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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踏月訪幽居野寺欣逢山澤隱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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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氏弟兄本來面有驚疑之,説:“那小船又小又快,憑自己的船,向來無人追上,共總這點時候,被他搶出老遠,實在少見。最奇是,那人好似有心跟蹤,先由埠頭那面橫駛過來,到了我們前面,然後將船掉轉,往湖裏面開去,由此無蹤;分明和我們一樣走法,形跡可疑。這一帶稍為有點本領名望的人,我弟兄都認識。這樣矮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那斗笠極大,連頭臉一齊罩住,也許認得我們,所以不肯將船開近,等到看出我們去路,再趕往前面。照此形勢,此人必在前途等候,用心難測,我們還要留點神才好。”黑摩勒聽丁氏弟兄互相談論,笑説:“你兩弟兄不必多慮。我師徒也會一點水,雖然不高,但我還會渡水登萍、草上飛的功夫。我見船上還有兩竹篙,借我一,將其截成兩段,多大風濤,也不至於沉底,放心好了。”丁立笑答:“我知師叔武功純,但這水上的事不比陸地。師叔師弟均通水,那太好了!”隨又婉言勸告,説:“昨夜得信,伊、水四賊因恐鄱陽三友出頭作梗,不敢得罪,忍氣罷手並不甘心。本意去往小菱洲,動龍、鬱兩家相識子弟與來人作對。船行不遠,又來了三個賊黨,也是奉了芙蓉坪老賊之命而來,無心相遇,説起前事。三賊均,又和洗手多年、隱居在離湖口十五里牛角權的一個老水賊是至。互相商計,以為師叔雖和龍、鬱兩家素不相識,但這兩家長老均是正人君子,萬一來人知道底細,登門求見,事情尚自難料,意引出那老水賊埋伏中途,想欺師叔不會水,將船翻,沉人江中淹死。本來無須約人,不知怎的,鐵牛師弟這把扎刀竟被知道,又因師叔武功暗器無一不高,一個不巧,就是如願,也難免於受傷。想起老水賊乃是昔年黃河有名水盜姚五,水武功均少敵手,最厲害是練有兩種水裏用的暗器和所用的兵器軟鋼叉,寶刀寶劍都斬不斷,人又手快心黑,只要請他出來,萬無敗理。議定之後,便由後來三賊同往聘請。不料走到路上遇一異人,將三賊戲耍了一個夠。我聽師父匆匆一説,也不知道三賊把人請到沒有。看方才那隻快船正由蓮花港牛角權一面駛來,老賊必已答應,至不濟也必派有得力徒黨。並非我們膽小怕事,此去小菱洲,要經過兩處險灘,水深急,事前不可不作準備。”黑摩勒一聽賊黨甚多,均,並有昔年黃河大盜老賊姚五在內,果非尋常,便告鐵牛小心,如聽警號,速將扎刀暗器取出,聽令行事。水面動手,不比陸地,冒失不得。鐵牛應了。

當地離小菱洲還有四十多里水路。走了一半,丁建坐在前艄相助划船,時朝前面注視,面忽然緊張起來,將手朝後一比。丁立立由船艙中取出一柄三尺多長的純鋼峨眉刺遞與丁建,自己取了一把三尖兩刃刀、一柄護手鈎放在腳底,看神氣似已發現警兆。二人再往前面一看,船已開到湖心。湖面越寬,天水空漾,白茫茫看不見一點邊際。沿途所見風帆已早無蹤,風又大,只見波濤浩蕩,駭奔騰,天連水,水連天,僅此一葉孤舟隨同波濤起伏,逆風破而行。那頭和小山一樣,一個接一個着船頭湧來,如非丁氏弟兄妙,長於應變,早被山壓倒。就這樣,四人身上已都水濕。有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相繼壓倒,全船立時埋入千重花之中。等到丁氏弟兄四槳齊揮,穿波而出,船中已有了不少湖水。幸而船系特製,舟中設有排水板,等到鑽出水面,丁立用腳一踏面前機軸,兩塊帶有水槽的薄鐵板往外一分,船中積水立去八九。

丁立見黑摩勒師徒周身水濕,心甚不安,笑説:“今太大,這一帶地方,下面伏有不少礁石,我又心一點,把師叔師弟的衣服都濕了。”黑摩勒自從風一大,沿途舟船絕跡,便將那身魚皮黑衣帽套全數換上。鐵牛也把新得到的一身油綢雨衣褲罩在外面,聞言笑説:“我們的衣服都不透水,並不妨事。衣包也有油布包在外面,休看水濕,一抖就幹。你自施展本領,前進便了。”三人正説之間,丁建忽然低呼:“前面烏魚灘似有埋伏,我已看出一點跡兆。大哥留意賊黨翻船,等我入水,將船底刀輪開動。乘他未到以前,先往前途窺探,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厲害。”隨喊:“師叔!請註定船舷兩旁,水中甚清,目力好的,三丈以內來賊均可看出。如見水花亂轉,或是起了水線,便是賊黨由水中偷偷掩來,想要鬧鬼。相隔如近,可用魚梭打他。要是到了船旁,便用這兩鈎叉刺去。船底藏有刀輪,想要沉船,決辦不到!只將兩舷把住,留心水賊鬧鬼翻船,就不怕他了。弟子先往探敵,去去就來。”説完,回身朝下一蹲,雙手合攏,向前一伸,頭下腳上,貼着船頭,全身刺人水內,聲息皆無,水也不曾濺起一點。只見一條人影在萬頃洪濤之下,活似一條大魚,身子接連幾個屈伸,其急如箭,晃眼鑽入水心深處,無影無蹤。

鐵牛初次見到這樣大水,一聽丁建報警,説是賊黨要來,定晴四顧,前面波濤滾滾,直到天邊,並無可疑之跡,笑呼:“丁大哥,這麼寬闊的水面,陸地相隔不知多遠,來賊莫非都在水中行走麼?”丁立笑説:“師弟你年紀輕,地方又是初來,今大,自難看出。此地離開小菱洲至多二十來裏,你看前面有一條黑線浮在水上,便是二弟所説烏魚灘,過去不遠,就到地頭了。左邊角上,有一個小黑點時隱時現,便是湖中礁石之一,須等頭沉落才能出現。你順我手指之處留心注視,就看見了。”鐵牛照他所説,正看之間,先是發現水面上浮着一個小黑點,隨同波起伏,隱現無常,相隔約有四五十丈。眼看小船越開越近,忽見水上起了一條白線,箭一般朝着小船面駛來,正喊:“師父、大哥快看,那是水賊不是?”丁立忽然驚呼:“師叔留意!那是一條江中惡蛟,已有兩年不見出現,猛惡非常。一下被它撞上,落在水裏,多好水,也難傷它。逃避稍遲,不死也成殘廢。”二人見他邊説邊將船頭用力掉轉,想要避開。黑摩勒聞言大驚,忙將扎刀要過,命鐵牛取出鋼鏢,手執鈎叉,在旁戒備。

就這轉眼之間,丁立話還未完,遙望白線後面又有一條水線,比頭一條要小得多,相繼追來。丁立神態越發驚慌,拼命揮動雙槳,想要逃避。黑摩勒忙説:“你不必為我擔心。我的水雖然平常,比這一柄扎刀厲害的東西我也不怕。等它追到,索跳到水裏除此一害便了。”丁立知那惡蛟長几丈,其大如牛,尖頭大嘴,周身逆鱗,刀斧不傷,力大無窮。以前伏在來路湖心深處、暗礁石之下,共是大小三條,專一興風作,兇猛無比。尋常舟船,吃它尖頭一撞,便是一個大,當時沉底,做它口中之食。小船遇上,長尾一掃,便成兩段。前年諸位師長恨它害人,天稍為陰晦,必有舟船遭殃。這一帶地方雖是水深闊,天氣多好,也是波濤洶湧,為全湖最冷僻的所在,舟船往來不多,翻船傷人之事依然不斷髮生。師徒七人,另外約了兩個水極好的好友,借了一個大木排,想好主意,來此除害。費了許多事,還有一人受傷,才將最大的一條殺死。在水裏搜尋了三,後又來過幾次,均未再見。因那兩條小的,逃時都受有傷,只説已死,也就罷了,想不到藏伏此地。這東西在水裏動作如飛,無人能敵,身上皮鱗又極堅厚,就是打傷也不妨事。大的一條還是大師伯親自出手,用內家罡氣打瞎兩眼,再由師父冒了奇險刺傷要害,方得殺死。就這樣,還被它一尾鞭將木排打散,如非事前準備,幾乎全都破碎。死前負痛,在湖中亂竄亂蹦,上下翻騰。當時惡滔天,平清明如鏡、深約百丈的湖水,方圓二三十里之內,全被攪成了黃,波似小山一般朝人打到,聲勢猛惡,無與倫比。就通水,多大本領,不知它的習弱點也鬥它不過。先就無法近身,如何下手?不過這東西喜暗惡明,不是風雨陰晦不會出來。今怎會出現,實出意料。自己奉命護送,想不到中途遇見這樣惡物,如有傷亡,有何顏面歸見師長!本在愁急,又見黑摩勒毫無懼,拿過扎刀,想要入水除害,越發驚惶,正在急喊:“師叔不可造次!就要下去,也等弟子説完幾句話再去。”二人正説之間,忽又瞥見右側水花亂閃,隱隱看出內有三條人影閃動。為首一個是穿着一身魚皮水靠的瘦子,已然發現全身。丁立怒罵:“惡蛟快到,水賊趕來,正好送死!師叔千萬不可下去。這東西見人就撲,尤其是在水裏,目力更好,必已發現來賊,也許誤認前年傷他的仇敵。我已將船掉轉,順倒退要快得多。等他們遇上惡蛟,就有熱鬧好看了。”話未説完,船已退出二三十丈。惡蛟也自趕到原處,小船一退,剛要掉頭追來;那三水賊也似發現對面來了惡蛟,先是三面分退,後又折向前面,隨同小船同駛,相隔卻遠。為首一賊最是迅速,已快追上,成了平行。

丁立看出那賊不懷好意,雖怕惡蛟厲害,仍不甘心退走,故意走向側面,把船夾在當中,想引惡蛟追船,坐收漁人之利,用心毒辣。料知為首那賊必是姚五,久居本地,雖知惡蛟厲害,前年殺蛟,三位師長不願招搖,行事隱秘,並未傳揚在外。老賊不知惡蛟習,妄想借刀殺人,豈非自尋死路?正告黑摩勒師徒,請其細看惡蛟有多厲害,一面往來路順急退,又駛出十來丈。惡蛟先是朝船追來,一見水中有人,重又轉身追去。

老賊想似看出厲害,不顧陰謀害人,忙往斜刺裏竄去。後面兩賊大約水中看物還不能超出一二十丈,發現稍遲。老賊去勢箭一般快,雙足一蹬便是老遠,水中不能開口。二賊沒有看清去路,等到發現對面來了惡蛟,自恃水武功,也不知道厲害,互相打一手勢,左右分開,內中一個還想繞到惡蛟之後,前後夾攻。人蛟惡鬥,當時開始,方才追在惡蛟身後的一條小水線忽然不見。

船上三人因知那蛟雌雄兩條,後面水線雖小得多,也許入水較深之故。丁立還想退遠一點,黑摩勒師徒全都人小膽大,只管丁立那樣説法,並不害怕,反覺這樣人蛟惡鬥的場面難得見到,前在金華北山會上,雙方形勢威力何等險惡厲害,尚未放在心上,何況區區水怪,堅持無妨,不令退得太遠,説什麼也要看這人蛟惡鬥的奇觀。丁立因對方師執尊長,又是前輩劍俠的門人,口氣如此堅強,必有幾分把握。只要水能和自己差不多,就可無事。好在心已盡到,這等固執,只好聽他,也未再強,自在暗中準備不提。

這一隔近,惡蛟全身出現,形態越發猛惡。黑摩勒見那惡蛟身長足有一丈七八,一顆形如瓜子、又大又扁的怪頭足有三尺大小,上突出,下巴朝裏縮進,張將開來,宛如一個大血盆,利齒如鈎,上下密佈,前額一緊靠後腦的倒須獨角,長達三尺,周身藍鱗,在水裏好似一條驚虹,閃閃生光。大口一張,便有大團黑水,拋球一般猛噴出來。全身並不出水,只在離水面兩尺以下翻騰追逐,動作如飛,靈活異常。

這時風勢雖然小了許多,並未平。湖水清深,相隔不過十丈左右,看得真。本是無風三尺的水面,加上人蛟這場惡鬥,攪得湖水翻飛,花如雪,駭波山立,驚濤澎湃,此伏彼起,越來越猛。三人所乘小舟,在丁立全力主持之下,飄蕩進退,在這些山之上,起落不停。有時一落好幾丈,再被一個頭打來,丁立雙槳朝後一扳,避開來勢,再由百丈驚濤之中騰空而起。到了後來,一葉孤舟直似一個小球,在千尋惡之上拋來拋去。

先是黑摩勒不肯後退,後來波越發險惡,丁立也把心一橫,暗忖:三位師長平生無論遇見多麼險惡的形勢,向無退縮之事。我弟兄是他們嫡傳弟子,黑師叔師徒都是小小年紀,如此膽勇,已勸過他們好幾次,既不肯聽,再要退縮,顯得膽小,面上無光,不如施展師傳本領,支持到底,只不翻船落水受傷,便有光采。想到這裏,膽氣大壯,便用全力舟,把全副神放在兩枝鐵槳之上,看準波來勢,左閃右避,隨同上下進退。小船不特沒有出事,頭也無一次打進船裏,反比來路山一過滿船是水,要好得多。可是丁立除卻註定前面,以全力舟而外,別的也就不能顧到。前面人蛟惡鬥也更猛烈。

原來那三個水賊,除卻姚五先已溜走,下餘二賊也都各通水,武功更非尋常。上來妄想前後夾攻,將蛟殺死。不料那蛟動作神速,又把二賊認作前年仇人,早已怒,總算前年吃過都陽三友的苦頭,當又受了一點傷,恰巧來人刺中它的弱點,本是無心巧合。那蛟見水中還有兩人,雖和方才所見不同,沒有那麼厲害,心中仍有懼意。又恨又怕之下,兇威減少許多,否則二賊早已送命。但是那蛟頗有靈,漸覺敵人來勢不如預料之甚,先遇仇敵又未追來,膽子漸大,便朝敵人猛攻。

前面一賊仗着身法靈巧,雖未被它衝倒,覺着惡蛟口中噴出來的水球由身旁擦過,和炮彈一樣力大異常,尤其惡蛟轉側極快,窮追不捨,就這兩三個照面,差一點沒有被它撞上。後面那賊本想由後面和兩旁刺它要害,又被惡蛟用那又又長的尾鞭一掃,立有萬千斤的壓力猛撲過來,人被擋退老遠。不能近身,如何下手?連發三次毒弩,均被蛟身皮鱗擋退,彈力甚強,一箭也未中,未次差一點沒被尾鞭掃中,把人打成兩段。經此一來,才知厲害,哪裏還敢上前!想要逃走,又沒有蛟快。實在無法,只得前後左右,往來閃避,遇見機會,再用水中暗器乘機發上兩件。惡蛟並未受傷,反更怒,追逐越緊。人在水中,能有多大長力?本非送命不可,眼看難於支持,逃又沒法逃走。時候稍長,漸漸手忙腳亂。

內中一賊最是陰險,自己死在臨頭,還想借刀殺人,百忙中看出小船顛簸驚濤駭之中,並未走遠,尚作旁觀,妄想將蛟引來,打翻小船,能借此身更妙,否則也將敵人師徒除去。哪知和惡蛟鬥了一陣,水力太大,與尋常水中對敵不同,自顧尚且不暇,如何害人?小船相隔又有一二十丈,惡蛟越鬥越猛,兇威暴發,動作更快。他這裏雙足連蹬,剛衝出六七丈,惡蛟已和箭一般急,由後追來。等到警覺身後水力太大,回頭驚顧,看出不妙,慌不迭身子一側,想往旁邊踏水避去,惡蛟也掉頭追來,相隔只有數尺。驚悸亡魂,一聲急喊,剛道得一個“噯”字,大量江水已隨口湧入。萬分情急心慌之際,忘了身在水中,湖面太寬,離岸不知多遠,只顧逃命。一面往外噴水,身子不由往上一躥,等到頭出水面,剛一換氣,想起惡蛟在後,心魂皆顫,暗中叫苦,猛覺下半身被什東西夾緊,好似兩把鍘刀上下合攏,奇痛徹骨,身子立往下沉。未等回顧,只慘嗥得一聲,人便被蛟大口咬住,沉入水內。那蛟照例將人咬住,先大嚼上一頓,吃了人血,還要醉眠些時,方始再動。

另一水賊本來不致送命,因見同黨向小船追去,自恃水較好,忽起冒險爭功之念,打算趕往船的右面,等小船一翻,先將黑摩勒人頭切下,回山報功。明見快被惡蛟追上,竟如未見。等到追出一段,快近惡蛟中部,忽然想起長尾厲害,打算離遠一點再往前進。惡蛟已將同黨一口咬住,打算沉入水底大嚼,退勢比箭還快,一眼瞥見敵人就在身旁,將頭一側,連身橫掃過去。那賊想躲無及,吃蛟一尾掃中,當時打斷脊骨,死在水中。

那蛟連得彩頭,火立退,躥上前去,將賊屍一齊咬住,待往水中沉去。為首老賊忽在前面出現,身後又有二賊並肩駛來,入水不深,兩次探頭水上,似還不曾知道下面藏有惡蛟,波又大,看意思似在尋找前三賊的下落。眼看離那沉蛟之處不過兩三丈,姚五忽然追上,剛朝二賊把手一招,往斜刺裏一同駛去。又瞥見一條瘦小黑影,由蛟旁不遠深水之中,箭一般躥上,跟在老賊姚五身後,相隔約有兩三丈。

黑摩勒師徒方以為那黑衣人也是賊黨,忽聽身後水響,回看正是丁建由船後水底突然冒出,縱上船來,和丁立低聲説了幾句,小船立時向前追去,舟旁水面上,忽有血跡浮上,耳聽丁立喊道:“今有異人相助,不特前途三賊已不足為慮,另有兩賊由別處繞來,往船底暗算,將船打沉,也被二弟和那異人所殺。只未下水的餘黨駕船逃走,師叔快看!”二人遙望來路,果有一點帆影隱現波心。定睛一看,正是湖口起身時所見快船,業已順風揚帆,往來路逃去。再往前一看,就這回頭轉顧之間,前面三賊已然對面,似因水中不便説話,頭已出水。姚五似説:“惡蛟厲害。”一見四人坐船追來,互相指點,一同後退,想要誘敵,各自將頭伸出水來,手指後面,笑罵不已,後見黑衣人似已沉水不見,雙方相隔越近。人船都快,離開鬥蛟之處也有三四十丈。已平了好些,雙方説笑均可聽見。三賊似因惡蛟將人咬去,不再出現,疑已迴轉巢,稍一商量,便同回身游來。內中一賊手指小船大罵,怒喝:“小狗黑摩勒可在船上?”底下的活還未出口,好似腳底被什東西抓住,身子立時下沉。姚五同來賊黨見他剛説了兩句人便沉下,雙手又在掙扎,情知出了變故,忙往下看。見那水賊被一週身漆黑、似人非人的怪物拉住雙腳,正往深水裏面急降下去。那賊水武功本來不弱,不知何故並未回手,全身入水便和死人一般,毫不掙扎,降勢極快,晃眼無蹤。賊黨大驚,立時追下。

老賊因當地離蛟太近,本是驚弓之鳥,只為多年名望,昨夜受人禮聘,説過大話,埋伏途中,和敵人手還未,先後死了好幾個同黨,面子上實在難過。仗着水極高,目力又強,人更機警刁猾,伏在一旁,未被惡蛟發現。等前兩賊為蛟所殺,看出小船上,敵人之外,那駕船的,看神氣也決不好惹。自己人單勢孤,不知同來兩個徒黨因是後到,一個死在丁建手中,一個被船底刀輪絞成重傷,落水身死,正想在當地等上些時,守住小船,只將黑摩勒生擒或是殺死,帶往芙蓉坪,便可挽回顏面,並得重賞。遙望徒黨所坐快船已在遠方出現,正在盼望,忽見昨夜來訪的兩個同黨由水中趕來,知其久候無音,趕來探望虛實,覺着不是意思,忙即上,告以惡蛟傷人之事。

後來二賊見老賊説得那麼厲害,照理敵人不死必逃,如何尚在前面,並有追來之勢?知道老賊刁猾,洗手多年,不願再樹強敵,此來原是勉強,未免生疑。稍一盤問,老賊看出二賊意似不信,又急又愧。再看對面,自己這面來船忽又退回,暗忖:船上備有特製水鏡,就看不見自己,如何不戰而退?心正驚疑,忽生變故,本就有點情虛膽怯,目光到處,見水中黑影生得似人非人,不見頭臉。倉促之中沒有看清,誤認又有怪物出現,心中大驚,也未入水相助,反倒貼着水面,打算往旁倒躥出去。老賊身法極快,雙足一蹬就是好幾丈,如在水面之上,其勢更快。

這時小船上四人已知水中來了兩個高手,一是身穿黑衣的小老頭,一個身穿墨綠的特製水衣,連頭帶腳通體一,水之好從來未見。小老頭所用兵器極為奇怪,形如兩三尺長的一冰鑽,能隨手發出好幾丈再收回來,動作極快。丁建方才探敵曾與相遇。惡蛟本伏石礁之下,便是小老頭無心怒,引了出來。剛一追逐,同伴忽由側面趕來,不知怎會曉得惡蛟情和那短處,二人合力夾攻,只一兩照面,便將惡蛟打傷驚走。一個本來要追,被小老頭搖手止住,一同跟在後面。丁建先當敵人,還在擔心,後見小老頭朝他招手,同去一旁深水之中,先打手勢,令丁建速回,埋伏小船之下,入水要深,不使賊黨看出,小老頭也往深水之中竄去。不久便見三個水賊由側趕來,因見人蛟惡鬥,未敢上前,直到賊死蛟沉,方由水中偷偷掩上。丁建正愁獨力難支,當頭二賊,忽有一賊無故沉水,另一賊自往船底撞去。這時大,船底前後四個刀輪急轉如飛,那賊好似不由自主,硬往上衝,被刀輪一卷,當時慘死。只剩一賊,也為了建所殺。先遇異人忽由水底升起,揮手令上,隨又沉入水底。

船上三人聽完前情,均想不起那兩異人是誰。正在談論,一面開船趕去,忽見另一黑影在水中閃了一閃,擒了一賊沉下;老賊姚五不顧義氣,竟想丟下同黨逃走。黑摩勒方喝:“無恥老賊還想逃麼?”正取鋼鏢朝前打去,忽聽前面呼的一聲,緊跟着叭叭兩響,老賊紅裏透白的老臉上,已捱了兩個大嘴巴。

原來,方才所見矮小黑人突由老賊腳底冒起,身手快到極點,揚手先是兩個大嘴巴,同時左手又是一把,劈臉抓住,往上一揚,前半身立時離水而起。老賊手中原拿有一前有槍尖、似鞭非鞭的軟兵器,無如連經奇險,心神有些慌亂,來人水中本領比他更高,來勢太快,老賊本疑水中還有怪物,驟出不意,越發膽寒,又吃這兩掌打得暈頭轉向,兩眼烏黑。等到被人抓住,情急拼命,想要回手,一鞭打去,急痛昏,手忙腳亂,忘了手中是條軟鞭。敵人身矮,人更靈巧內行,將人抓住,雙足一踏,連人帶賊一齊出水,單臂往旁一揮,恰將軟鞭避過,回望黑摩勒,笑呼:“黑小鬼,不給你一個準頭,你那鏢怎打得中這條老鱔魚呢?”聲才出口,老賊一鞭打空,用力又太猛,敵人沒有打中,反捲回來,正打在自己的上,將脊樑骨幾乎打斷。方覺奇痛鑽心,黑摩勒鏢已飛來,正打在左太陽上,透腦而過,連聲也未出,便遭惡報。

黑摩勒師徒聽出那人正是方才還曾提起、隱居南明山多年的無發老人。黑摩勒便喊:“老禿子,竟是你麼?今初次見到你的水上功夫,果然以前所説不是大話。我服你了!”鐵牛也在旁邊急喊:“禿老伯伯,快些到船上來,少時請你吃酒。今天我身邊錢多着呢!你那同伴是誰?如何不見?”老人笑道:“你師徒不要多心。此是老友約我遊山,無心相遇,並非故意向你賣。鐵牛請我吃酒,我倒願意,可惜小菱洲哪有酒店,如何請法?我又有事,改再相見吧!”二人忙喊:“決來船上,説幾句話再走!”另一黑衣人忽在前面水上出現,把手一揮,先後兩賊已無蹤影。老人笑説:“老友催我快走,無暇和你們兩個小淘氣多説空話了。”鐵牛忙喊:“快追,禿老伯伯要溜!”老頭身子往下一沉,便往水裏鑽去,一閃不見。

丁氏弟兄見那老頭方才踏波而立,手裏還舉着一具賊屍,隨同波起伏,身子不動,也不下沉,這等好的水武功,尚是第一次見到。便是師父那高本領,也未必勝得過他。既然不肯上船,如何能夠追他?見鐵牛先前説笑,搖頭晃腦,何等滑稽,此時見小老頭要走,急得亂跳,神態天真,看去好笑,也未追趕。黑摩勒見無發老人已然不見,鐵牛還望着水面發呆,十分依戀,心想此子天真厚,笑罵道:“蠢牛!小老頭今天第一次在我面前得了彩頭。我説話不好聽,他如不走,莫非還要表功不成?”鐵牛笑答:“師父,這位老人家對我大好了,我真想他。萬想不到他會出山,還和我們遇上。他常説生平無親無友,有一個最親的人已死多年,為此一氣入山,只有一件事萬一發生,也許出山一次,或是換個地方,去往別的山中居住,但是此事實在渺茫,近年已早不作此想等語。今忽然遠出,事太奇怪。師父説他遇見機會想幫師父的忙,顯他本領,我看不會。莫非他説那件事發動了麼?”黑摩勒低頭一想,方説:“你這話對。他果然不是為我而來,至多不期而遇,事出無心。否則事情無此巧法。真要報復,以他為人,必要等我到了危急關頭方肯出手,不會事前代我先將賊黨除去。我還不曾動手,他就來了。”忽又笑道:“那不是他送來的東西?也許裏面有信,在你丁大哥身後,快去取來我看。”鐵牛往後一看,果然丁立身後,船邊上放着一個油布包好的小竹筒,一頭緊,忙取了來。打開一看,內一布條,上寫“東方未明,前途留意”底下畫着一個頭罩一盆的老頭。自從水賊被兩異人除去,船開更急,船上丁、鐵三人耳目也極靈警,又未聽有絲毫響動,那竹筒怎會到了船上?俱都驚奇不置。黑摩勒見那布條上寫的字跡,似是山中黑石寫成,墨甚淡;所畫老人,長眉細,頭上頂有一盆,與老友無發老人貌相不同,料是他的同伴。仔細一想,忽然醒悟,笑道:“此老真夠朋友。這次相助,全出好意,並還約了一位老前輩一同出手,真乃快事!經此一來,他那來歷出身,我已明白幾分。怪不道恩師和司空叔説:‘老人身世淒涼,人又孤僻古怪,你們既成朋友,互相取笑無妨,但須適可而止,勿為已甚,更不可情急反臉,你年紀小,務要讓他一步。’果是一個有來歷的人,我真輕看他了。”鐵牛見師父面有喜容,笑間:“他到底姓什麼?師父為何這等高興?”黑摩勒道:“他的姓名,和寒山諸老一樣,不見本人問明以前,我還不知。同來那位老前輩,我卻想起來了。”轉對丁氏弟兄道:“歸告令師和各位師長,覆盆老人居然尚在人間,他的信號符記我已發現。這張布條代我與井孤雲,他就明白。今之事不可向外人漏,雖然這位老人既肯出面,決不怕仇敵暗算,芙蓉坪老賊如知此事,必定驚慌,格外小心警戒,將來下手,豈不又多麻煩?”二丁從小隨師,原是鄱陽三友門下最得力的弟子,見聞甚多,聞言驚喜道:“師父曾説,覆盆老人,前明義士,如論年紀,已有一百多歲,在芙蓉坪老賊逆謀尚未發以前,人便失蹤。江湖傳言,因往湘水憑弔屈原,想起光復無望,國破家亡之痛,心中悲憤,投水而死。當時江湖上人知他水好,天下第一,怎會死在水裏?全都不信。一班遺民志士更是驚疑,紛紛趕往湖湘一帶查訪。前芙蓉坪主人還派專人往尋。因他老人家頭戴鐵盆,身穿半截麻衣,赤足芒鞋,手持鐵杖,終山水間,再不,便是悲苦呼號,哭笑佯狂,行歌過市,所到之處,必有一羣小孩追逐在後,極易查訪。哪知費了好些天時,方在湘江下游發現他的屍首和那鐵盆。五官已被魚蝦咬傷,腐爛見骨,面目全非,死狀極慘。一班老輩仍説,照他那樣水,就是大醉投江,有心自殺,到了江中也必發揮本能,明白過來。以前曾在一夜間往返巫峽、江漢八百餘里,人在水底,不曾出水一次,已和魚類一樣,把萬丈洪。當成陸地,決無如此死法。鐵盆又是沉底之物,怎會還在頭上?疑點頗多,多不肯信。無如從此便不見他蹤跡。轉眼一二十年,當時那些老前輩不死即隱,也就無人再提。三位師長時常談起,還在悲嘆,想不到二次出世。此事必與大破芙蓉坪有關。那位無發老人與他好,想必也是一位前輩異人了。”黑摩勒轉問:“‘東方未明’四字隱語,我只來時聽人説過,你們可聽師長説起?”丁建答道:“詳情並不深知,只知也是一班義士所結社團的暗號,但在以前,芙蓉坪之外偶然互通聲氣,並非一路,蹤跡還要隱秘,幾於無人得知。不是自己人,這四字輕不出口。外人不知底細,偷聽了去,想要妄用,被他看出,不特沒有照應,反倒引出殺身之禍。老人來信有此四字,師叔當有幾分知道了。”黑摩勒便把大鬧鐵花塢經過説了出來。二丁也想不起卞莫所救少女是何來歷,知與小菱洲那班人有關,均主慎重,不可輕易出口,並説:“龍、鬱兩家長老不喜外客登門,三位師長好似有人與他們相識。這些年來,也只大師伯去過兩次,還是無意之中出口風,並未明言,問也不答,更未提到‘東方未明’是這兩家隱語。”黑摩勒便不再問。

舟行迅速,已早走過烏魚灘,見灘上只有一所房舍,甚是整齊。左近還有一小片水田菜園,水邊停着兩條小快船,空無一人。等到走過,才見房舍內走出一個十六七歲的村童和一農夫。一會,便見村童縱入水中,水頗好,轉眼沉入水內。丁立知道當地乃是小菱洲的耳目,村童必是奉了鬱五之命,代伊、水四賊在此守望,見派出去的水賊一個也未迴轉,小船反倒開來,黑摩勒師徒那身裝束極容易認,必是泅水繞往送信,忙喊:“師叔!小菱洲已隔不遠,他們都有特製水鏡,無論風多大,十里內外來船,十九可以看出。師叔何不將衣服換去?”黑摩勒笑答:“只顧説話,我還忘了換衣。初次登門,這等打扮,如何見人?”鐵牛道:“我們人還未到,他已發動兩起埋伏,想要暗算。師父還要準備一點才好。”黑摩勒道:“此是幾個無知少年與賊黨勾結所為,與本主人無干,上來應以客禮自居。平你還勸我先禮後兵,如何今這樣氣憤?就要動手,這身衣服就有用麼?”鐵牛道:“我料此去必動干戈,取回寶劍決非容易,多麼客氣也沒有用。否則兩家長老都非常人,門人子孫瞞了他們,勾結惡人在外生事,斷無不知之理。方才丁大哥又説,他們還有望遠水鏡,烏魚灘一帶停了兩條賊船,難道沒有看見?分明有心護短!我們外人未必討得公道。至多見我師徒年輕,他們人多,老的不好意思親自出場,假痴假呆,裝不知道罷了。想起方才那些水賊何等兇毒,實在氣人!可惜伊氏弟兄和那姓水的狗賊不在其內,要都殺死,豈不痛快?我想禿老伯伯不肯見面,也許趕往前面去了。我們自然能忍則忍,不願多事,上來不得不和他們客氣,極力忍讓。真要欺人大甚,那也説不得了。”黑摩勒方要開口,忽聽來路風濤大作,波如山。四人見前面仍是風平靜,好好天氣,料有原因,忙將小船駛向一旁。剛讓過後面沙灘,便見相隔裏許,來路水面上惡奔騰,驚波四起,水氣茫,暗雲籠罩之下,時有藍虹隱現跳動,聲如雷轟,湖水時作倒,與去波相,湧起一層層的山水柱,聲勢甚是驚人。小舟一葉,重又顛簸起來。隔不一會,便見一片片的血跡,隨同逆由船邊湧過,再吃對面來的頭一打,互相撞,轟的一聲大震,惡山崩,花如雪,隨消散,並還發現兩次殘屍斷手。看出惡蛟又在作怪,並在湖中與人惡鬥,想起水賊全死,惡蛟那麼厲害,無人能敵,必是方才二老想要除害,恐傷小船,等到開遠方始下手。

鐵牛見那水中殘屍,心疑二老受害,甚是憂疑。丁建力説:“不會。許是方才惡蛟未吃完的死賊。如是二老,不會人與蛟尚在一處惡戰,沒有離開,並且惡蛟不是萬分情急,向不出水,方才三次跳躍水上,必已受了重傷,水上漂來的也非人血。師弟不放心,我去一探,自知底細,就便也長一點見識。”説罷,身子一順,便往水中躥去。

丁建剛走,忽見一條藍影由來路暗雲中向上猛躥,正是前見惡蛟。蛟身之下,似有一條黑影,帶着一道寒光,由蛟腹下對面飛過,一閃即隱。那蛟立發怒吼,聲如牛嗚,身子筆直,朝前猛躥出去,估計約有二三十丈,落向水內。湖面上當時湧起一列水山,打得駭驚飛,波濤澎湃,接連起伏了一陣,漸漸寧息。暗雲水霧也被湖風吹散,雲白天清,碧波浩蕩,重又回覆先前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波瀾壯闊、空明之景。由此連人帶蛟更不再見。

前面小菱洲已然在望,丁建忽由船後縱上,見面笑説:“果是那兩位老前輩將蛟殺死,還得了一粒寶珠。我到時,蛟角正被斬下,朝我把手一揮,一同往側駛去。追他不上,不知何往。記得前年,那條雄蛟受傷較重,二蛟照例一起,今未見,想必早死水內。大哥快走,沿途耽擱,天已不早。師叔師弟可要吃點東西,再行上岸?”二人笑説:“來時吃得甚飽。湖水甚清,我們吃點好了。”二丁忙説:“蛟血有毒,雖是上,小心點好。我們船上,酒食茶水都帶了來,不過冷了,師叔用完上岸。主人如以客禮相待,再好沒有。萬一要走,只將這竹哨一吹,我們就在左近荒礁蘆草之中,立時趕來接。還有龍家九大公是個長髯老人,穿着半截衣裳,身邊掛着一枝鐵蕭、一枝玉笛,常時臨水吹奏,人最古怪。他和小孤山青笠老人生死骨,都喜音樂,如與相遇,鐵蕭、玉笛和那長垂過腹的鬍鬚均是標記。師叔千萬不可輕視,此人軟硬不吃,最難應付。既要不亢不卑,又要對他脾氣。師叔師弟這樣機警,必能投機。如其機緣湊巧,上去就遇到他。開頭看似麻煩,容易叫人生氣,此關一通,一切好辦,要少好些煩惱枝節。”説時,小菱洲相隔只有三數十丈,忽聽蕭聲起,響徹水雲,分外清越。丁建喜道:“龍九公果在臨水吹蕭,真個巧極!”説罷,四槳齊飛,划行更快,晃眼臨近。蕭聲忽止,聽那來路,似在洲的後面。

黑摩勒向前一看,當地雖是湖中湧起來的一個沙洲,地方卻甚廣大,由東到西長達七八里,遠望真像一個大菱角浮在水上。當中地勢較高,並有幾座小山矗立,平地拔起,玲瓏奇秀,上面滿生花草小樹,通體青綠,雜以各種花卉,五繽紛,甚是美觀,好似人工所為。由峯起,並有一列朱欄,順勢盤旋,蜿蜒到頂,另有幾座亭台樓閣掩映其間。峯旁大片樹林和兩所人家樓閣,左右兩旁多是水田果樹,花木繁多,時有鹿鶴遊行飛集。臨水一面卻是大片沙灘,空無草樹。湖邊排列着好些石凳,看形勢,似因地勢太低,湖水不時上漲,恐被淹沒,故未耕種。稍高之地,大半開闊,不是田畝,便是果園菜圃,溝渠縱橫,原野如繡,除當中沙灘外,空地極少。種田人家也不聚在一處。每數十畝地必有一所房舍,建在當中空地之上,門前多半清溪小橋,花樹羅列。時當亭午,雞聲四起,遠近相聞,端的武陵桃源未必有此景物。停船之處,乃是主人用白石建成的堤岸埠頭,石階丈許,平整寬大,上面築有一條馳道,地勢獨高,又往裏縮,開有一條入口,比沿灘一帶水深得多。船由寬約兩丈的港口開進,深約十多丈,兩面多是垂楊高柳,風飄舞,柔絲千條,襯以白石朱欄,越顯壯麗美觀。當中兩所樓舍園林,離水頗遠,中隔樹林,又當中午人家吃飯時候,除遠近田野問偶有三兩村童往來遊戲而外,前灘一帶靜悄悄的,並無一個人影。

丁氏弟兄悄告二人:“這裏人人武勇,耳目又多,我弟兄只是聽説,奉命而行,並未來過,也不知道底細。大敵當前,請師叔師弟遇事留心。乘此無人,我們將船開走,在方才所説蘆林內等候便了。”黑摩勒含笑謝諾,船一靠近,便同鐵牛輕輕縱將上去。丁氏弟兄也將原船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