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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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時常停電,他點的煤油燈,在油燈前更覺得心安。油燈下寫東西更少顧忌,也更容易傾吐。很輕的叩門聲,鄉里沒人這麼敲門的,通常不是先喊話就是邊招呼邊砰砰打門,他以為是狗。校長家養的那條黃狗聞到屋裏燉有時會來扒門討骨頭,可接連好幾天他都在學校的食堂吃飯,沒生過火。他有點詫異,立即把寫的東西到牆角的木炭簍子裏,站在門後傾聽,沒聲音了。剛要轉身又聽見輕輕的叩門聲。
“是誰一.”他大聲問,開了一線門縫查看。
“老師。”一個輕輕的女聲,人站在暗中門邊上。
“是孫惠蓉?”他聽出這聲音!於是打開房門。
這姑娘讀了兩年書畢業了,在鄉里種田,鎮上非農業户口的子女也得去村裏落户,都有文件規定,由學校執行。他是孫的班主任,挑了個離鎮子只有五里路的生產大隊,大隊書記是他認識的駝子老趙。他又找了個有老媽的人家,對女孩好有個照應。
“怎麼樣,都好嗎?”他問。
“蠻好的,老師。”
“可是曬黑啦!”昏黃的煤油燈下這姑娘一臉覃黑!才十六歲,脯的顯得健壯結實,不像城市裏的女孩,從小就勞動也吃得了苦。孫進房裏來了,他讓房門敞著好避嫌疑。
“有甚麼事嗎?”
“就是來看看老師。”
“那好呀,坐吧。”他沒有讓這女孩一個人在他房裏待過,但是她現今已經離開學校了。孫轉身察看,依然站著,在看房門。
“坐吧,坐吧,就讓它開著。”
“沒有人看見我來。”她聲音依然很輕。
他立刻處在尷尬的境地。他記得她説過她家是個女兒國,有種苦澀,有點讓他動心。孫是這鎮上最出的姑娘,學生們的宣傳隊到附近煤礦演出後,招來了礦上的”些青工,總到教室的窗外躍躍踏踏的,伸頭探腦,男生們便起鬨,叫是來看孫惠蓉的!校長從辦公室出來了,訓斥道:“看甚麼啦一.有甚麼好看的一.”小痞子們嘟嘟嚷嚷“看看又怎的?能看跑啦一.”訕訕的走了。河灘的石提上也有用粉筆歪歪斜斜寫的“孫惠蓉在此被摸了”校長把班上的男生一個個叫到辦公室查問,都説不知,出了辦公室在走廊上卻竊竊鬼笑。鄉里的女孩也都早,女生之間説三道四,時常得吵架啼哭,他追問,便都漲紅個臉不吭氣了。宣傳隊演出前化妝,孫惠蓉拿個小圓鏡子左照右照,也會撒嬌:“老師,我這頭梳得好看嗎?老師,你來替我畫這口紅,老師你看看呀!”他用手指替她修整一下角,説:“好看的,行啦!”把她推開了。
這姑娘此刻就坐在他對面,昏黃的煤油燈下。他想把燈捻大,女孩卻輕輕説:“這就蠻好。”他想她在招惹他,轉過話題:“那家人怎麼樣?”問的是他替她選的那家有老媽的農户。
“早不住那裏了。”
“為甚麼不住了?”他當時安排的是同那家的老太婆一屋裏住。
“我看倉庫呢。”
“哪裏的倉庫?”
“生產隊裏的。一“在哪裏?”
“就路邊,橋那頭。”他知道過了村邊的小石橋有楝孤零零的屋,又問:“就你一個人住?”
“就是。”
“看甚麼呢?”
“堆的些犁耙和稻草。”
“那有甚麼好看的?”
“書記説,以後叫我當會計,也得有間屋。”
“你不怕嗎?”她沉默了一會,説:一習慣了,也就好了。”
“你媽放心得下?”
“她又顧不了我,家裏還兩個妹呢,人大了還不得自己過。”又沉默了,燈油裏有水分,燈火突突跳。
“有時間看點書沒有?”這也是做老師的該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