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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夜訪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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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雕花的鐵門。上面是一把不用看便知道生鏽許久的大鎖。我走上門前的三級台階。一步,兩步,三步。站在鐵門前,腦中好一會兒是大段的空白。我甚至開始希望,手中的鑰匙並不能打開面前的這扇門。那我就可以將鑰匙放進口袋,看也不看地離開這裏。因為我不知道,假如打開了門,之後會看到些什麼。

小姨家在二樓。我回想1989年時便已陳舊不堪的樓梯,原本就十分衰弱的勇氣又喪失了大半。但站在這裏也無濟於事。我看了看緊握在手中的兩把鑰匙,挑出其中略大的那一把,用另一隻手握住鐵鎖,將鑰匙對準鎖孔,小心翼翼地懷着矛盾的心情,向內推進。

鑰匙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鎖孔中,直到最後徹底沒入。正如之前猜想和擔心的那樣,這把鑰匙正是小姨家的。那麼,另一把略小一些的,就是二樓那個房間的了?我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用力轉動鑰匙。

看來這把鎖多年未曾開過。鑰匙在裏面轉動得十分艱難。幾乎能聽見自己的氣聲。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響過後,鎖終於彈開了。我拔出鑰匙,將鎖從門上取下。

鐵門一點一點在眼前打開。門裏深沉而詭異的黑暗也一點一點顯出來。腐敗的氣息,陰冷的灰塵味。門完全打開以後,手電筒的第一束光便照到了破舊不堪的木質樓梯。光束下可以看見正飄忽移動的塵埃顆粒。我站在門口,用手電筒上下左右地查看了一番。

樓梯旁擺着幾把相互疊的竹椅,豎着一張竹板牀。地上,樓梯上是厚厚的一層灰塵。再往上,樓梯的拐角消失在另一處黑暗裏。牆壁斑駁不堪,角落裏散落着許多蛛網。

既然已經走到這兒了,我對自己説,無論如何都要鼓起勇氣。

於是握緊手電筒,向裏走了兩步。直到完全置身於眼前的黑暗之中。腳踏上第一層樓梯,發出咚的一聲。接着是第二層、第三層。腳下的木板吱呀吱呀地響動着。這段路顯得極為漫長,我幾次回頭去看身後的鐵門,確定它仍然開着,門外仍然是亮着路燈光的街道。走到一半時,還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顯示為凌晨一點二十九分。

走到第一個樓梯拐角處,又是另一段樓梯。但已經能看見那扇暗紅的木門。那時我愣了一下。記得以前小姨家的門是很暗淡的黃,接近泥土的顏。而現在眼前的那層暗紅——我甚至不能確定是不是暗紅,莫非是後來漆上去的嗎?

在這段樓梯上已經看不見樓下的鐵門了。我加快了腳步,幾乎是跑着來到了二樓的那扇門前。停下時幾乎不過氣來。在木門旁邊是通往屋頂平台的另一段樓梯。我同樣用手電筒照了照,樓梯上和剛才走過的一樣佈滿灰塵和蛛網。接着挑出第二把鑰匙,進鎖孔。鑰匙與鎖孔完全吻合。我稍稍退後一步,扭動鑰匙,然後輕輕地推開了門。

木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比樓梯發出的更加突兀,凌厲。我靜靜地站在原地,用手電筒的光跟隨着木門的移動,直到門完全打開。

我看到了一把椅子。它正對着門,靠着牆壁放在那裏。當手電筒的光照到椅子旁的沙發時,我立刻呆住了。全身像被電擊過一般,變得僵硬。我急忙又轉換光束的方向,在屋內四處看了一陣…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

這裏竟然和我家裏的擺設一模一樣。

那沙發,那椅子,還有沙發對面放在牆角的電視機,連卧室門所在的位置也完全相同。就像是按照原樣複製出來的雙胞胎。可我現在明明站在曇華林。而記憶中小姨家原來的棗木傢俱,懸掛在卧室門前的布簾,房子中間結實的紅木茶几,全部一樣不見。我低頭看了看地面,只看到灰白的水泥地,簡直不可思議——這棟兩層小樓絕不可能有水泥地面。

而門旁邊的鞋架,甚至鞋架上那雙淡藍的拖鞋,也和我的一模一樣。

我走進去,拿起那雙拖鞋。拖鞋在手中的覺實實在在,並非虛幻。在沙發前的茶几上,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茶杯。裏面還泡着半杯茶,正如我早上離開時那樣。垃圾桶中前兩天吃過的零食包裝袋還在。我走進卧室,牀上的被子也像家裏一樣散亂地堆放着。連被子一角掀開的樣子也完全相同。牀頭放着同樣的一本雜誌。打開衣櫃,裏面的衣服就是我的那幾件。牆上的曆一樣翻到六月,上面還有幾道圓珠筆的劃痕。那是某天我換筆時隨意劃上去的。衞生間的紅水盆放在水池下方,和家裏一樣正一滴一滴地積着水管的漏水。

我用手拿起牀頭的雜誌,放下,又拿起桌上的圓珠筆,再放下。毫無疑問,這裏完完全全就是我在湖邊村租住的那間屋子。

有另一種強烈的覺漸漸地遍佈全身。

屋裏的這些傢俱,任何一樣東西,無不透出一種虛假。一時説不清究竟虛假在哪裏,因為不管怎麼看,這裏都和湖邊村的房子毫無分別。除了從窗外看出去的景象與家裏不同…等一下,那是…

就在我準備離開卧室的時候,手電筒的燈光突然照見牆角的一塊白影。

一個電話機。白的,普普通通的電話機,正靜靜地縮在牆角。

這不是我屋裏的東西。我猛然想起王樹的電話,急忙拿出手機,按照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鈴鈴鈴。電話聲急促而突兀地響起。

就是這裏。我在心裏大聲喊道,王樹打來電話的地方,就是這裏。

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掛斷電話,鈴聲也隨之消滅得無影無蹤。我在電話機前蹲下,仔細看了一陣,又拿起聽筒,耳邊傳來嘟的長音。看不出什麼。這就是一個普通的電話而已。唯一不同的地方只是,王樹曾經用它撥打過我的手機。心裏一動,又開始查看電話上的撥出記錄。但空空如也。一個號碼也沒有。是撥過之後又刪除了嗎?這點已經無從得知了。

我站起來,走出卧室,來到客廳,在屋內各處又查看一遍過後,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連坐下的覺都一模一樣。

唯獨氣息不同。

我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仔細聆聽着黑暗中的任何一種細微聲響。我在等待接下來發生的某事。但什麼也沒發生。這期間腦子裏亂成一團,什麼都思考不成。

於是準備離開。我拿出鐵盒,將盒子底部的碎土倒在茶几上。這麼做,也許只是想在這屋裏留下一點東西。證明我來過,或者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