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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最後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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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老太不過是出身卑微的普通農婦,哪裏來的這麼多的財產?這説起來話就長了。

首飾積攢的多,大都是翁氏以前孝敬的,款式老土,但分量很足。必要是直接當金子銀子使也行。那兩千兩,是高二太爺認祖歸宗後,族裏給補發的“月例”銀子。得寵的庶子和不得寵的庶子,月例銀子差別可大了,最後折中一下,八兩銀子每個月。五十年下來也有四千多。

高二太爺拿出一半來給了高老太——不是為這病,而是早就有的想法。高老太嫁進門來生兒育女,辛苦四十年,沒得挑吧?她最遺憾的事情就是一碗飯就成了高家人了,至今沒辦過像樣的婚禮不説,連分基本的嫁妝也沒有!

所以,高二太爺給了兩千兩,算作高老太的私房,陪嫁銀兩,想怎麼用全憑她開心。

那八百畝田地也是一樣,其中的五百多是高大太爺給的,這個弟妹對高家奉獻太多,他有能力為什麼不在能力範圍內給一些?另外的三百畝則是太婆婆貼補的嫁妝——來源也是高大太爺孝敬的。

高老太按照自己的心願分配完了“嫁妝”想到兒孫未來吃穿無憂,沒什麼遺憾了,不久後,含笑閉目而逝。

屋內的哭聲震天。顧祈恩一頭撞地,哭得不能自已。

高勿爭和高勿為也是塌了半邊身子,站不起來了。兩個老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眼淚水嘩嘩往下淌。

“老婆子,你走了,以後就剩下我老頭子了!”

“二嫂怎麼就去了!”相同的悲傷,讓老兄弟兩個撇開所有恩恩怨怨,在一塊抱頭痛哭。

如果一個女人嫁人後,丈夫處處倚重信任。婆婆當她是親生女兒,主動貼補嫁妝;夫家的兄弟跟她同胞親兄弟似的,隔房的孩子當她是親祖母…她是失敗的嗎?她勞一生,基本沒有享過幾天福,吝嗇好強,説話尖酸,有那麼多的缺點。

可她走了,多少真心眼淚送她。

自己走了,會有多少眼淚葬自己呢?顧靜媛茫茫然站起身,眼淚肆無忌憚的淌着。跟着其他人一樣,由丫鬟伺候套上了孝服。

李老太強忍悲傷,讓眾人都退出去。叫上房氏給高老太換上壽衣。給老人換壽衣的事情,可是兒女天經地義該盡的孝道。

可房氏…哪裏做得來哦!她顫巍巍拿着壽衣,一寸寸的往前挪動,看到高老太青白的臉,唬得腿已經軟了。無力的坐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要換在現代,這也能理解,就是純粹的恐懼麼,跟孝不孝順的,壓打不上關係。可這不是能體諒個人格的現代,而是孝道大過天的古代。房氏…哪怕出身再高貴。也不能不盡兒女的義務吧!

李老太見房氏不中用的樣子,心中有氣,自己拿了壽衣。叫了靜瑛進來,“請你嬸孃出去吧。”還有一句話沒説,留下來也是礙事!

靜瑛攙扶着房氏出去了,好在眾人都沉浸在高老太過世的悲痛之中,沒有注意。可這樣。也足夠她脆弱的心靈經受一次恥辱的教育了。

顧靜媛猜到了其中一二,她緩緩走上前。低着頭,跟房氏擦肩而過。她手裏提着一個盒子——若是讓父親顧祈恩看見了,恐怕大發雷霆,因為裏面放着的都是女兒家常用的胭脂水粉。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描眉化妝?

苦笑一聲,沒有心情,也要着自己有心情啊!

祖孫一場,她一定要高老太漂漂亮亮的走,而不是一副被病容折磨的奄奄一息,青面目突的模樣。

快到內室的時候,她忽然一回頭,“靜瑛,你跟我一起吧。”不是以姐姐的身份陪伴妹妹,而都是高老太疼愛的孫女身份,送祖母走完最後一程。

顧靜瑛連忙答應了——最初知道瘟疫時,妹妹做的事情,她也是非常害怕,畏懼。死人啊,怎麼敢碰!髒死了!可是高老太是至親,覺完全不同了…

她忙不迭的跟在顧靜媛身後,非常情願為祖母做最後一件她能做的!

李老太見兩個女孩進來了,沒有多説什麼,從淨盆裏擰乾了棉帕子,給高老太全身擦拭。擦好了,她從背後扶起高老太,讓兩個女孩套上袖子。一層一層的穿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顧靜媛打開盒子,一樣一樣的擺開。畫眉的黑黛筆,輕柔提亮的珍珠粉,用十幾種花粉製成的腮紅,還有顏非常鮮豔的胭脂。這些都是年輕女孩用到的,誰見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婆子用了?別人不笑話,自己也抹不開臉面啊!

“元元,你這是…”

“噓,不要打擾阿婆。她睡着了,我要給她化一個妝。她到了那邊知道自己美美的走,也會高興的。”李老太的眼淚再一次湧出,撇過頭去,“好,那你們姐妹來。”靜瑛核桃一樣的眼睛滾落一滴淚,“對,要讓伯祖母美美的走。元元,我來畫眉好不好?”她拿起黛筆,手一直顫抖,在高老太的眉上畫歪了。

“伯祖母對不起,靜瑛太笨了,畫不好!”

“沒關係的,阿婆不會怪你。除了你那次自己吃老鼠藥,她哪一次忍心罵過你?”顧靜媛笑着安,接過眉筆,練的畫起來,畫的非常輕柔。隨後用上珍珠粉打底,珍珠粉不沾,膚會比較自然。怕顆粒磨得不夠細緻,先薄薄的搭上一層豬油膏,再上粉就很服帖了。最後才是塗了胭脂。

打扮完了,又灑了點花水,蓋住了那股難聞的藥味。敞開門讓高家眾人進來的是,看到的就是高老太煥然一新的形容,面容安詳,膚白皙紅潤,秀麗的五官跟活着的時候一樣栩栩如生。

眾人想到高老太以前沒有享過幾天福,過世後才能做富貴打扮,哭得更厲害了。唯獨二老太爺恍惚着。顫悠悠的坐在牀上,指着高老太的指甲,“元元啊,你阿婆的手指,給她塗上紅指甲。她還沒塗過紅指甲。”顧靜媛點點頭,急忙讓人去採鳳仙花。再一次懷念現代,要是有指甲油——直接塗上就好了!

等鳳仙花采好了,擰了汁,一層層的塗抹高老太的指甲上。

忙活完了,二老太爺揪着心。

“老婆子,你真的要走了!我送你…”停靈三後,顧家正門大開——為這。四房跟二房爆發了劇烈衝突。

二房怎麼肯答應為一個鄉下來的婆子從正門發喪,尤其以顧二太太為首,好説歹説,死活不肯同意。説顧家沒有這樣的門風,這是墮落顧氏的名譽!可四房上下。顧祈瑞、翁氏,還有顧祈兆,別的事情都能退一步,唯獨此事,半步不能退!

高大太爺那八百畝田地,是白送的嗎?他臨終前早就跟自己兒孫説了。這田地不要爭,爭了他閉不上眼睛。

高老太能得到那八百畝田地,是用她三十年青。任勞任怨的付出,才最終換來的真心!差了一點,田地不留給兒孫,能給她嗎?

所以,高家長房的所有子女。肯定會維護高老太最後的哀榮。據理力爭,顧二太太不想廢話。請來了族老做評判,族老也説顧家沒有這種規矩。

規矩是人訂的,僵持不下時,顧祈兆忽然出言,他是高老太大的,早當成半個親孃。送親孃發喪,還得從角門出?他做不到!如果顧家實在不同意開正門,也行?他就在自家的院子裏推了牆,開個跟正門一樣大的通道,發喪!

有道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顧祈兆不管是非黑白,倒讓顧家族老措手不及——是從正門為一個庶房的老太太發喪丟臉,還是讓外人都知道顧家內部分裂?顯然是前者更能接受吧。無奈之下,答應了。

顧二太太氣得咬牙,從正門發喪,本來只有嫡出一脈才能。換句話説,她和她婆婆有這個資格。高老太算什麼東西?果然是鄉下來的,不懂教養!不知尊卑!

她已經想好了説辭,只等面見顧太后狠狠的告一狀!

而原高家人也知道大大得罪了顧家人,可事關高老太最後的哀榮,什麼也顧不得了。二老太爺幾乎把自己所有身家來辦這次喪禮了,翁氏、吳氏,也各自拿出五百兩,拼湊一下,足足花了三千兩,光是在寺廟施州就一連施了兩個月!

發喪那,漫天的陰錢雪花一樣的飄散,守禮和守拙兩個人作為孝子賢孫走在最前,顧祈瑞、顧祈兆、顧祈恩、顧祈德四個扶棺,兩個老太爺年紀大了,坐着車跟在後面。顧祈祿、祈壽、祈全三個,並其他子女深一腳淺一腳的送靈。

顧家祖墳在雪茫山,位於京郊,有二十多里路。所有送靈的不分男女、不分大小,都步行。除了極個別身體虛弱的,大都堅持下來了。

可顧家的規矩不是如此。路途太遙遠了,青壯男丁是步行,其餘女眷都是坐車。想偷懶的,還能提前去雪芒山邊上的寺廟小住兩,等待送靈的隊伍。高家為高老太發喪,可算是震動了半個上京城。

有跟顧氏好的,沿途設了祭棚。平素對顧家有意見的,見人家後面跟了一排小的,全部披着麻衣,連四五歲的娃也是跌跌撞撞送老人走完最後一程,走累了不是別孃丫鬟抱着,而是被同樣身穿麻衣的姐姐們輪抱,不由得肅然起敬。這一家的教養不凡!不能光以為人家來自偏遠鄉村就小瞧了!

顧家三房的人就跟五房的人説道,“那邊一直打算挑撥離間,破壞人家情分。你看着,是她能破壞得了的嗎?”高老太的死,讓外人看到了原高家人是多麼齊心齊力,彷佛擰成了一股繩子。外人想要斬斷,得先看刀子是不是吹髮可斷的利刃!

送靈之後,其他人回了老宅,只留下幾個人在雪芒山的廟宇中。

顧祈恩肯定是留下的一員,他麻木的呆呆跪着,手足冰冷。母喪,得守孝三年不提,對他來説最大的打擊是,他好不容易功成名就,眼看着官位、權位再也不是困擾的問題了,可親孃卻不在了…

養而親不待!那種悲傷,其實言語能夠形容。

顧靜媛搬了一個火盆,跪在父親對面的蒲團上,燒成灰燼的紙錢到處飛,她看顧祈恩的眼珠都不轉一下,低着頭悶悶的説,“胡大夫跟我説了阿婆了病因。阿婆是腸癰,這個病不是絕症,有一種辦法可以救治。”

“什麼?”顧祈恩沙啞的聲音,“為什麼不救她?她是你的親祖母!”

“聽我把話説完。你知道是什麼辦法啊?急闌尾炎,針灸試過了,沒用,只有開刀!在阿婆的肚子上開一刀,把生病的一段腸子取出來,再縫合肚子。這就是我説的辦法。你聽了,什麼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