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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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悦且突然毫無醉意的法蘭岑,快步地走在寂靜的夜午街上,目的地是他租來的專屬車庫。他一隻手拎着小提箱,另一隻手提着很大的鋁製置畫箱。箱子裏面,裹着層層的泡沫橡膠和氣泡包裝紙的是兩幅油畫——《女人與瓜》,保羅-尚所作,以及《女人與瓜》,尼可-法蘭岑所作。兩幀畫共值六千多萬美金。
正常來説,深夜帶着如此貴重的行李獨自逛在巴黎的后街,會讓這個荷蘭人憂心忡忡。不過在他轉入陰暗的巷子時,他的緊張,已經被他那越來越火的怒氣推向一旁,其中有一部分是生自己的悶氣。他從未喜歡過霍爾茲,從不信任他。該行業中的一個説法是,萬一你跟魯道夫-霍爾茲握過手,那麼最好數數自己的手指。然而他現在卻按照霍爾茲的代在做——走離温暖的牀鋪以及前景看好的工作,宛如一尊傀儡被一個急驚風偏執狂的小人扯來扯去。有什麼事會這麼嚴重?他們已經查過派因的底細,是個如假包換的畫商,在藝術界很有名氣。而且據説為人誠實。威裏耶還特別強調這一點。像這樣的人會把別人出賣給警方嗎?當然不會。
法蘭岑在車庫門前停下來,笨手採腳地開着對號鎖,一隻有着破耳朵和犀利大眼睛的貓,正在一旁觀察他。他發出噓聲想把它趕走,還記得有一次鄰居的貓闖入他的畫室,在一幅顏料未乾、畫得很完美的畫上磨爪子。他討厭貓。對藝術品毫不尊重。
他拉起車庫的門,開燈,給這隻貓狠狠的一腳,此時它正蹲下來想要跳上雪鐵龍ds車佈滿灰塵的引擎蓋。堆在車庫牆邊的是好幾十份依年代排列的畫布和一木框,它們是造訪跳蚤市場和清倉大拍賣一百趟的戰利品,也就是這位仿冒家的原料。大塊頭的他擠到車邊,把兩個箱子裝上車,發動引擎,駛離車庫。他回去關燈、鎖門時,空轉的柴油引擎噪音在巷壁之間反響。那隻貓在安全距離外以責備的眼神瞅着他。法蘭岑啓程去尋找一張牀鋪。
現在已經過凌晨一點,沒有多少旅客會在這種奇怪的時刻敲旅館的大門。法蘭岑緩慢地行駛在里昂車站後面骯髒的街道上,內心思念着克里倫飯店的豪華套房。他認為,火車站附近的旅社應該比較習慣暗夜登門的顧客。等到他看見“里昂舒適飯店”一閃一滅的招牌時,他已經疲憊到內心只有充滿了恩,一點都不想挑剔。
櫃枱是個昏昏睡的阿爾及利亞人,守着電晶體收音機和折角的《他》雜誌,他要法蘭岑先付費,然後才出鑰匙,之後把頭朝向一截昏暗、鋪着禿頂橙地毯的水泥樓梯。法蘭岑沿着狹窄、有酸臭味的走廊走下去,打開當夜的家門:一張鐵架牀、一條佈滿污漬的燭紗牀單、兩顆被打敗的薄枕頭。浴室看得出來是由廁所勉強改建的。五斗櫃和牀頭桌的表面滿是香煙燙過的痕跡,牀的上方掛了一張褪的艾菲爾鐵塔海報,某個房客在上面寫了一個大而憤怒的“屎”字。這個跟在“廬加斯一卡敦”吃到的高雅、美味的晚餐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法蘭岑把置畫箱藏到牀下,從小提箱裏面翻出一本載有地址和電話的聯絡簿。在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向牀頭櫃之後,他才瞭解到,這家旅社的客房服務並沒有包括電話。
假若牀鋪看起來稍稍引人,或甚至衞生一點,他有可能把這通電話留到隔天早上再打。相反的,手中抓着聯絡薄,他無打采地下樓到櫃枱,後者的眼睛幾乎未從特大的摺疊頁抬起,他將電話推向法蘭岑,然後啓動桌上計算時間和費用的小機器。
霍爾茲在響了一聲之後便拿起話筒。
“你在哪裏?把房間號碼給我。”’“不用了。這個地方我只待一晚。告訴我出了什麼情況。”
“是凱利,跟派因在一起的那個男的。他看到尚的畫運離狄諾伊的房子。”
“那又怎麼樣?”
“他不知道在玩什麼把戲。你想他為什麼會跟派因在一塊?他為什麼會跑到巴黎去?他有可能搞砸我們的計劃。”櫃枱把雜誌轉半圈,想換個角度欣賞對着他微笑的跨頁美女,接着他點了香煙。為了抵抗煙霧,法蘭岑半閉着眼睛。
“我不瞭解。派因又不是國際刑警,他是個畫商,如果我為他工作他就會牽扯進來。他不會——”
“你不用瞭解。人家付錢給你是要你畫畫,不是思考。現在聽我説。我不要你出現在你的工作室附近。趕快消失掉,然後讓我知道你在哪。忘記為派因工作這檔子事。”法蘭岑摸着八字鬍,試圖控制自己的怒氣。
“你是要我忘掉一大筆錢。”
“我是在告訴你:幫派因做事,你這輩子就完了。”
“我不喜歡威脅,霍爾茲。還是你在答應我什麼?”霍爾茲聆聽着線上傳來的靜電,盡力使説話聲柔和下來。
“尼可,尼可,我們幹嘛吵成這樣子?”一想到兩幅畫目前還在荷蘭人的手中,霍爾茲繼續温柔下去,試圖亡羊補牢。
“想想看我們合作過的生意——還有我們即將完成的工作。讓我們理智一點好嗎?明天我就要去巴黎。到時候我們會把問題清楚。把你在麗池酒店的號碼留給我。”法蘭岑環顧小而破舊的接待區:桌子擺有沾油污的塑膠植物、手指翻閲雜誌的櫃枱服務員。
“麗池酒店。”他重複一次。
“我們明天晚上在那裏見面,我的朋友。不要忘記把畫帶來。”法蘭岑付了電話費,返回房間。他掏出口袋裏的東西,放在牀頭櫃上,停下來瞄一眼魯斯-派因的名片,背後還草草塗着飯店的房間號碼,既然不再為他工作,就當做是紀念品吧。法蘭岑以厭惡的眼神瞅着牀鋪,看起來似乎最近剛被幾個有頭皮屑的人睡過。不願冒險把自己裹人牀單中,他穿着整套衣服躺下,望着天花板,想着霍爾茲。他真是個小混球。
“這個蠢荷蘭人。”霍爾茲説道。他騰視坐在扶手椅上、雙腳在身體下面的卡米拉。被訓誡過的卡米拉,正從剛剛的大聲斥責中復原過來。她看着他那修剪過的白手指敲在桌面上,他的頭沉入肩膀,他的險因為生氣而皺縮着,活像穿着無尾禮服的狂怒林儒。
她打破沉默時,聲音有些猶豫。
“我可以幫什麼忙嗎?”霍爾茲站起來,雙手平撐在桌上,彷彿正在會議上發言。
“明天讓我們搭上飛往巴黎的協和班機。打電話給麗池,訂一個房間。”
“你要我跟去嗎?”
“你可能會有用。也許可以幫上不小的忙。”卡米拉注視他的表情,決定識時務,不要發表任何意見。她暗忖,這不是時候。而且,看看事情的光明面吧,甜心。四月的巴黎。她離開去打幾通電話,然後動手打包。她心想,天真是難侍候。沒人知道天氣將會如何。
霍爾茲坐下來,回憶他和法蘭岑的對話。這個智障好像還不知道事情糟了。跟畫匠合作,就有這種麻煩:他們沒有頭腦。要不然就是,他們只會想到自己的芝麻小事,永遠看不到大格局,看不到未來,缺乏宏觀。如果這場混亂繼續發展,如果狄諾伊一旦發現有第二件贗品存在,如果派因和那個攝影師到處亂講,那很可能演變成一場大災難。
霍爾茲預想了幾個可能的結果。一方面,他那奢華的生存可以持續下去,由每年進賬的數百萬美金所支撐。另一方面,狄諾伊跟他結下仇,魯道夫-霍爾茲的名聲報銷,幾年來的努力付之一炬。人們只要看看威裏耶的下場,便可以知道,當成員不幸失足時,藝術界會是如何的翻臉不認人。當然,有罪惡不是罪;被人家揭發,才會徹底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