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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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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烏賊號”遭到了接二連三的猛烈打擊。轟隆轟隆的金屬撞擊聲,地動山搖的震晃,耳際的劇痛,燈火的全部熄滅,一片漆黑的潛艇在海底拚命蹦跳折騰,艇體破裂的聲響,驚恐萬狀的呼喊,看不見的東西在拜倫臉上打了個正着——有一件東西怪尖鋭的,把他腮幫子也割開了——所有這一切似乎都很自然,令人不可思議,似乎都是一段普通經歷的一部分,一次飛來橫禍,意味着他要死在“烏賊號”上了。這回黑燈瞎火的只聽得轟隆隆地鬧得不可開,眼看命就要炸掉了,一片混亂,相比之下,甚至剛才挨深水炸彈轟炸都算不了一回事啦。

“我要把潛艇升上去。水槽排水!浮出水面!浮出水面!”他好容易才聽見艇長在傳話管裏聲嘶力竭地喊叫,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向水平舵手下達命令,又傳來了氣的吼叫。

“停,拜倫。我把潛艇升到五十英尺!負槽排水!最大艉傾角度!全速前進!”燈光亮了,照出水平上舵手正拚命在掌舵。這個空間東也矗出一塊鐵,西也矗出一塊鐵,不知有多少塊鐵呢!現在正不斷在顛簸,不斷在震動,其他水兵都緊緊抓着柱子、閥頭,凡是可以防止折臂斷腿、砸破腦殼的東西都緊緊抓在手裏。深水炸彈隆隆爆炸,炸得天翻地覆,鬧個沒完沒了。書本啊、杯子啊、測量儀器啊都乒乒乓乓,滿處亂飛;軟木碎片撒得象下雨似的。儘管如此,水平舵手們還是遵守命令,拚命扭轉着舵輪,潛艇嘎啦啦一響,蹦了一下就往前開了,在翻騰的海水裏顛啊顛、晃啊晃的,一蹶蹶厥地朝前開。這艘潛艇果然結實。不管到目前為止這場浩劫多大,艇殼還是經受住了;蓄電池裏還剩下些電,引擎還在轉動;可是縱室裏卻一副劫後殘景,有兩名水兵在血——拜倫也一手捂住腮幫子上一塊濕漉漉的傷口,手一拿開就見紅——軍士長德林格伏在自動航跡推算描繪儀後面又吐又嘔。死神仍然近在眼前。

然而,從這次襲擊中,潛水艇終於獲得了一丁點兒有利的隱蔽條件。即使在深海中,猛烈的爆炸還是會形成聲納透不過的湍屏障,因此又有了一個溜走的機會。由於“烏賊號”躲在海底,深水炸彈的彈雨揚起了一陣泥漿,潛艇穿過這大片泥漿駛走,一時躲開了敵人的聲納搜索。深水炸彈在艇尾後面猛烈轟擊,隆隆作響。分明這艘驅逐艦的艦長是靠迴音測深儀的測定來轟炸的,他正在濫炸這一地區,想把殘骸碎片炸到水面上來作為勝利的證據。

可是拜倫對這一戰局毫無所知。他只知道一點:這艘潛艇不知怎的又在行進了。他剛用一塊手絹捂住臉上傷口的血,擴音器裏傳來卡塔爾。埃斯特的聲音,把他嚇了一跳。

“請醫助火速上司令塔。”航信士官從司令塔噠噠噠地衝下來,低聲告訴拜倫説,艇長給剛才一次爆炸震得站不住,在暗頭裏摔倒了,撞傷了頭部。等到燈光亮起,埃斯特才看到他躺在甲板上,眼睛閉着,前額上淌着血。到目前他還沒甦醒過來。副艇長不想驚動艇上人員;他派航信士官來通知拜倫,為什麼暫時要由他來通過傳話管發佈命令。

埃斯特並沒改變胡班的戰術。醫助在為艇長治療這段工夫“烏賊號”緊貼着海底,耗費最後一點儲備電壓,以十海里的時速前進。艇尾後面的深水炸彈停止轟擊了。聲納的脈衝信號繼續以窄頻帶發出高多普勒回聲。這就是説驅逐艦再一次採取行動,現在越來越近了。到底是在搜索呢,還是在直接追蹤?這就説不上來了。

這時據聲納組報告,接收到另外兩艘敵艦的推進器聲音,它們正從海灣口的方向高速開來。德林格開始在描繪儀上標出敵艦的位置,距離五英里。

“亨利先生,又來了兩條混帳驅逐艦,”軍士長兩眼骨碌碌地打量着拜倫説“時速三十海里。”他在打給司令塔的電話裏把這消息重複了一遍。

埃斯特在傳話管裏的聲音哽噎,很緊張。

“潛望鏡深度拉尼!”

“是,長官。潛望鏡深度。”水平舵手轉着舵輪。攻擊潛望鏡油光晶亮的鏡杆悄沒聲兒地在拜倫身後升上去了。潛艇上升了。

“長官水平調整到六十———”拜倫的話還沒説完,就給一聲歡呼打斷了:“好哇,下雨了!傾盆大雨!好猛的狂風暴雨,黑得象鍋底!”埃斯特轉向擴音器説:“浮出水面;浮出水面!浮出水面!一等狀鬥準備,時速二十一海里!”拜倫。亨利聽到了正在充氣的水槽裏發出嘩啦啦的排水聲,他可難得聽到比這更叫人心花怒放的言語或聲音了。

“烏賊號”輕捷地上升了。他覺得到大海的波動,艇身大起大落地前後顛簸,恢復水平航行,心裏明白潛水艇正碰上了雨夜。他兩耳覺得出壓力的變化。愜意的、濕潤的空氣從通風孔裏灌進來。內燃機咳嗆着,咆哮着,甦醒過來了。

“烏賊號”乘風破,勇往直前,又成為一艘呼和消耗天新鮮空氣的水面艦只了!

這艘長長的潛艇裏每一間艙房都響徹了野的歡呼聲、快活的咒罵聲和喧鬧的下話。不管怎樣,求上帝保佑的時間暫時是過去了。

他們仍在戰鬥崗位上。拜倫用塊染紅血跡的手絹捂着臉,登上梯級,走向他在艦橋上的崗位。埃斯特在海圖桌前,説道:“一等戰鬥準備,拉尼。”醫助正彎着在照顧艇長,艇長背對魚雷發數據計算機坐着,睜着兩眼,臉發青,頭部扎着繃帶,卡其襯衫上濺着鮮血。胡班對拜倫一笑。

“嘿,我看你也掛了彩。”他的嗓音嘶啞無力。

“只不過割了道口子,長官。”

“你可比我走運。”埃斯特説:“艇長,你要試試走路嗎?”

“過”會兒。你説,你是在朝南行駛?幹嘛朝南?

“這句質問的話説得有氣無力,但帶着點兒火氣。”海灣口在另一頭呢。

““對啦,長官。敵人釘上咱們啦,他們知道咱們的航向。他們看到兩個切點之間的一條直線就明白了。還有兩艘驅逐艦正衝着咱們來呢,我想咱們最好還是來個大迂迴吧。朝南開十英里,朝東開十英里,然後順着東海岸朝海灣口開去。”

“好極了。幫我站起來。”埃斯特和醫助攙住他胳膊肘,把他扶起來。胡班搖搖晃晃地站着,趕緊挨住一柱子。

“哦!頭昏眼花。‘夫人’,這計劃倒不壞。可是要讓大家堅守戰鬥崗位。我最好還是在鋪位裏睡上半個鐘點再説。”

“是,長官。”艇長在醫助的攙扶下,跌跌沖沖摸到梯級那兒症下艙口,血糊糊扎着繃帶的頭部在艙口不見了。埃斯特拿起直尺和兩腳規。

拉尼,最好讓赫維斯滕大夫給你治治。”

“我沒什麼,‘夫人’。我這就到崗位上去。”拜倫想要爬出艙外,看看海新鮮空氣。

埃斯特目光鋭利地看了他一眼。

“照吩咐去做吧。穿上雨衣套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