千七百多人,並非個個都肯聽他的指揮,有一批人態勢不穩,只是他以大壓小,暫時制服着。及至蹺腳長翻然變計,化干戈為玉,那一批人便有反他的意思,而且預備依照原定計劃硬奪裘豐言所押運的那一船洋槍。
幸好,事機不密,為蹺腳長的一個心腹探明究竟,星夜趕來同裏,這天一清早將他從妙珍的香衾中喚了起來,趕到青浦與嘉定界之處,才算截住了那批人。
“截是截住了,費了好大的手腳。那船洋槍,已過金山衞,有松江老大的人在,不要緊了。不過”蹺腳長搖搖頭,不願再説下去。
胡雪巖而不安“李七哥,”他改了稱呼“你幫了我這個大忙,現在你自己有為難之處,該我出力。你説,只要我力量用得上,無不從命。”蹺腳長想了好一會,毅然説道:“你老兄與眾不同,我就跟你説實話吧,那批人為頭的是我一個‘同參’的徒弟,讓我‘做’掉了”胡雪巖什麼事都敢做,什麼事都不在乎,只有聽見這話,臉一變,不由得搶着問道:“怎麼?你拿他殺掉了?”蹺腳長臉凝重地點點頭。
“那麼,”胡雪巖失聲而言:“他家不要找你算帳?”
“照江湖上的規矩,我做得不算錯,他不聽話,而且這件事關係太大,事情又緊急,我這樣做,沒有人可以説我不對。不過,公是公,私是私,為了家門的規矩,我不能不做掉他,論到私情,他的後事我不能不料理。”
“喔,喔,我懂了,我懂了!好比諸葛亮斬馬謖,他‘家有八旬老母’,你不能不管。”胡雪巖略停一下,直截了當地問道:“李七哥,你是不是要銅錢用?”
“是的。一面是撫卹,一面有些人嘴裏不敢説,心裏不肯跟我,我想不如打發掉的好。”
“對!這樣做倒也乾淨。”胡雪巖問道:“你要多少?萬把銀子我現成,再多也有,不過要隔個兩三天。”
“夠了,夠了!兩千銀子撫卹,打發走路的十兩銀子一個,大概有三百多人,你借我五千銀子好了。”説着,他一蹺一拐地走到窗前,取出寫局票用的筆硯,很吃力地寫了一張借據,字跡歪歪斜斜,措詞卻很得體:“今借到胡雪巖兄名下紋銀五千兩整。彼此至好,無保無息,約期三個月歸清。特立筆據存照。”下面具名是“李長”他在寫借據的當兒,胡雪巖已去尋着劉不才,準備好了銀數,等回進來,蹺腳長遞過那張借據,胡雪巖看都不看,就在蠟燭火上點燃燒掉“李七哥,我那個合夥做生意的好朋友古應告訴我,我在絲上賺了一票。自己人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他將一疊銀票遞了過去:“你分一萬銀子的紅。”
“這,這”一向明強幹長於詞令的蹺腳長不知道怎麼説才好。
“李七哥!朋友的子長得很。”胡雪巖拍拍他的背,微笑着走了。
這一夜盡歡而散。送走了客人,胡雪巖要用現銀開銷,妙珍不肯收,因為蹺腳長已有話關照,都歸他算。妙珍又説,頭錢打了兩百多兩銀子,她亦不好意思再要客人有何花費。胡雪巖只得由她。
於是擺上消夜,團團一桌,胡雪巖扶起筷子,先就説了一句:“早點散吧!”
“散?”蹺腳長問道:“今天不住在這裏?”於是妙珍也勸他留宿,而胡雪巖因有事要連夜趕辦,執意不從。妙珠的臉便不好看了,託詞頭痛,告個罪離席而去。
“這未免煞風景了!”古應説“老胡,何苦?”胡雪巖不響,站起身來,去看妙珠,進房就發現她一個人坐要梳妝枱前面抹眼淚。
“怎麼樣?”他走過去,扶着她的肩,用服軟的聲音説道:“是生我的氣?”
“沒有!”妙珠搖搖頭。
“那麼,好端端,淌什麼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