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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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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山説:“唱歌!唱咱四野的歌!”他起頭,兩個人邊跑邊唱。歌聲中透着蒼涼。

整個上午高大山都在空蕩蕩的營院轉悠,風在沒人走的路上吹動着落葉。一個小孩學着軍人在走正步,嘴裏喊着一二一。高大山站着,望着場、辦公樓,滿目悽然。他久久地站着,風吹落葉聲彷彿漸漸變成了隱隱的軍號聲、歌聲、戰士們練的口令聲和雄壯有力的足音。他眼裏不知不覺閃出淚光,口中也輕輕地哼起了軍歌。

高嶺騎車經過,看見了父親,下車默然佇立良久,推車走過來説:“爸,你怎麼又到這兒來了?回家吧。”高大山神情恍惚地説:“你今兒‮試考‬去了?高考都完了?”

“完了。”

“考得咋樣?”

“還行。”

“聽你媽説你報的是省城的藝術學院?”

“嗯。”高大山回頭,用憐憫的目光瞧兒子説:“就你這樣,人家要你?”高嶺説:“估計問題不大。面試已經通過,文化‮試考‬也過了。”高大山心不在焉地説:“將來從藝術學院出來,也就是給人家劇團拉拉大幕啥的吧?”高嶺説:“爸,別這麼説。我報的是編劇專業。”高大山説:“就是那種整天坐在家裏瞎編亂造的人?”高嶺説:“爸,這你不懂。編劇就是作家。”高大山不屑地説:“哼,好吧,你要是願意,就去當個‘坐家’吧。你這樣只能當個‘坐家’了…”他不再理兒子,丟下兒子默默地神情痛苦地望着他,顧自一個人在風吹落葉中踽踽獨行,不覺走到了遍地落葉的辦公樓前,只見幾個戰士將樓上的傢俱搬下來,裝上一輛卡車。

高大山沉沉地問一戰士説:“這是往哪兒搬哪?”戰士看他一眼説:“首長你還不知道吧,這兒打算給地方了,市政府要在這裏建開發區,這幢樓據説已經賣給南方的一家公司了!”高大山變,掉頭就走,隱隱聽得身後的對話:“這老頭兒是誰?看着怪怪的!”

“聽説是這兒原來的司令。”

“怪不得呢。人到這時候,也怪可憐的!”然後是卡車開走的聲音。這一切使得高大山滿臉怒氣,他大步走着,面走來的尚守志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視而不見地繼續朝前走。尚守志喊:“老高,這是又跟誰鬥氣兒呢?你別走哇!我説,這地方都快成超級大市場了,咱們的幹休所修好了沒有啊,什麼時候能搬去呀!”高大山不回答,怒衝衝地回到家,一腳把門踢開,進來,又一腳把門踢上,正在擺餐桌的秋英和高都不由回頭看他。秋英説:“老高,你這又是咋啦!”高大山哼了一聲,看看高,挖苦地説:“你可有子沒回家了啊!是不是打算跟建國去軍區啊?啥時候走給家裏説一聲,我們也開個歡送會!”高痛苦地望着父親,他卻徑自回書房裏去了。秋英説:“高,別理他。哎,對了,你們醫院是留在部隊還是地方,定下來了嗎?”高坐下吃飯説:“沒有。”話還沒説完,高大山又怒衝衝從書房走出來,秋英站起來喊:“老高,吃飯了,你還上哪去?”高大山不回答,氣沖沖出了門。

他來到作戰室。一個青年軍官正指揮幾名戰士將牆上地圖取下來,胡亂進一個糙的木箱,見了高大山,忙回身給他打招呼。高大山説:“你們打算把這些東西哪去呀?”軍官説:“老司令,據軍區的指示,所有原白山守備區大演習的資料,都要集中起來,送軍區檔案館歸檔。”高大山大怒説:“你説啥?歸檔?歸什麼檔!”他衝動地走過去,抓起一張地圖説:“這是啥?這是白山守備區指戰員多少年的心血!是人的熱情、盼望和生命!歸檔歸檔,歸了檔還有啥用?歸了檔就是廢物,有一天送到造紙廠化漿!好了,你們也別歸檔了,我這會兒就幫你們處理!”他要撕地圖,被軍官拉住。

軍官説:“老司令,別這樣,這些都是珍貴的歷史資料!”高大山有些失態地笑起來:“哈哈,歷史資料,説得對!這麼快就成了歷史資料了!

歷史資料,對!不但這些地圖,這個沙盤成了歷史資料,我這個人也成了歷史資料!歷史資料,好詞兒!哈!哈!行,行,你們收拾吧,該歸檔就歸檔,該燒就燒,想扔就扔,啊,好好幹啊,幹好了讓他們給你們發獎章,立功!”軍官同情地看着他,想了想説:“司令,這樣行不行,你要是喜歡哪張地圖,我悄悄地給你送家去!”正往外走的高大山站住了,慢慢回過頭。軍官説:“還有這個大沙盤,抬也抬不走,給哪哪不要,要不,也給你抬家去?”高大山低沉地説:“你們不要了?”軍官説:“這東西太笨重,運不走,早晚是個扔!”高大山點頭説:“好!你們不要我要!這個沙盤,還有牆上的地圖,都給我家去!”他往外走幾步又回頭説:“小心點,別給我壞了!壞了我要你們賠!”軍官笑説:“老司令你就瞧好吧,保證完完整整地給你送家去!”高大山走到門外,抬頭看見作戰室的牌子還在那兒掛着,一把將它扯下來,提溜着往家走。

3。高離婚秋英見他這樣子,説:“老高,你又把啥破東西撿回家裏來了?”高大山説:“跟你沒關係!”他走進書房,將牌子朝書櫃上面一扔。秋英跟着走進來説:“這麼個破牌子你也往家撿,你快成撿破爛的了?”高大山説:“我樂意,你管得着嗎!”他重新將牌子取下來,愛惜地用衣袖抹上面的灰,重新放好。秋英賭氣出去了。高大山回頭喊她説:“哎,你別走!等會兒把這屋子騰騰,我要放東西!”他去叫來了幾個戰士,讓莫名其妙的秋英指揮幾個戰士吃力地從書房往外搬傢俱。搬完,看着空蕩蕩的屋子,高大山拍着手,很是滿意。

秋英説:“你到底想拿這間屋子幹啥?”高大山説:“我的事你甭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軍官果然帶幾個戰士把沙盤抬進高家來了,高大山在一邊指揮説:“小心點小心點!這邊走這邊走!”小跑上樓向秋英報信:“姥姥,姥姥,看我姥爺又把啥撿回來了!”秋英跑下樓來,驚訝地説:“老高,你們幹啥呢!”高大山不理秋英,指揮眾人將沙盤抬進書房。秋英追進來説:“老高,你把這個東西回來幹啥呀!”高大山不理她,指揮戰士們把沙盤在屋中放好。一個戰士將一捆地圖抱進來,一切放好了,高大山把軍官和戰士們送出門,一轉身又回到書房,端詳沙盤位置,這邊挪挪,那邊挪挪,找東西支穩沙盤腿。

秋英站在門口看,越看越生氣。

高大山把地圖捆打開,拿起一張往牆上貼,回頭對她説:“站那兒瞅啥呢,還不過來幫個手!”秋英氣憤地説:“正經事你不幹,你就胡折騰吧你!”扭頭就走。

高大山對看熱鬧的小説:“小,你來幫姥爺!”小高高興興地過來幫他。

佈置停當,高大山將作戰室的牌子釘到書房門外,拍拍手,打量着,嘴裏情不自地哼出兩句軍歌來。

高嶺在一邊默默地看着頭髮已經變白、顯出老態的父親,不知心裏什麼滋味。

一吃完晚飯高大山就哼着歌走向書房,秋英、高、高嶺注意地望着他。

高嶺問秋英説:“媽,我爸今兒咋恁高興?”秋英低聲地説:“自從守備區被撤銷,他就一直上火,跟我置氣,今天人家把個大沙盤抬進家,他的氣也順了,也不置氣了!”三人壓低聲笑了起來。

高大山一個人呆在書房改成的“作戰室”裏,面對沙盤坐着,他原先只是憑弔,漸漸地又進入了情況。突然,高大山發現了什麼似的自言自語説:“哎我原先咋就沒想到這麼幹呢…要是敵人不進攻我防區正面…萬一他們突擊我側翼兄弟防區奏效,就會這樣兜個圈子繞回來,打我的股…如果是這樣,我就預先在這裏放上一支小部隊,先堵住他的前鋒,不讓他長驅直入,包了我的酸菜餡餃子…”他越來越入戲,連高嶺進門都沒覺得。高嶺默默望着父親,一時心起伏。

天亮的時候,營房的門口擠滿了各種地方的車輛,亂成一團,喇叭聲吶喊聲像是鬧翻了天了。

“這是怎麼的啦?衞兵!衞兵呢?”跑步過來的高大山看見,異常的生氣。

一個穿着沒有領章帽徽軍衣的中年人推車走過説:“老司令,你還不知道?衞兵撤了,這地方正式給地方了,你看看這門,牌子都換了!”高大山一看那新釘上去的牌子,竟是“東遼科技發展公司夾皮溝商貿有限公司”他又回頭看那些擁擠的車輛説:“可是這樣也不行啊!這樣怎麼能行呢?”他大步走到衞兵原來站的台子上,朝那些車喊了起來:“都別亂,聽我的命令!你,往後退!”那司機知道在喊他,不服,説:“你算老幾呀,我憑什麼往後退!”旁邊的人對那人説道:“他是這裏原來的老司令!”司機不一怔,下意識地順從。

“所有人都聽我的口令。”高大山接着繼續吼了起來“退,再退。”車輛們隨着高大山的手勢,轉眼間前進、後退,後退、前進,慢慢地,營房門口的秩序正常了起來。

高大山隨後來到了辦公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