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卻待不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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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氏拭淚嗚咽道:“老身也不哭無食無衣,也不哭少長少短,只因見這孩兒與我丈夫甚是廝像,以是忍不住的啼哭。”周智道:“便像員外,哭他怎的?”都氏道:“翠姐姐在我家中,我卻有眼如盲,作賤了他,如今他倒生得這般一個俊秀兒子,我卻至今沒有。
雖然此兒與老兒相像,我老兒怎生討得這樣一個?我想,就是連夜娶與老兒,也生不出這樣長大的兒子了,總只是老身的不是,害了我丈夫也!害了成氏宗祖也!教我怎生的不苦殺也!”嗚咽咽的,又哭個不住。成[王圭]道:“那年院君不打死他,或者生得一個也不可期。今雖然哭泣,已無及矣,不如且耐罷。”都氏道:“老官也不要埋怨我了我自無尾,總不足惜,只可憐害你絕後。我若後遭死了。
把我千萬不可埋葬,只拋在荒郊之外,使鴉鵲食我五臟,狗彘食我骨,使街坊上人家婦女把我唾罵一聲,説這是惡婦的榜樣、末代的招牌,也把你出了一口氣罷。”周智道:“院君何必出此怨言,但能改了舊,自責自悔,自然天神保佑,定須教你有後。倘若你果然實心愛此子,也非難事,兒母尚且贖得回來,兒子有甚求謀不至?
只須再兑百金,做老周着與他爺老子説知,一發承繼與院君為子,有何不妙?”都氏又哭道:“説起‘承繼’二字,真教我好苦也!
如今方省得他人兒女,貼不牢。只那天殺的都飆,我再要怎生看待他?臨去時反把我兩老打上一頓。冷布袋夫,待他頗也不薄,豈不知我病中,足跡也不望我一望。承繼一事,員外再休題了!”周智笑道:“院君果然再不承繼了,我也不管閒事。”就指着夢熊道:“如今我便送他做了你的親兒罷,你且自己收管,贖孃的銀子一發送還你了。”都氏道:“員外,他如何做得我的親子?贖孃的銀子不收,莫不是不準贖麼?”周智未及回報。
只見成[王圭]道:“此子雖出翠苔腹中,實系拙夫親手造下,豈不就是老孃親子一般?翠苔原未曾嫁,又何須贖得?”都氏大喜道:“我起初也猜着八九分了。
原來實是老官骨血,怪得面龐廝像。謝天謝地,老官有後代了!快把由説與我一聽。”何氏便上前,把成茂駝出等因,直説到生子之事,一一説上一遍。
都氏道:“原來世上有你們這一班好人,實是罕有!不虧瞞過我這老賤,怎有今?想來只我是個花臉,其實慚愧。
早知這樣,我也沒個面目還魂了,如今有個主意在此:多虧列位扶持,完我一家骨,容我一一拜謝,少伸銜結之報。”掇把椅子,先請周智坐下,倒身拜道:“都氏生而愚頑,不奉母儀,首蒙員外湖中開示之恩,老身反多冒瀆,當受老身一拜。
全活翠姐之命,使我熊兒有母,不絕成氏之祭祀,亦當受老身一拜。撫育熊兒,使我丈夫有子,當受一拜。蒙勸丈夫,不去削髮為僧,使老身家中有託,當受一拜。老身與丈夫相毆之時,致累員外淘氣,又當受老身一拜。
結末破棺救命,不避罪名,再生之恩,更當受我一拜。即此六事,恩德如天,莫可補報。有贖翠姐這主銀子,仍當送與員外,聊作濕草垂繮之報,乞員外笑而納之。”周智道:“員外、院君有子,於老朽亦萬事足矣,何必報之以財,但卻之不恭,當暫領院君之財,為院君做件好事爾。”另,周智盡將這項銀兩,付與刻板匠人,印造《怕婆經》數百卷,施捨於世。有偈為證:稽首能悟真實法,離諸分別及戲論。令世間出酸苦,無言説中言説者。
一切異道之所作,不能破於諸怕想。彼難怕想金剛斷,故我歸心此法門。諸句義中秘密義,世間智慧莫能測。有能開喻我羣生,彼菩薩中自敬禮。
喻如七寶施俗僧,誦經未必果受福。又如談説諸宣,只博人間囂薄譏。若能受持此經咒,福德勝彼千萬倍。不惟部洲莫譏者,即身痠疼必消除。故我今為功德施,略述茲經中大義。願彼怕婆諸眷屬,及酸魔中諸大魁。
聞我開説妙沙門,一切痴心俱滅沒。從今見聞與受持,照真明瞭心無礙,無礙真心了明照,西方極樂怕婆國。周員外刊經印佈於世,後來得福,自不必説。
卻説都氏又拽住何氏,拜道:“多蒙院君贊襄之功,亦當受老身一拜。另有絹十端,聊充衣裹,少酬內助之勞。”何氏辭之不已,只得受了,都氏再拽丈夫拜道:“聲忍氣,皆賴賢夫海量包容。多虧你不避干係,生兒於荊棘之中,使老有子,當受老身一拜。”成[王圭]即忙跪下道:“院君若拜,教拙夫行什麼禮?兩免罷了。”都氏道:“也沒什麼相贈,只把向家法繳過,也只當兩免罷。”再拽翠苔道:“還要拜你幾拜,不虧你生得孩兒,教我那得現成做娘?”翠苔道:“這也不是奴家之功,若無成茂哥哥活命之恩,焉能得有今?”都氏道:“不是你提起,幾乎又忘了。成茂快來!”都氏也拜道:“若沒你這重生的磨勒,再世的陳琳,那得個一家團圓?白銀四十兩,與你做本錢,連你身契一發收了,今後只管小官罷。”成茂將銀拜而受之,身契斷不敢收。眾人再三勸説。
然後收下。合家大小,俱有賞賜。成[王圭]教夢熊拜了大母,都氏滿心歡喜,忙向妝奩內尋出赤金鐲子、拳大珍珠、首飾玉器,與夢熊穿戴。
另設筵席,款待眾人,吃得人人盡興,個個滿懷。正是:酒落歡腸,誰不酩酊。未及席散,主管報道:“外邊有客到來,説有緊急事體,特請員外接待。”正是青天白,猛可裏起陣烏雲,又不知落下怎麼一天雨來,且聽下回分解。***不説成員外飲酒間見的那人姓甚名誰。且説都白木自從秀州進學,歸杭輝赫一回。
也是運道彩湊,剛遇姑娘病重時候,成[王圭]無暇告理,卻被他全算而歸。只因秀州有了這條釣腸的線索,住不數月,即回秀州,另賃所房屋,移至街坊,妝做良家行徑。
可奈館家風,到底不知省儉,一般要朝朝寒食,夜夜元宵。自古道:“家無生活計,不怕斗量金。”錢財想已用完,別無生髮之計,剛剩得小使成華,又作了來興勾當,將次清淡,不須細説。
那張煊向來幫着都白木的閒,手頭甚是充足,口頭也是肥膩,不合奉承過火,尋了個青萍與他,將自己飯碗打破,心下好生翻悔,幾番要誘他回杭,並無機會。
那忽聞成家死了院君,訃書上掛出“哀子成夢熊泣血稽顙拜”張煊便與眾兄弟道:“老成霹空那得有這兒子?”那時詹直口應聲道:“這段緣故,除了區區,鬼也不曉得。”便將都氏娶熊二孃帶過翠苔等事,説上一遍。
張煊道:“這樣講來,都白木倒沒指望了?”賽綿駒道:“有什麼底譜?若到前途,費些口舌,天下事誰料得來?”小易牙道:“自從都大住落秀州,我們好生清淡。不若趁此機會,哄他上來,勸他打場鬧熱官司,大家活動如何?”張煊道:“正合我意,只是沒人下去通知。”盛子都道:“小弟願往,不須半個人陪。”張煊道:“小猴子,你又想狗咬骨頭,空咽涎唾。”子都道:“大兄説那裏話?自古道:朋友,不可嬉。況區區嫡真一個魯男子,豈會做張珙勾當?便是他肯不顧,我也斷不高攀。”張煊道:“不必假道學,你且去遭。”子都得差,好生快樂。剛搭識得個福州販椒客人,賺得幾兩銀子、一套衣服。次買些盒禮,徑往秀州。
恰好都飆在家納悶,正是無聊之際,見着盛子都到來,即忙接。子都見過青萍母子,然後把成宅之事一一説知。都飆拍掌大笑道:“妙哉!妙哉!
吉人天相,信不誣也。小弟這兩手頭甚是乏鈔,恰好遇着這個機會,豈不是天從人願!怕什麼夢膿夢血,娘子,快打點歸家,才是我和你安身去處哩!”青萍喜道:“若得如此,也省逐費心。”陳婆道:“我説大官不是久貧之人,還是我見得到麼。”都飆皺眉道:“雖不久貧,只此時乏錢使用,明就該起身,一些盤費也無,如何是好?”子都便於袖口摸出條紅綾汗巾,遞與都飆道:“小弟頗有,任兄用度。”都飆道:“一發難得,足見厚情。”打開一看,約有十來多兩,先揀幾塊碎銀,自往市上買辦接風酒食。青萍母子相陪。盛子都坐下,各人説些閒話。子都漸有輕狂態度,青萍也便廝諢。
原來娼家格到底輕薄,這幾時見都飆身旁無鈔,便有個再抱琵琶過別舟之意。瞧見盛子都身邊有銀,古人説:“鴇兒愛鈔”不必説陳媽媽先科了,況子都雖是老小官,龐兒終比都飆好些,卻又應了“姐兒愛俏”一句。
半晌間便有無數相憐相惜、相挑相逗之意,甚至子都挨近身旁,勾肩搭臂,青萍亦不相阻,陳婆故意走開,兩人連連寫了幾個“呂”字,就把知心話説。
正説到熱鬧去處,都飆已回,食品羅列,四人吃個不亦樂乎。次正待起程,青萍忽然患病,不能起牀,原來是盛子都設下的緩兵之計,二人得便中一味幹事,不須細説。
一直捱過個把來月,子都[入]得盡心快,青萍的“病”已愈了,才議回杭之事。四人來到杭城,竟投張煊家住下。眾朋友齊來探望。都飆將所事説起。眾人各逞己謀,有的要告,有的要打,紛紛不一。張煊道:“列位不可亂言,自古道:‘事未行,機先,到底無成。’大官人若要事妥,必須經官,但經官必先起釁。何不先央親友試説一番,倘然允諾,十分之喜。或者閉門不納,再動干戈,未為遲也。眾兄弟先圭角,豈不為人所制?”都飆道:“終是法家口氣,講得有理。”即辭眾人,來到周智家裏。回覆不在,又轉過熊陰陽家,定要老熊去説。熊陰陽推辭不,只得應允。來到成[王圭]家裏,恰好遇着宴客。熊老見有酒客,待不説,又被成老只管問其來意,只得竟把都飆事體説上一番。
成[王圭]也把子因而氣死,幸喜還魂之事告訴一遍。熊陰陽見口風不允,也不吃酒,竟自歸家。成[王圭]將此事説與子並周智得知,計議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