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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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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啊。你一直誇我,害我都快不好意思了。"綠兒笑得天真。

"只為了這個?"謝琰有些些失望。他這樣年紀的少年郎第一次向女孩子表達愛慕之情,難免患得患失。何況對方又未給他明確答覆,看來還一付未識情滋味的樣子。不,他不放心,也不安心。他要她明明白白告訴他,到底喜不喜歡他,思不思念他,想着他是否象他想她一樣。

他握住她手。綠兒一驚,想甩,"你幹嗎?"

"聽好。我現在並不是在誇你。你是我見過最美最灑的女孩子。我在家裏心心念念都在想着你。"這還不是在誇她嗎?誇她美,誇她灑。綠兒忽然懷疑他頭殼有病。笑地道:"你真的不要再誇我了。"順便把自己被握住的手回來,"要知道,要我一直一直保持謙虛是很困難的事。你再誇我我就要飄起來了。到時候你見到我亂拽的樣子,可別笑話我。"謝琰又好氣又好笑:他算白費心了。他的夢中情人活潑詼諧美貌依然,但她實在還是個未解風情的小女孩。如果給他時間給他機會,他會守護在她身旁,教導她知情識愛,看着她象朵花兒似的慢慢開放,領着她走過青澀的歲月,一步步讓她展褪去童稚後的風情。

可惜他沒有時間。或者即使現在是他一廂情願,但獲得與她在一起的機會也是值得爭取的。最要緊的是,他一定要退婚,否則他還有什麼資格向綠兒求婚。只要他是自由之身,憑謝桓兩家的情,桓衝一定會應允他的求親。瞧今天為他堂姐擇婿,桓家的男兒郎一個個打扮得衣冠楚楚,還表現得氣質極佳的樣子,看來桓家極想與謝家攀上這門親。

"你怎麼也在這兒?"綠兒打斷他出神發愣:"別告訴我你也象我哥哥門那樣發了神經,而且還約好了今天一起發作。"她不滿的口氣惹他發笑:"你還不知道嗎?"她茫然好奇的眼光證實她確實一無所知,於是他把為他堂姐擇婿的事説了一遍。

綠兒聽完後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她抱着肚子叫疼:"啊喲啊喲,笑死人了。怪不得他們一個個陰陽怪氣的,問他們也不肯説。"她越笑越厲害,笑得直不起來,"最最可笑就是小扮了。他真的好死相。一個人呆在烏七抹黑的書房裏看書,還袒背的。他大概是想效仿王羲之王右軍大人的故事,冒充東牀袒腹的佳婿。可惜呀可惜,他袒腹是袒了---只要彆着涼,免得得府裏一團亂;躺也躺在了東牀上---那張竹榻確實是安放在東書房的窗下。難道這樣便成佳婿了嗎?哈哈,那句話怎麼説的?對了,拾人牙慧,東施笑顰。最怕是畫虎不成反累犬。平裏看他是我哥哥,不好意思説他。由今這件事看來,他果然是個白痴,如假包換。"謝琰也很同意,不過不適合隨聲附和,免得被人看見傳出去説他攻擊桓府的少爺。他提醒道:"小姐,他是你哥哥。"

"知道。"綠兒眨眨眼,"不過就算是我哥哥,也還是個白痴。你説呢?"謝琰笑道:"我不便評論。"看她擠眉眼又吐舌頭,好像跟閨中知己説悄悄話的樣子,煞是靈動可愛,謝琰忽然忍不住想抱住她進自己懷裏。然後又責備自己有這樣的念頭。"她是個何其純真的小姑娘,謝琰啊謝琰,你枉為讀書識禮的人,怎可轉這樣卑鄙齷齪的念頭!"正自嘆自艾,一個冷冷的聲音了進來:"你們兩個在這裏做什麼?"謝琰一驚,唯恐被人識破心事。回頭一看,陰影裏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他上次見過的殷仲思,另一個二十一二歲年紀,眉目間與綠兒有幾分相似,卻從來沒有見過。正猜測,綠兒已笑道:"二哥你怎麼回來了?難道也是想做謝家的乘龍快婿?"她二哥桓蟠白了她一眼,"我沒興趣。你又在這裏做什麼?"

"沒什麼啊。碰到謝公子,隨便聊兩句。"

"聊什麼聊。沒的被登徒子花言巧語騙了去。"謝琰抗辯道:"桓二公子,在下可不是那樣的人。"桓蟠瞥了瞥他:"誰知道。你又是誰?"

"在下謝琰,家父謝安。"桓蟠淡笑着:"原來是謝丞相之子。失敬失敬!"謝琰皺眉,總覺得他的話裏有嘲的意味。"聽説皇上剛剛把晉陵公主許配給你,你現在是堂堂的駙馬爺了。真是可喜可賀。"謝琰看了綠兒一眼,尷尬地道:"還未最後確定。"桓蟠不理他説什麼,一本正經對綠兒道:"小妹,你可要當心,別打'孌'的主意。"綠兒好奇道:"'孌'是什麼?"

"那是豬脖子上最好的一塊。是專門規定給皇上吃的。誰要是想吃這塊,那可是犯上,要殺頭的。"綠兒並不知道二哥是在消遣謝琰,嗔道:"我什麼時候跟皇上爭過吃了。你就愛胡説八道。咦,謝公子,你怎麼臉這麼紅?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謝琰漲紅了臉搖頭,一時説不出話。

桓蟠道:"我剛回來,只見了大哥和老爹。然後就見到先生在到處找你。謝家來挑女婿是怎麼回事?"最後一句話綠兒沒細聽,朝他身後望去,見殷仲思隱身在陰影裏,不由奇怪他怎麼板着臉抿着嘴一句話也不説,好像在跟誰嘔氣。哼哼道:"他也會想到找我麼?他大概巴不得我從此沒影了,好眼不見心不煩。"她的小聲嘟噥桓蟠一個字也沒聽見,又問:"到底擇婿是怎麼一回事?"綠兒只好重新講述一遍。桓蟠失笑道:"我家的男人們真是越活越不長進。謝家的小姐就這麼好?值得在意成這樣?"

"聽説是才女呢。"桓蟠不信道:"他們家已經出了個'未若柳絮因風起'的才女謝道藴。怎麼?又出一個?我就不信天下間有這許多才女,而且都出到他們謝家去了。"綠兒問:"什麼是'未若柳絮因風起'?"

"那是説有一次謝丞相在大雪天和子侄們賞雪,看到大雪紛飛,就問:'大雪紛紛何以擬?'他侄兒謝朗謝胡兒道:'空中灑鹽差可擬。'謝丞相搖頭説不好,他侄女謝道藴就接口説:'未若柳絮因風起。'一時之間,時人稱頌,謝道藴才女之名就是如此得來的。"綠兒笑道:"別人家的事你又知道得那麼清楚了?"桓蟠嚷道:"正好這裏有個謝家人在此,不信你可以問他呀。看我有沒有瞎説。"綠兒轉頭問道:"謝公子?"謝琰道:"令兄説得極是。道藴姐姐文采斐然,在女子中可算首屈一指。"綠兒嚷道:"為什麼説在女子中?男子哪一個比她強了?"謝琰還不及回答,桓蟠就道:"你這樣急切,人家還以為你在維護自己的名聲。怎麼樣,小妹,什麼時候你也來兩句驚世名言給我們聽聽?要知道,阿爹花了一大把力氣栽培你,還讓你跟我們一起讀書,無非是要你為他爭口氣,好跟謝家的才女們一拼高下。"綠兒生氣道:"為什麼要我替他爭氣?阿爹自己爭氣不就好了。有本事的話,就把謝安伯伯的丞相位置搶過來。"桓蟠笑道:"可惜他心有餘而力不足。"謝琰忙道:"桓叔父把揚州刺史之位讓與家父,足見他襟磊落、度量寬宏,非常人所及。更何況桓叔勤儉樸素,謙虛愛士,家父是一向佩服的。"桓蟠斜睨着他:"你這小子滿口奉承,意何為?難道是看上了我家小妹,所以竭力討她歡心?我跟你説,這小妮子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其實刁蠻潑辣。真要娶了她,有的你苦頭吃了,跟在她後面收拾殘局都來不及。何況你已經死會了,哪裏還能追求別的女人?不怕公主打破大醋缸?"綠兒不滿斥道:"哥哥!"她並不是對謝琰有意思啦。只是人家既然對她那麼有好,她老哥亂攪和個什麼勁。瞧他説的都是什麼混帳話!

桓蟠指着她:"你,你也要收斂點了。你現在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何況又已經許了人家。怎麼還可以跟別的小白臉胡來?你未來的老公長得又不比他差。"綠兒惱道:"你胡言亂語什麼?是喝醉了麼?"桓蟠叫道:"又不信我?看來我每説一句話都要帶個證人在。還好,我有證人。"他一把拉過殷仲思,"我剛從爹房裏出來,大哥還在跟爹合計呢。當時先生也在,他總不見得會騙你。誰叫你沒事幹去惹了那個小霸王桓玄,他去攛掇他舅舅,也就是當今的皇上,把你指給太子洗馬衞朗。看來不就要出嫁了。"綠兒驚得目瞪可呆:"胡説,胡説八道。你這個爛人,淨會欺負我。我,我告訴阿爹去。"桓蟠被她罵得火氣直冒,火大道:"去呀,儘管去呀。去問問清楚我到底有沒有騙你。"

*****

桓衝在房裏踱來踱去,唉聲嘆氣。實在忍不住了,問道:"桓玄這小子到底在玩什麼花樣?"桓伊在一旁侍立,答道:"不管是不是靈寶的主意,總之這門親事是皇上親口許的,推辭不得。"桓衝怒道:"阿綠是我的寶貝,難道就這樣被他毀了一輩子?不,我不甘心。"桓伊嘆道:"這件事毒就毒在,許的那家人家我們挑不出一點錯。衞朗今年不過二十歲,貌美非常,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稱。他也頗有文采,很得皇上寵愛。祖父是名嘈一時的美男子衞階,家世絕對沒有問題。他本人年紀雖輕,卻已是太子洗馬,前途可以預量。這樣的女婿也配得上我們家,並不辱沒小妹。"

"可是,這件事裏面有陰謀。"

"不錯。糟就糟在我們不知道這個陰謀是什麼,沒有足夠的理由説服皇上收回成命。"

"阿蟠回來後怎麼説?"桓伊笑:"阿蟠説是他平生僅見的良材美玉,還説小妹許給他才是高攀了。他二人倒成了莫逆之。"桓伊怒衝衝道:"阿蟠這小子瘋瘋癲癲的,既然他看得中,那肯定不好。"桓伊想起那天王徽之的話,説道:"這倒未必。兩人能成為朋友,倒不一定是情相近,臭味相投;極有可能南轅北轍,脾相左。但互相看到對方身上的長處,這才傾心納,其實倒不無情互補的意味。"桓衝道:"那也罷了。阿蟠這樣的小子,我還真不想替他娶親,免得糟蹋了人家好好的姑娘家。"桓伊笑道:"二弟雖狂妄了些,吊兒當了些,不思上進了些,子懶散了些,其他都沒什麼。阿爹您也不要對他過分苛責了。"桓衝瞪眼:"除了你説的那些,他剩下的還有什麼?是自己的兒子,那叫做前世作孽,無法可想。這樣的女婿?謝了,我第一個消受不起。不行,那小子只管由着自己的子,把那個衞朗誇得花好桃好,本沒有顧及自己妹妹的終身幸福,沒責任心,他的判斷我信不過。子野,還是你自己親自去看看,到底人怎麼樣。"桓伊應道:"可以。不過不宜做得太明目張膽,您説呢?畢竟皇上已經頒詔,我們算是姻親了。做得太明顯人家難免不痛快。要是到頭來妹妹還是要嫁過去,反而替她豎敵,讓她難做人。"桓衝點點頭,"還是你細緻。對了,我倒想起一件事。聽説衞家的男子雖則貌美,但體質孱弱。衞階二十六歲就病筆了,他兒子似乎也沒活過三十。這件事你務必要打聽清楚。我可不想你妹妹嫁過去沒幾年就做了寡婦。"桓伊還來不及答應,桓綠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阿爹,二哥胡説什麼你已經把我許了人,是真的嗎?"桓衝支吾:"這個…"看向桓伊求援。桓伊踏前一步:"小妹,皇上指婚,阿爹也是無可奈何。"

"我不管!"綠兒猛搖頭,衝進桓沖懷裏,叫道:"阿爹,我不要啦。你去替我回了他。"桓衝摸摸她的頭,苦笑道:"小痹,阿爹也不捨得。可是…"綠兒抬起滿臉淚痕的小臉,叫道:"阿爹,你答應我!"桓衝為難:"阿爹一定盡力。我已經叫你大哥去打點了。咱們再去求求皇上,請他收回成命。"

"要是他不肯呢?"身後跟來的桓蟠幸災樂禍地道:"那你就只好認命了。你以為你最任,人家靈寶比你更任。而且他的母親是南康長公主,他的舅舅是當今皇上,他的後台硬,有人撐,比你更有任的本錢。你好死不死地誰不好去得罪,偏偏手癢去煽他耳光。你以為誰你都可以伸手就打,反正有阿爹罩着你?現在你可得到教訓,不敢再太任意胡為了罷?"綠兒沒想到他不安她也罷了,居然還數落她,好像巴不得看到她倒黴。她回頭看看阿爹大哥,阿爹無奈搖頭,大哥雖不做聲,眼中神也顯出頗不以為然的樣子。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叫道:"你們誰都不幫我。嫁就嫁好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們!"一轉身哭出門去。桓衝待要追上去好言相勸,桓伊拉住他道:"爹,讓小妹痛痛快快哭一場也好。現在實在不宜答應她什麼。爹你心軟,見到妹妹的眼淚您就沒轍了,可是這婚事若最後無可挽回,倒是讓她放棄不可能的幻想,乖乖地接受現實的好。"桓伊勸罷了桓衝,抬頭看見殷仲思臉陰鬱站在門口,喚道:"殷先生請進來一敍如何?"桓衝奇怪他兒子還有心情跟別人瞎談。他此刻心裏亂糟糟的,一團亂麻,只想一走了之。桓伊卻留住他説:"爹,您也留一下。我要跟殷先生談的事也想聽聽爹的意見。"殷仲思看了他一眼,決定聽聽他要講什麼。其實他心裏也已猜到了幾分。

"來,坐。"桓伊笑容可掬。殷仲思提防地看他一眼,覺得這位桓家大兄神情古怪,似乎有些不懷好意。他過去坐下,等他切入正題。

"殷先生也是名門之後,不知已故的殷侯生前有沒有替先生定下婚事?"桓衝喝進嘴尚未嚥下的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殷侯?婚事?"這幾天已經有太多的婚事,他一聽到這個字眼頭就發昏。而且怎麼跟殷侯扯上了關係?他跟大哥桓温的舊怨曾令兩家不和,如今難道他的後人反倒進了他的府中做事?

"阿爹難道還不知道殷先生正是殷侯唯一的兒子?"桓衝故做無辜的問。

桓衝喃喃:"不知道。確實不知道。"他轉頭望向殷仲思:"尊師的信上也從未提及過呀?難道他不知道你我兩家的過節?"殷仲思注視着他們?想借這個藉口趕他出去嗎?本來也沒什麼。不過,就為了這個緣故,他不很甘心。他緩緩開口:"家師世外高人,不看重這些俗世的蝸角之爭。何況有爭執的是先父和令兄,如今都已故去,有什麼恩怨也可以放開了。至於家師舉薦,是他覺得大人的託付我可以勝任;我會接受,是期望有一番歷練。至於是張家王家,我不在乎。"桓衝笑道:"也對。先生在這裏四年了,情品如何,我很清楚。看來是我多疑了,請勿見怪。"殷仲思微微欠身:"好説。"桓伊道:"先生不必多心,家父和我都沒有懷疑的意思。只是看先生年紀也不小了,難道沒有考慮過未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桓衝叫道:"終身大事?"難道殷先生要成家立室去了?這倒也罷了,只要他婚後仍在這府裏做事。因為自從他來了之後給他解決了不少麻煩,讓他省了不少心,所以他很不想聽到他考慮自己前途要離開之類的事。可是他既是名門之後,雖然落魄了,但也許會有些大户人家相中他的才智,以女兒為誘餌,從他這裏挖角過去。這他可不允許。不過他是他延聘的老師,不是他家裏的奴僕。一旦他真的決定要離開,他也無法可想。

殷仲思暗暗握緊拳頭,努力調勻氣息才能避免不至發抖。説服自己桓衝這付大驚小敝不可置信的神情對他並沒有什麼影響。難道他要成親有這麼奇怪嗎?在他忙着張羅自己兒女婚事的時候,沒有發覺他比他的幼子幼女年長得多,早已過了適婚的年齡嗎?當然,他從小無父無母。他才開始懂事的時候,他的父親就遭貶黜,成天鬱鬱寡歡,沒有時間來管他兒子的成長。他父親死後,他母子被同族親友排擠冷落,母親積勞成疾,一暝不視,撒手西歸,他幾乎不到十歲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為什麼他眼睛酸酸的好像有淚落。自從他痛失慈母大哭一場後就再沒掉淚過。他不羨慕人家有親孃照料衣服鞋襪等起居雜物,也不在乎沒有父親追在他後面他讀書識字罵他不長進。如果他父母俱在,他早就娶生子了,哪裏還須看人一付"什麼,你這樣的人也要成親了嗎"的臉。不行,他不能就這樣自憐自傷了起來,更加不能在他父子前黯然落淚。他父親是殷侯,也曾顯赫一時,也曾令專權稱霸的桓温桓大司馬忌憚過,他這個兒子不能在人前示弱,給他父親丟臉。再困難再兇險他相信自己都能應付,何況是別人無意間出的輕視不屑。

桓伊微笑着看他的反應,繼續道:"我這樣問先生切勿介意。只是我想着小弟小妹們都大了,妹妹們更是都到了出嫁的年齡。"殷仲思茫然,看了看他,澀然道:"不錯。孩子們都大了。這裏不需要我了。"他微微苦笑:多諷刺。剛來時他想方設法不想留下來,現在他倒開始捨不得走了。這府裏有些什麼佔據了他的心思,讓他放不開。

桓伊道:"雖如此,但桓家還是需要先生的才智。"殷仲思有些不明白。這桓家老大是怎麼回事?説起話來反反覆覆的,讓人猜不透。殷仲思決定以不變應萬變,不再被他牽着鼻子走,讓自己的情緒可笑地忽喜忽憂的變化。

"家裏雖不再需要老師,但父親麾下正需要一名記室。先生文筆優美,才學廣博,正是最適當的人選。不知先生意下如何?"殷仲思意外。他一直在尋求一個機會,能受人賞識提拔,作為晉升之階。如今這個機會掉到他面前了,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該做何反應。

桓衝在一邊袖手旁觀:原來他兒子是在替他挽留人才。那也好。以他目前心緒之亂,恐怕慮不及此。可能殷先生自己早就想到這個問題了,也在四處尋找機會。等到他把兒女的事擺平再來考慮這個問題,也許他早就打好包袱要走路了。此時趁他還來不及有別的想法,給他個職位挽留住他,真是再好不過。

桓伊有成竹,問道:"先生以為如何?還是誠如先生所言,'無聲就是默許'?"殷仲思不得不笑了一下:"事出意外,一時不知要做如何反應。小家子氣,讓將軍見笑了。如此禮遇,在下卻之不恭,那就笑納了。"桓伊笑道:"那敢情好。我們正該大大慶祝一下。先生得以一展所長,我們桓家得獲良材美玉。阿爹,您説是麼?"

"是啊。"桓衝咕噥。好了罷。留下就留下了,這就快快滾蛋罷。他心情不好,沒心思跟他們耗。

桓伊絮絮叨叨卻不肯就此結束。"殷先生,剛才問起你的婚事,先生卻還沒有給我一個答覆。"殷仲思嘆道:"孑然一身,自由自在。在下還未想過成家之事。"桓伊不以為然:"這是哪裏話。生兒育女,繼祧宗祠,是你為人子的責任,怎可不放在心上。我問這麼多,卻不是好奇心重,雞婆無聊,乃是想做一回大媒。"殷仲思心中嘀咕:你堂堂一個大將軍,學人家做什麼媒,還不是雞婆無聊?

桓伊又道:"我有一個堂妹年方十九,模樣不差。只是一直在侍奉體弱多病的母親,這才耽擱了下來。年初她母親過世了,她獨自一人,寄居在親戚家。先生要是有意,下官替你們撮合一番如何?你放心,我們絕對會風光辦婚事,請家父認她做義女也無妨。這樣一來,大家就真的是自己人了。以後不分親疏,都是手足情深的兄弟姐妹,先生也可安安心心在這府裏住下來。"原來還想讓他招贅,把族裏一個嫁不掉的老姑娘隨隨便便給他,以換取他死心塌地的忠誠。也許這樣想稍嫌刻薄,但不知怎的,桓伊的提親沒有帶給他絲毫喜悦抬舉之,有的只是被輕視侮辱的薄怒。如果桓家真的想以聯姻的方式栓住他這個人才,那就拿出點誠意來。誰要娶個同病相憐的老姑娘。悲懷身世之痛,有他一個人的經歷足夠了,沒必要再添一個。他真正要的是…

他一抬頭,看見桓伊瞭然的眼神,不由一驚。他這是怎麼了。多年的自制威脅着要崩潰。他怎會失態到這步田地,握拳咬牙,甚至忍不住要説出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他平平氣,回絕道:"將軍厚愛,在下心領。只是在下目前實在無心此事。請將軍見諒。"桓伊看了他半晌,微笑道:"無妨。那我們就這樣説定了。一等小妹出嫁,先生就是家父的記室了。在這之前,還請先生對小妹的事多多費心。也許有些筆錄公文也要請先生幫忙。先生這段時間會很忙哦。"殷仲思道:"那是應當的。"

"啊,還有一件事。小妹為了這次的婚事對我們不甚諒解。先生跟她相處時間不短,知她的情脾氣。可否幫忙開導勸解,讓她回心轉意?"殷仲思明白這算是提拔他的一個附加條件。他咬了咬牙道:"適才我見綠兒與謝家的六郎相談甚歡。聽説衞公子相貌上與謝六郎不分軒至。也許安排他們無意中見上一面,綠兒瞭解到她未來的夫婿出類拔萃,並不比謝琰差。這樣她能心平氣和,多想想未來的丈夫,説不定會暗生情愫,就此回心轉意。"桓伊笑道:"這主意好。先生你全權安排罷。"殷仲思應道:"是。那我先告退了。"殷仲思退出去以後,桓衝問桓伊:"你好像很得意?"桓伊笑道:"阿爹沒有看出我的一石二鳥之計?"桓衝疑惑:"有嗎?"這時,小童稟報謝玄公子求見大公子。桓伊道:"阿爹,我先出去一下。"桓蟠見大哥走了,也想開溜,免得又是一通教訓。桓衝已逮住了他一頓好罵,正好發愛女被迫出嫁,又被她埋怨的鬱卒不。他覺得只是剛剛開始,桓蟠卻覺得有一個世紀之久。這時,桓伊又回了進來,臉上似笑非笑的。"阿爹,謝玄告訴我他已選中了女婿,要請阿爹首肯。"

"哦?"桓衝倒差點忘了今天府裏還有這回事。"他選中了誰?"桓伊眼光飄到桓蟠身上,對他看了又看。桓蟠給他看得渾身發。"幹,幹嗎?"桓伊笑嘻嘻地道:"謝家選中的女婿就是你,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