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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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長官。”等他登上艦橋,只見黑茫茫一片,花飛濺,狂風怒吼,波濤滾滾。這些在他看來都很美。擊指揮軍官全面負責甲板上一切事務;他是個金髮碧眼的弗吉尼亞人,上尉軍銜,名叫威爾遜。塔凱爾第二,渾號“呼呼”那是在安納波利斯發生的一件早已被遺忘的事裏叫開頭的。如今只有艇長和埃斯特還叫他“呼呼”他是個多才多藝的軍官,有兩個突出的癖:除了艇上事務之外,一聲不吭;另外一點是一上岸就喜歡獨個兒喝個爛醉。拜倫走到甲板上的時候,塔凱爾一言不發,此後也沒吭聲。
艦橋是艇長的戰鬥崗位。過了半個鐘點他還沒來o埃斯特打敞開的艙口大聲發佈一道命令,吩咐轉向東。這時塔凱爾那黑糊糊的人影説了五個字:“這事真糟糕。”拜倫聽了暗吃一驚,幾乎就象聽到一棵樹開了口一樣。
“你説什麼?為什麼,威爾遜?”不料樹説出木頭一樣幾句話後,再也不吭聲了。除了發命令之外,塔凱爾什麼話也沒説。
半個鐘點就在大雨滂沱、前後顛簸、左右搖晃的岑寂中和一片漆黑裏度過。聲納找不到那三艘驅逐艦了。
“烏賊號”又回過頭來沿着海岸開了。擴音器裏發出刺耳的喊聲:“解除戰鬥崗位的值勤任務。在軍官室裏舉行軍官會議。”艇長沒有出席會議。埃斯特坐在他位子上,臉鐵青,着一支灰的雪茄。等到全體軍官就座,他就拉上綠的簾子。
“得,我簡短説吧。”他用不安的聲調輕輕説。
“剛才一個鐘點我一直陪着艇長。他的腦震盪看來很嚴重。大夫説他的脈搏加快了,血壓也升高了,視力也減退了。可能顱骨折裂。‘烏賊號’只好返回基地。”埃斯特頓了一下,挨個兒看着在座軍官驚愕的臉。沒有人吭一聲,也沒有人做手勢。他深深了一口臭味難當的雪茄煙。
“眼下我揣摩諸位的心情全都象我一樣不是滋味。咱們到這兒是來執行任務的。可是沒有第二條路好走。咱們的無線電不能通話。如果能通話,潛艇二十六中隊司令也準會指令咱們回去的。胡班艇長無法指揮進攻,他也不能委派代表來指揮。要知道保住潛艇和全艇人員的安全是當務之急。唯一的辦法就是趕緊離開這兒。但願‘鮮魚號’、‘海豚號’和其他潛艇的弟兄在登陸灘頭那裏多少有點收穫。”
“咱們怎樣身,‘夫人’?”塔凱爾隨口問。
“幾時身?”
“打水面上走,‘呼呼’,以二十一海里的時速筆直穿過海灣口”——埃斯特看了一下表——“約莫再過四十分鐘。”塔凱爾只是明顯地撇了一撇嘴,點了一下頭,表示回答。
“有什麼意見?”沉默一會兒後,埃斯特問。
“咱們是有難同當。”輪機軍官舉起手來,這在“烏賊號”的軍官中倒是一項尷尬的虛禮。他是費城人,名叫薩姆託,説話尖刻,個子矮小,是個海軍中尉,説起機械維修就一本正經入了,不過平時説話很逗。
“艇長神智清楚嗎?他知道情況怎麼樣嗎?”
“當然知道。他病了,頭昏眼花。到人不行,不能指揮進攻,再説費魚雷也沒意思。”
“他可知道咱們要在水面上通過海灣口?”
“知道。”塔凱爾的嘴勉強動了動。
“那是他的意思?”
“哦,‘呼呼’,我們倆顛來倒去琢磨過啦。”埃斯特一副沒打采的樣子,噴着雪茄煙,放下幾分勉強擺出來的架子。
“這事可難辦。那邊的驅逐艦和獵潛艦艇多得密密麻麻,就象菜市街的子婊一樣。這點情況我們是瞭解的。這些猴子甚至可能在海灣口布下雷。雖然咱們的情報機關説他們沒有雷達,但據我們所知,他們也有雷達。”埃斯特。把兩臂朝外一攤,聳聳肩膀。
“另一方面,咱們在海面上舷側的能見度是零吧?咱們用內燃機,不消一刻鐘就能開過去,逃之夭夭。這個灣子有十二英里寬,在雨夜裏,這一大片水域要用巡邏艦隻來牢牢把守,那可不得了。不過如果咱們放掉空氣下潛的話,因為有那麼多驅逐艦用脈衝聲納在搜索咱們,咱們就得花上四倍時間才能通過這個危險地帶。不錯,我承認,頭頂上有着兩百英尺的海水確是很好的安全係數。艇長最後説,由我來指揮,一切照我的辦。所以我再説一遍,有什麼意見?”軍官們個個面面相覷。
“只有這麼個走法,”塔凱爾説。
埃斯特捱過了一會兒,大家都一言不發。他點點頭。
“那好吧。還有一件事。胡班艇長託我代他對中斷巡邏表示歉意。他説整個潛艇、艇上人員和軍官全都表現良好。要不是魚雷失靈,咱們這回返航就可記上兩大筆擊沉敵艦的功勞。我們明白了‘烏賊號’儘管吃足苦頭,仍能繼續戰鬥。巡邏任務並沒一敗塗地,他説乾得很出。”這番話埃斯特完全是用一種單調的乾巴巴口吻説的。説罷他又用平時的聲調説:“就是這麼回事。回到戰鬥崗位上去。我暫時解除戰鬥任務只是給艇上人員有個機會啃口三明治和撒泡。”薩姆託説:“你是説這艇上還有人沒褲子?”這次會議就在俗而輕鬆的笑聲中一鬨而散。從海灣口逃走給人有虎頭蛇尾之。埃斯特、拜倫和塔凱爾穿着橡膠雨衣站在艦橋上,凝視着黑乎乎的瓢潑大雨。聲納兵動得結結巴巴,報告螺旋槳的聲音和脈衝信號越來越多;開頭還只是遠在前邊,接着越來越近,再接着就在“烏賊號”周圍。顯然聲納接收器上三百六十度個個角度都送來回聲,鬧成一團,十分可怕,可是艦橋上卻一片濕,烏漆麻黑,太平無事。他們就這樣筆直開過重兵駐守的軍巡邏線,當他們趁着夜一顛一顛地安然衝出海灣,開到公海時,竟看不到絲毫動靜。
儘管聲納兵喋喋不休地接連報警,埃斯特卻徑自講道:“拉尼,就是要讓你瞧瞧,無知才是福。咱們這下給這幫黃鬼團團包圍,可這倒象一次遊覽。但願千萬別叫咱們撞上一個鬼子才好。”他讓潛艇作好戰鬥準備,直到聲納上的脈衝信號逐漸消失,遠遠落在艇尾後面為止;於是他安排了一下值班。
“拉尼,你換了班到我艙裏來一趟。”
“是,長官。”拜倫進艙的時候,他正穿着寬鬆的短褲躺在鋪位上,着雪茄。
“嗨,拉上簾子,坐下吧。”埃斯特用一隻胳膊肘撐起身子。
“你喜歡潛艇的任務嗎?”拜倫隔了半晌才回答得上來,就實話實説。
“對我倒合適。”埃斯特那雙綠眼珠炯炯發光,嘴角一抿,出極為獨特的、幾乎是悶悶不樂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