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昨來猶帶冰霜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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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老子偏不信!”大壯麪孔扭曲,雙手又去抓羅中夏雙肩,羅中夏回手就是一掌,覺得自己每一個姿勢都是自然而然。偏偏這種“自然而然”總是恰到好處,大壯悶哼一聲,被這一掌打出幾米開外。
而羅中夏中鼓盪也在這一霎達到最高峯,這種覺,就和當時他被黑筆中時完全一樣。不痛不癢,輕靈飄逸,如幻煙入髓,四肢百骸幾乎要融化在空氣中。
眾學生一見自己老大被打倒,都停住了動作。羅中夏卻絲毫不停,身形一縱,一陣旋風呼地平地而起。眾人下意識地用手臂去擋眼睛,再放下時羅中夏已經消失無蹤。
“我靠,不是碰到超人了吧?”一個戴眼鏡的分頭張大了嘴巴,發出慨。
“我覺得像蜘蛛人。”另外一個心有餘悸。
“老大呢?”第三個人忽然想起來。大家這才如夢初醒,紛紛跑過去看大壯。大壯被人從地上扶起來,從嘴裏吐出一對帶血的門牙,用漏風的口音大叫道:“那個臭小子跑哪兒去了?”沒人能回答。
這時的羅中夏已經一口氣跑回了宿舍。他一路上腳下生風,轉瞬間就從師範大學到了華夏大學的男生宿舍樓——這段路通常坐出租車都要走上十幾分鍾。到了地方,整個人氣不長出,面不更。這是隻有在好萊塢電影,而且是美國英雄系列電影裏才能看到的場景。
羅中夏一頭扎進洗澡房裏,拼命地用肥皂和巾擦自己的口,試圖把那種異樣的覺硬生生拽出來,直到自己的肌被擦得通紅生疼還不肯罷休。剛才的大勝沒有給他帶來絲毫做超人的喜悦,只有“我被不明生物當成寄主了”的恐慌。剛才自己的超常表現,也許正是那隻生物侵佔了自己身體的表現之一。有一天,這隻生物會把自己開膛破肚,再從腔裏鑽出來,美滋滋地用小指尖挑起着汁的腎臟與盲腸細細品嚐。
羅中夏的想象力總是在這種時候高度發達。
他頹然癱坐在洗澡房的水泥地板上,沮喪地想哭。格再豁達也沒用,血淋淋的現實就擺在眼前。他看過許多類似的小説,也曾經憧憬過能夠獲得神奇的力量,但當這種事真正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卻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和那些超級英雄不同,他本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怎麼來的,唯一的覺只是腔內那莫名的躁動,彷彿真的有生物寄居其中。這種無法確認的未知是最容易發人類恐懼心理的——何況他的想象力還很發達。
帶着這種無端的恐懼,接下來的幾天裏他沒有一天能睡好,每天半夜都從被異形破膛而出的噩夢中驚醒,發覺自己遍體汗。他曾經偷偷在半夜的時候去場試驗過,只要他一運起那種類似武俠小説裏神行百變的能力,就能在幾秒內從場一端跑到另外一端,但代價就是中的不適再度加劇。於是只試了一次,他就不敢再用了。
宿舍的兄弟們注意到了他的異常,還以為是被哪個校花給拒絕了,紛紛恭喜他重新回到黨組織的親密懷抱。不能指望那些傢伙有什麼建設的意見,於是他去找過心理輔導老師,得到的答案是少看點美國電影;他甚至去醫院拍x光片,醫生表示看不出有什麼異狀。
這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更糟糕的是,每當他一閉眼的時候,耳邊總能響起一陣輕,這聲極遙遠又極細切,恍不可聞卻清晰異常。那似乎是一首詩:〖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餘風兮萬世,遊扶桑兮掛石袂。後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這是經歷了數次幻聽以後,羅中夏憑藉記憶寫下來的文字。奇怪的是,他只是憑藉幻聽的聲音,就能無師自通地用筆準確地寫下字來,彷彿這些文字已經爛於,自然一般。
這幻聽不知從何而來,也不知是誰在耳邊低喃。但每及此時,中便躍動不已,活力迸出,讓羅中夏愈加惶恐,噩夢來得愈加頻繁。持續了數天以後,羅中夏終於不能忍受這一切,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己的神會徹底崩潰。一貫消極懶散的他,被迫決定主動出擊,去想辦法結束這個噩夢。
第一步,就是找出這段詩的出處。總是幻聽到這首詩,一定有它的緣由。找出詩的出處,就大概能分析出原因了。不過這不是件容易的工作,羅中夏和大多數學生一樣,肚子裏只有中小學時代被老師強迫死記硬背才記下來的幾首古詩,什麼“曲項向天歌”、“鋤禾當午”、“飛直下三千尺”;大學時代反覆被複習的只有一句“停車坐愛楓林晚”他的國學造詣到此為止。
這首詩他看得稀裏糊塗,什麼大鵬、扶桑、仲尼之類的,尚可猜知一二,至於整句連到一起是什麼意思,則是全然不懂。
就在他打算出門去網吧上網搜的時候,宿舍裏的電話忽然響了。羅中夏拿起電話,話筒裏傳來鄭和那悉而討厭的禮貌問候:“喂,你好,請找一下羅中夏。”
“他已經死了,有事請燒紙。”
“鞠老先生找你有事。”電話裏的聲音絲毫沒有被他的拙劣玩笑所動搖。
羅中夏再次踏入松濤園的林蔭小道,心中半是疑惑半是煩躁,他不知道鞠式耕為什麼又把他叫過來,難道是上次送的筆品質太差了?可惡,最近的煩心事未免也太多了點…他跟着來接他的鄭和走進招待所,雙手在兜裏,心緒不寧。
鞠式耕早就等在房間內,看見羅中夏走進來,神一振。羅中夏注意到他手裏正握着那一枝無心散卓筆。
羅中夏問道:“鞠老先生,您找我有什麼事?”鞠式耕舉起那枝筆來,聲音有些微微發顫,山羊鬍子也隨之顫抖:“這一枝筆,你是從哪裏來的?”羅中夏後退一步,裝出很無辜的樣子:“怎麼?這枝筆有什麼不妥嗎?”
“不…”鞠式耕搖搖頭,眼鏡後的光芒充滿了動“老夫浸筆道也有數十年時光,散卓也用過幾十管,卻從未見過這種無心散卓筆。”他半是敬畏半是愛惜地用手掌摩娑着筆桿,暗藍的筆桿似乎泛着一絲不尋常的光芒。羅中夏和鄭和聽他這麼一説,都把目光投向那枝筆,卻看不出究竟。鄭和先忍不住問道:“鞠老先生,這筆究竟妙處何在?”鞠式耕道:“你可知道筆之四德?”鄭和想了想,回答説:“尖、齊、圓、健。”鞠式耕點了點頭:“這枝筆做工相當別緻,你看,這裏不用柱毫,而是用一種或兩種獸毫參差散立扎成,而且兼毫長約寸半、一寸藏於筆中,且內外一共有四層毫,筆蕊和蕊被次第而成,錯落有致。”鄭和點頭讚歎道:“老師果然目光如炬。”鞠式耕又搖了搖頭:“你錯了。表面來看,只是一管四德兼備的上等好筆,但是其中內藴綿長。我試着寫了幾個字,有活力自筆頭噴湧而出,已非四德所能形容。”停頓了一下,他轉向羅中夏:“你是在哪裏淘到的這枝筆?”羅中夏心想可不能把我偷聽鄭和説話的事説出去,於是扯了個謊:“是我在舊貨市場的小攤上淘來的。”反正舊貨市場的小攤比比皆是,動很大,隨便説一個出來也是死無對證。
鞠式耕又追問:“是誰賣給你的?他又是從哪裏收上來?”羅中夏搖了搖頭,只説是個普通的猥瑣小販,本沒多加留意。
“那你是多少錢買下來的?”
“五十元。”羅中夏信口開河。
鞠式耕聽到以後,拍了拍大腿,慨然長嘆:“明珠埋草莽,騏驥駕鹽車。可惜,可惜啊。”嘆完他從懷裏掏出五十元錢,遞給羅中夏。羅中夏一愣,連忙推辭。鞠式耕正道:“原本我只是叫你去代我淘筆,又不是讓你賠償,五十元只是報銷。這筆的價值遠在鳳梨漆雕管狼毫筆之上,究竟其價幾何,容我慢慢參詳,再跟你説。”既然話都這麼説了,羅中夏也只得收下那五十元錢,心裏稍微輕鬆了一些,同時對自己撒謊有點愧疚。
鞠式耕見從他這裏也問不出什麼,就把筆重新收好,對他説:“這麼晚把你叫過來,辛苦了,早早回去休息,明天一早還有國學課,不要忘記了。”羅中夏這才想起來為什麼鞠式耕會忽然來松濤園住,原來這一週的國學課又開始了。他從心底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又是一件煩心事。
他轉身走,忽然又想起來了什麼,折返回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鞠式耕:“鞠老先生,請教一下,這是一首什麼詩,是誰寫的?”鞠式耕接過紙條只瞥了一眼,口而出:“這乃是李太白的絕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