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冰窨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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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鴨蛋是未見天之物,不識不知,亦可食之,牛曾如來留下一句道:‘無不成齋。’亦可食之。殊不知三物俱有靈,何獨吃素人可以均啖,甚而漸把團魚狗依先一齊吃了。
於上那些説話,豈不是個貪嘴引子,不信毀卻前功。且閻羅王知了消息,惹禍不淺,原來閻羅王怪的是這一件,故此,和尚道士明明吃了葷酒,閻王再不怪他,越與他壽命延長,無災無禍。
是那俗家吃素的,心中略把念頭動了一動,便要落在阿鼻地獄裏去。你不見向來吃素的人,把葷一開之後,那閻羅老子肯與他活了幾個年頭?故此那在家出家的説話,拙夫是斷斷不為的!
況又受你緘束,不許娶妾,在家何益?只是做了和尚,到得大家安樂!我今立志已堅,不勞勸了。”都氏見丈夫一心一口真要出家,自己勸他不轉,免不得也發了宇宙洪的念頭,中早有幾個小鹿兒忒忒的撞個不住,暗想道:“這回不欽依我,料想那馬虎山是用不去了。
出事卻怎麼處?別人不妥,須得那周老柴來,方濟得事。”隨即喚成茂道:“你可快去對周員外道我有請,立候,立候!”成茂不多時到了周宅門首,對周智道及來意。
周智明知必來相求,早早穿着停當,見着成茂來接,假作忙道:“正出門,拜客要緊,那得工夫來見院君?明後朝罷。你先回去。”成茂道:“奉院君命,千萬要屈員外撥冗走這一遭。”周智假蹙着兩眉道:“怎麼好?偏是忙中!也罷,先到你家去來。”即同成茂來到成家。成茂先進通報,將周員外撥冗等情況説上一遍。都氏即忙把個笑臉堆就,接周智,深深萬福,道:“叔叔貴冗,偏又來累及你!一向不到我家,可是怪我們?”周智道:“前到也不忙。並也不怪你們,只被那兩個舊相的姐妹,可奈他來接。若來時,又恐怕帶了你家員外去,又累尊嫂淘氣,故此疏失疏失。今相招,不知何所見教?”都氏道:“我家那老柴,快活不過,沒事生煩惱,道昨夜得着一夢,今要剃髮出家。我想料不是個結局事體,故此接你勸他一勸。”周智搖手道:“不管,不管。
他也有了年紀,有些難説話的,況且我又淘不得氣,勸不轉時,未免招怪。倘是他再説院君些短處,我又免不得要劈中,那時院君不聽猶可,豈不又怪了老周?”都氏説道:“不是老叔勸他,別人一發説他不轉。倘他有些莽撞,老叔只念着往之情,也要耐了,若是説我處,決不怪着老叔便了。”周智道:“要説得過,才去勸。説不過,只是不管。”都氏道:“君子一言,快馬加鞭。不怪老叔是了,定要着個死字不成?”周智道:“既如此,待我見他。”周智來到後廳。
只見成[王圭]正在那裏嗚地哭。周智道:“賢兄,何必如此!你赤手光拳,做成偌大家計,雖然無子,尚還可圖。正該撐持門户,創立家風,才是男子漢的事業,為何思量親近那一班禿頭狗彘,有什麼好處?”成[王圭]道:“向承賢弟看顧,今後我出去了,一發要你遮庇。只此一事,千萬留情。”周智道:“兄真要出家,也是留你不住。
但把你去意説與我聽,若果有理,只索任從你去。”成[王圭]道:“不瞞賢弟説,蕭何制律,説凡人四十無子,便許娶妾。
我今年已六十,院君尚且不容,縱有力,料也沒個生子的傢伙。家下既已不許,外邊閒花野草,或者天可憐見,度得一個種兒也不可料。我家院君又時刻防備,甚至不堪言處,那些生子接續香火的念頭,已索然了。
況且夜來得夢,明明是個空局,何不早向空門,博得個‘和尚無兒孝子多’,到也完了樁事。”周智道:“這些閒話,説來只覺在院君面前作嬌,不知事的,又道你詐小老婆的面孔。
只把那夢説來,待我詳個兇吉,好便留你,不好便憑你。不要太絮煩了,就像祖宗這碗羹飯獨你要吃的!”成[王圭]把前邊那夢一一説完。
周智頓足大叫道:“還好,還好!我道你這人面門上不帶孤相,心地中不行歹事,決非無子之人。院君恭喜,你員外還有兩個兒子,真是天賜哩!你們不可把這夢詳差了。”成[王圭]道:“院君已近六旬,終不然還生得兩個兒子?”周智道:“非也。若嫂嫂不怪我説,就把這夢詳與你聽,嫂嫂若依了夢中説話,員外也不必出家,自然各人有一種好處。
嫂嫂若不肯依,出家倒也合理。老兄,你那夢極是做得有些美處。金甲神賜與二桃,有子之象也。你正沒計採取,立在女子頭上,一採二枚,豈不識‘立’在‘女’上是個‘妾’字麼?
有妾自然生子,生子自然叫院君是娘,後來做官做吏,五花冠誥封贈父母,怕那小老婆受了封去?自然院君受的,不是隻當替院君養兒子?嫂嫂劈手奪去,正是絕妙機關,為何反認做什麼空局?”成[王圭]道:“依你這般講來,我倒竟該娶妾哩?”都氏道:“像了時,誰不做些夢。恁般有準,沒這許多。”成[王圭]道:“院君只不信夢,我也只出家罷。”便將一股剪刀把髻子就剪。周智急忙奪住道:“老兄,為何這等急!正要做事業,倒剪去了頭髮,明那有個打和尚的娘子來與你做妾?”又對都氏道:“嫂嫂適才講過的,依老周説,做你着,開個恩,看祖宗面上,好歹替他討了一個。以後再若要出家,在我身上。”都氏初時不肯,見丈夫執意要剪頭髮,又因周智跟前應允過了。
不好推,只得想了一會,不知怎地定下一個歪計策,便欣然允道:“周老叔,不是老身向來不肯娶妾,只因年成荒歉,家下進少出多,一個人來,便有若干事體。況他年紀已老,故此捱過這子。
如今既蒙叔叔這般美言,況兼得這般一個好夢,何苦我不與他娶妾?但有心做事,不可貪賤,也要由我揀擇,看得像個有福做孃的才好。”周智道:“難得嫂嫂金諾!這打聽人物,極是容易。”又對成[王圭]道:“阿兄,今嫂嫂既允,你再不可差了念頭,想着出什麼家!”成[王圭]道:“院君雖然允諾,我心終是想着空門。既是阿弟勸阻,只得依命。”周智瞧着成[王圭],兩人暗暗的笑。
都氏見事已説妥,親到廚下備辦酒餚與周、成二人吃,自卻另桌陪飲,彼此都各遂意。正是:酒入歡腸,必然盡醉。再説周智歸家,已是大醉,見了子,笑個不止,子問也不應,只是笑道:“異事!異事!你説鐵打的人,也會聽説麼?”何氏道:“鐵人如何曉得聽話?”周智道:“成家院君,心腸煞過了生鐵,成老頭子被他得七顛八倒,再也不敢説起個‘妾’字。
昨被我設下十面埋伏、踢天井之計,今那都氏滿口應允,指娶妾。你道鐵也會化了麼?”何氏道:“只怕又是鵝子石牀腳,不穩些哩。”周智道:“忒穩,穩如磐石。”何氏道:“既如此,何不明就把我妹子家下那個家生女兒,説了與他?”周智道:“正合吾意天字第一號的姻緣,明便去對那院君説。”當晚無話。次早,周智便到成家,見都氏,道:“昨蒙嫂嫂美意,只因貪杯,一發大醉。”都氏道:“敢是替我老子快活醉的?”周智道:“這還猶可,今還要取擾,一發要快活哩!自古道:‘成不成,呷三瓶。’小可尋得絕妙一門親事,今特來作伐。”都氏道:“是那一家?”周智道:“説來又是嫂嫂識的,便是房下的阿妹家,那一個家生女兒,今年卻才一十六歲,人物出眾,且是標緻,做得一手針指,識得幾個字眼,況兼財禮不要多少,又兼彼此親中,一發好得緊。”成[王圭]在旁嘴道:“賢弟説的一定絕妙,院君就允了這門罷。”都氏道:“你莫心焦,我自有處。”對周智道:“叔叔所説,固是十分停妥。
但我還要卜一卜兇吉,另還要相一相好歹,然後行事,庶後無悔。如今且慢道個‘成’字。”周智道:“這自然,任憑求卜,姻緣事非偶然,過再討回覆罷。”隨即辭歸。不題。再説成家討小風聲一出,正是三腳蝦蟆無處覓,兩腳婆娘有萬千。那些張媒、李妁、王婆、趙媽,終竟不盤門,接得長也似多。都氏只是揀剔肥,東推西阻,媒婆説得醜些,又落得好推。媒婆贊得好些,他又正怪的是好。或是那女子少年暴長,又説是短壽命的,不好。
或是那家女子不甚長成,又説是個宿積,到老無成,又不好。小户人家,又説是小架子出身,如何曉得大家體統?或是大家女兒,又説是吃大鍋飯的兒女,不知民間疾苦,那曉得撐持家事?
賺得那些媒婆,真個是腳後跟也沒了,尚兀自夢不醒。賺得那成員外心裏好似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落。聽得説的親事,就像黃子吃狗,塊塊好的,只怪院君只顧揀選,並不曾允着一門。
心下忖道:“我家院君忒煞用情,在前不肯娶妾,便是兩個鬼樣丫頭都賣去了,今番大發慈悲,不值得這般揀擇,不知要娶怎麼樣標緻的與我?以我論之,便將就養得兒女也罷了。”想一會,笑一會,轉味着君達的好計,不知後將什麼殺羊茶飯酬謝得他。不覺過了三五六,忽然冰窨的冷了,不見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