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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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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眼看要垮了,人們終於明白過來,人類的命運現在已取決於飛機。當時地球上只有幾千架飛機。一九四o年的螺旋槳軍用飛機,跟後來人們所製造的飛機相比,毀滅力量不算很大。但是它們可以擊落對方,可以通行無阻地轟炸後方城市。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多年以來就把從空中對城市的密集轟炸看成是戰爭中最終的和難以想象的恐怖。但是到一九四o年,德國人不僅想到這樣做,而且已經兩次這樣做了:一次在西班牙內戰期間,一次在波蘭。本人同樣也從空中轟炸過中國城市。顯然這種最終的恐怖是完全可以想象的,雖然給它所起的文明的名稱“戰略轟炸”一詞還沒有廣泛免費。因此,英國領導人面臨一種痛苦的抉擇:究竟是把他們僅有的一些寶貴的飛機送到法國去跟德國人作戰呢,還是把它們留在本土保衞城市和沿海。

法國擁有的飛機更少。法國沒有在戰前建立起一支空軍力量,光是修築馬奇諾防線。他們的軍事思想家認為,飛機在戰爭中是偵察兵,是可以螫人的昆蟲,有作用,可以擾亂並殺傷敵人,但不能夠決定勝負。當法國這個國家在德國俯衝轟炸機襲擊下象花瓶中了子彈那樣裂成碎片的時候,法國總理向羅斯福總統突然發出一個瘋狂的公開呼籲,要求派“遮雲蓋的大批飛機”來支援。但是美國沒有遮雲蓋的大批飛機可派。可能法國總理並不知道美國的空軍數量是如何微不足道;也不知道在那個時候,戰鬥機的航程都不超過二百英里,法國政界人士當時對情況瞭解的水平是很差的。

與此同時,英國飛行員在比利時和法國戰場上學習到不少重要東西。他們能夠擊落德國飛機,而且擊落了很多架,但是許多英國飛機也墜毀了。當法國戰役還在進行時,法國懇求正在撤退的盟國把它們的全部飛機都投入戰鬥。英國沒有這樣做。他們的空軍司令道丁告訴温斯頓-丘吉爾説,二十五個中隊必須留下來保衞英國,不能動用,丘吉爾聽從了他的意見。這樣一來,法國的崩潰就命中註定了。

在大崩潰時期,温斯頓-丘吉爾於六月九給老斯末茨①將軍寫了一封信,闡述了自己的看法。這位軍界前輩曾責備他違背了戰爭的首要原則,沒有把一切力量集中使用在關鍵的地方。丘吉爾指出,由於當時雙方空戰中使用的戰鬥機都是短程的,因此距自己機場較近的一方在戰鬥中具有極大有利條件。

①斯末茨(1870-1950),南非軍人及政客,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任南非軍司令,戰後任南非總理。丘吉爾稱之為“英聯邦的元老”

“在這種情況下,由於敵我雙方數量相差懸殊,那些傳統的原則應有所改變,”他這樣寫道。

“我認為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希特勒進攻我國,這樣就可以毀掉他的空中武器。如果他進攻了,那麼冬天他將面臨着這種局面:歐洲在他腳下掙扎,美國在總統選舉結束後很可能對他作戰。”温斯頓-丘吉爾今天是一個被理想化了的歷史英雄,但當時卻被看成各種各樣的人物:愛唱高調但常犯錯誤的人、搖擺不定的政客、有幾分才氣的演説家、輕率的裝腔作勢者、寫有大量著作但文風古老的多產作家,以及販賣戰爭的酒徒。他的大半生在處理英國公務中度過,給人的印象是個滑稽的、能幹的、有時又是荒謬的人物。在一九四o年以前,他從來沒有贏得過人民的信任。那時他已經六十六歲了,而戰爭還未結束,人民又把他免了職①。但是在他執政時期,他掌握了希特勒的本,找到了打敗他的辦法,那就是:堅持下去並迫使他向整個世界進攻。這是德國病態的夢想。它的想法是:或是統治或是毀滅,或是奪取霸權或是一敗塗地。丘吉爾瞭解他自己的人,也瞭解戰略形勢,用他的講話啓發英國人民接受他的遠見。他採取了果斷的、英明的、但卻不太俠義的行動,保留了二十五個中隊飛機不參與敗局已定的法國戰役,他改變了戰爭的進程,使它在漫長的五年之後以希特勒的自殺和納粹德國的覆滅告終。這一切功績使得温斯頓-丘吉爾進入拯救國家甚至也許是拯救文明的極少數救世主的行列。

在法國和低地國家②被佔領、德國人來到英吉利海峽之後,英國現在已經處於德國空軍的戰鬥機航程之內了。在一九四o年美國不存在遭到空襲的危險,但是德國人不斷地在歐洲推進,加上益增長的本威脅,對美國未來的安全是個危險。於是產生了這樣一個問題:當更大的、效能更高的新飛機正在大洋彼岸敵機飛不到的安全地帶生產的時候,如果向英國人出售軍用飛機能夠使他們繼續擊落德國飛機、殺死德國飛行員和摧毀德國製造轟炸機的工廠,那麼是否可以把那些陳舊的飛機出售給英國,使它們在保衞美國安全方面充分發揮作用?

①指比利時、盧森堡及荷蘭三國。

②指一九四五年七月英國保守黨在大選中失敗,丘吉爾因而下台。

美國海軍、陸軍、國防部、國會、報界、公眾對這個問題異口同聲的回答是:不行!弗蘭克林-羅斯福想幫助英國人,但是他要考慮美國人這個強有力的聲音:不行!儘管丘吉爾具有戰時國家領袖的權力,他沒有派飛機到法國,因為英國的生存依賴於這些飛機。羅斯福掌管着一個富裕的、土地遼闊的和平國家,這個國家同情盟國,但是一架飛機也不願意拿出來幫助他們。在這種情況下,羅斯福如果賣飛機給英國,就有可能遭到彈劾。

維克多-亨利看見弗蘭克林-羅斯福坐着輪椅從辦公桌後面出來,大吃一驚。這位未穿外衣的總統上身魁梧壯實;但是下身那條青灰條花薄麻布褲子象口袋一樣,可憐地下垂着,鬆鬆地貼在他那瘦削的骨和軟弱無力的小腿上。這個殘廢人正在觀賞一幅支在椅子上的畫。站在他旁邊的是海軍空中作戰部副部長,維克多-亨利和他很悉。他是仍然活着的老資格海軍飛行員之一,個兒又瘦又小,面容枯槁,嘴薄得象紙,臉紅紅的帶着傷疤,兩道白眉擰在一起,樣子很兇。

“你好!”總統很高興地和維克多-亨利握手。他的手很熱而且濕。天氣很熱,雖然這個橢圓形書房裏的窗子都打開了,室內仍然悶熱得使人透不過氣來。

“你一定認識亨利上校吧,將軍?他的孩子在彭薩科拉剛剛佩戴上飛行員的肩章。這幅畫怎麼樣,帕格,你喜歡嗎?”在那緻的沉重的金畫框裏,一艘英國軍艦顛簸在海洋上,正全速前進,天空被暴風雨遮蓋着,出黯淡無光的月亮。

“這幅畫很不錯,總統先生。我當然是個海景。”

“我也是,可是你看出沒有,他把船上的索具畫錯了?”總統準確地指出錯誤之處,對自己的內行頗為得意。

“現在你覺得它怎麼樣,帕格?這個畫家所需要做的不過是畫出一艘正在行駛的軍艦——這是他的全部任務——可是他卻把索具畫錯了!只要稍有機會,人們什麼樣的錯事都做得出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這個東西不能掛在這裏。”剛才這半天,將軍一直皺着眉頭,好象這是用來對準維克多-亨利的武器。幾年以前,他們兩人在軍械局曾為給新建的航空母艦加防護裝甲問題發生過烈的爭執。亨利雖然職位低,但是由於他懂得冶金學,最後他的意見取得了勝利。總統現在已經把輪椅轉離開那幅畫,看了一眼放在辦公桌上的那個形如船輪的銀鍾。

“將軍,怎麼樣?讓不讓帕格-亨利去幹那件小事?他行嗎?”

“要是你分配帕格-亨利去畫一隻有橫帆裝置的船,總統先生,”將軍回答説,鼻音很重,看了帕格一眼,樣子不很友好。

“你可能認不出他畫的是什麼,但是索具他是不會畫錯的。我説過,最好是挑選一個海軍飛行員,那要合理得多,總統先生,不過——”他做了個手勢,把手往上一翻,表示無可奈何只好同意。

總統説:“所有這些我們都談過了。帕格,我想你已經找到能夠勝任的人替你照料柏林那個攤子了?”

“是的,總統先生。”羅斯福看了將軍一眼,實際上是下了一道命令。將軍從睡椅上拿起他的白帽子説:“亨利,明天早上八點鐘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好的,好的,先生。”書房裏只有維克多-亨利和美國總統兩人。羅斯福嘆了一口氣,用手向後撫平他那薄薄一層蓬亂的灰白頭髮,把輪椅轉到他的辦公桌旁邊。維克多-亨利現在才注意到,總統使用的並不是一般病人坐的那種輪椅,而是一種特殊的齒輪裝置,有點象廚房的椅子加上輪子,羅斯福上去下來非常方便。

“哎呀,太陽已經下山了,這裏還是這麼酷熱。”羅斯福講話的聲音突然顯得疲倦了,他正在批閲堆在辦公桌上的文件。

“到了該喝點什麼的時候了吧?喝點馬提尼酒好嗎?我配的馬提尼酒一般還可以。”

“再好也沒有了,總統先生。”總統按了一下電鈴,一個頭發灰白、個子很高、穿灰斜紋布上衣的黑人走了進來,練地從各個公文匣裏把文件和公文夾收拾起來。這時,羅斯福從身上各個口袋裏掏出皺成一團的文件,用鉛筆迅速地在某些文件上批幾個字,把它們戳在一個長釘上,把另一些文件扔進了公文匣。

“咱們走吧,”他向那個傭人説。

“你也來,帕格。”穿過一個長廳,乘上電梯,又穿過一個長廳,一路上總統都在批閲文件並迅速地加上批示,同時銜着煙嘴,噴着煙。熱愛工作,這是很明顯的,儘管由於勞累而出現了深重的紫眼窩,儘管有時咳嗽得很厲害。他們來到一間不很講究的小起居室,牆上掛着各種海上風景畫。

“那幅畫掛在這裏也不行。”總統説。

“應該把它送到地下室。”他把所有文件都給傭人,傭人把一個鍍鉻的四輪酒櫃推到輪椅旁邊,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