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01-計劃出走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克勞蒂知道自己決不可能採用傳統那種揹着揹包,然後怒氣衝衝離家出走的模式。她討厭不舒服的覺,連野餐時的不乾淨和不便,都令她無法忍受。草叢間四處飛舞的昆蟲,以及被炙熱的陽光融化掉的小蛋糕上的油…,這些都足以叫她發瘋。因此,她決定的這次離家出走不僅僅是從某個地方逃走而已,她要逃到一個更大、更舒服的地方,而且必須是室內,最好是個美麗的地方。這就是為什麼她決定選擇紐約市大都會博物館的原因。

她細心地規劃,節省零用錢,而且選擇了同行的夥伴。她選了傑米,在她三個弟弟中排行第二。他不太多話,而且該笑的時候也和克勞蒂很有默契。此外,他也很有錢,不像同齡的其他男孩。他連球卡都沒收集,幾乎每一分錢都存了下來。

但克勞蒂並未馬上告訴傑米她已選擇了他。她不能肯定他是否能保密那麼久,因為她需要一段時間來存錢。身無分文地逃走,似乎不怎麼明智。久居郊區的她,深深明白任何東西都得花錢。

在她告訴傑米和作最後計劃之前,她必須存足夠的錢買火車票並支付其他花費。這段子,她幾乎忘了自己為什麼要逃走。但也不是完全忘記了,她知道這一切與不公平有關。她是全家最大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兒,因此承受了種種的不公平。她離家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她在同一天晚上既得洗碗,又得收拾餐桌,而弟弟們卻什麼事也不必做。(或許還有其他的因素,説不定我比克勞蒂還要清楚原因。)也可能是復一相同的生活作息使克勞蒂疲乏了。她已厭倦了自己老是得“a+”,厭倦了星期晚上老為輪到誰來選擇七點半的電視節目而爭吵,厭倦了不公平與單調的生活。

而她那少得可憐的零用錢,使她必須三個星期都不吃聖代冰凌才能存到足夠的車費,這又是另一個不公平的例子。(沙松伯格,你向來都是自己開車去紐約,你可能不知道車費是多少錢。讓我來告訴你,單程全票是一元六十分。克勞蒂和傑米只需買半票,因為她差一個月才滿十二歲,而傑米則只有九歲。)由於她打算在每個人都得到教訓之後再回家,所以她所需的來回車錢,恰好是一趟全票的費用。克勞蒂知道她住的城裏有很多人天天買往返票到紐約去工作,她爸爸就是其中之一。格林威治位於紐約的郊區,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通勤郊區。

雖然克勞蒂知道紐約市並不遠,不足以與她所承受的不公平相提並論,但她知道那是個讓人失的好地方。她媽媽麻將俱樂部裏的女士們都稱它作“都市”,她們大都沒去那裏冒險過,那太費體力,而且令她們神經緊張。她小學四年級時,班上曾去曼哈頓的古蹟參觀旅遊。當時全班都參加了,只有約拿·瑞特的媽媽怕兒子會在紐約的人羣中被衝散,所以不肯讓他去。瑞特太太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她説她確信約拿一定會走失,而且那兒的空氣也有害他的健康。

克勞蒂很喜歡紐約,因為它優雅、位置重要,而且很繁忙,是全世界最佳的藏身處所。她仔細研究過地圖和旅遊指南,並回想了過去每一次的班級旅行。她為自己草擬了一項特別的地理課程,還收集了一些介紹美術館的小冊子,暗地裏進行研究。

克勞蒂也決定要放棄一些習慣,試着不吃聖代就是一種最好的練習。為了要省下買聖代的錢,她只好改吃媽媽放在冰箱裏的冰。通常她每星期要花四十分錢買聖代。而她每天只有十分錢的零用錢,要是她不小心早上忘了整理牀鋪而觸犯了家規,就拿不到零用錢了。她確信自己的零用錢是全班最少的,而且其他六年級的學生家裏大部分都有全職的女傭幫忙,而不是僱用那種兩星期才來打掃一次的小時工。在她存錢的期間,有一次雜貨店忽然打折特價賣,櫥窗上的海報寫着:冰凌聖代,二十七分。她忍不住買了一個來吃。雖然只花了二十七分錢,卻使她離家出走的計劃必須延期。當克勞蒂決心要離家出走後,她便開始享受着計劃的樂趣,訂立一個長期而且周詳的計劃是她特殊的才能之一。

傑米,這個被她選中的弟弟,雖然他每隔一星期就有能力買一個聖代,但他對聖代一點興趣也沒有。一年半以前,他把生和聖誕節所得到的錢,全部拿去買了一台本製的收音機。偶爾他也會買些電池。這次離家或許會用得到收音機,這是選擇傑米的另一個好處。

每個星期六,克勞蒂得負責清理所有的垃圾桶,這是她向來鄙視的工作。家裏有好多垃圾桶,除了她父母共用一個之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卧室和垃圾桶。幾乎每個星期六,史提夫都會將削鉛筆機裏的筆屑倒入垃圾桶。克勞蒂知道他是故意這麼做的。

某個星期六,克勞蒂正拿着爸媽的垃圾桶要去倒。倒垃圾之前她經輕地上下搖晃桶子,這樣垃圾才不會掉出來。因為是爸媽兩人共用的,所以垃圾比較多,總是溢出來。她想把媽媽用來擦口紅的面紙搖到下面一點,卻意外發現有個紅的東西從衞生紙下方出一角來。她用指尖將它捏了起來,仔細一看,發現竟是一張十格的車票,可前往紐約、新海文以及哈特福特。通常,用過的火車票是不會出現在郊區的垃圾桶裏的,它應該放在列車員的口袋裏。火車車票通常是用一次劃掉一格,第十次搭車時,列車員就會把票收走,那張車票已經劃掉了九格。每星期五來打掃的女傭大概以為這張票已經全用過了(克勞蒂猜想她可能從未去過紐約),才會把票丟進垃圾筒裏。而且爸爸向來對口袋的零錢和車票心大意,自然也不會察覺到。

如此一來,她和傑米便可以用剩下的一格車票來旅行,因為兩張半票等於一張全票。現在他們不需再買票,就可以上車了。這樣就不怕遇到站長,更可以避免被他詢問一些愚蠢的問題。真是個意外的收穫!克勞蒂竟從垃圾堆中撿到一趟免費的車票。她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他們星期三一定可以順利離開。

星期一下午,克勞蒂在公共汽車站牌旁吩咐傑米,要他待會兒坐在她旁邊,她有重要的事跟他説。通常欽卡德家的四個小孩絕不會互相等待或坐在一起。凱文則例外,每週都有人要輪照顧他。勞動節後的星期三是開學。因此,克勞蒂常説的“會計周”通常也自星期三開始。凱文只有六歲,現在唸小學一年級;每個人都特別照顧他,尤其是欽卡德太太——至少克勞蒂是這麼認為的。她認為凱文簡直像個被寵壞的嬰兒。一般人也許會認為,家中生了第四個小孩時,父母應該很懂得如何教育小孩才對,但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克勞蒂記得她一年級時,可沒有誰特別照顧她,只有媽媽每天會到公共汽車站接她而已。

傑米想跟他的好朋友布魯斯一塊兒坐,他們通常在公共汽車上玩牌,每天玩也不覺得煩。(沙松伯格,這種遊戲很簡單、他們玩的牌叫“戰爭遊戲”。每人拿出一張牌,數字大的可以吃掉對方的牌,如果一樣大的話,就另外再出牌,勝者可拿走所有的牌。)每天傍晚,布魯斯到站下車時,便會把他的牌帶走,傑米也一樣,兩人還發誓不私下洗牌。每次在布魯斯到站之前,他們就停止遊戲,並用橡皮筋把牌束好,放到對方的下巴下,説:“你絕對不可以洗牌。”克勞蒂認為這個過程令人厭煩,所以當她要傑米放棄玩牌時,心裏毫不愧疚。不過,傑米卻很不高興,本無心聽克勞蒂説什麼。他整個人陷在座位裏,嘴翹得嘟嘟的;眉皺成一團,看起來像個颳了鬍子的小尼安德塔人。克勞蒂什麼也沒説,只等他先冷靜下來。

傑米開口了:“天啊,克勞蒂,你幹嗎不找史提夫?”

“我就是不想跟史提夫坐在一起。”克勞蒂答道。

傑米懇求地説:“選他嘛!求你了!”克勞蒂已完全準備好了:“我選定你跟我一起去歷險!”傑米有些猶豫:“如果你選別人,我是不會介意的。”克勞蒂望向窗外,默默不語。傑米無奈地説:“既然我已坐在你旁邊,那就快告訴我吧!”克勞蒂依然一語不發地看着窗外,傑米有點不耐煩了:“既然我已坐到你身邊.那就告訴我吧!”克勞蒂依然按兵不動,傑米這下火大了:“你是怎麼回事?先是打斷我玩牌,現在又不跟我説為什麼,真是不講道理。”

“我想選你跟我一起共赴人生中最大的艱險。”克勞蒂加強了語氣。

“你説過了。”他咬牙切齒地説,“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真正的目的了吧?”

“我決定離家出走,而且選擇你陪我一道走。”

“為什麼選我?怎麼不選史提夫呢?”克勞蒂嘆了口氣説:“我不要史提夫,他也是我想逃離的事物之一,我要跟你一起走。”傑米有點沾沾自喜,他心動了。(沙松伯格,恭維是最好的武器,適時利用一下,可以深深打動人心。)他不再想為何選上他,轉而開始想他是如何被選上的這個問題。他坐直身子,拉開夾克拉鍊,一雙腳蹺在椅子上,手則抱着彎曲的膝蓋,從嘴角擠出話來:“好吧,克勞蒂,我們什麼時候離開?要怎麼走呢?”克勞蒂説:“我們星期三走。現在我告訴你整個計劃,你要聽仔細噢!”傑米眯起服説:“得複雜一點,我喜歡複雜的。”克勞蒂笑了:“事情簡單才能順利。我選星期三出發,是因為那天剛好有音樂課。我會預先把小提琴拿出來,用琴盒裝衣服。你也照我的方法做,在小喇叭盒裏裝衣服,儘量多帶些內衣褲和襪子,至少要帶一件襯衫。”

“全部都要到喇叭盒裏啊?我看得用低音提琴盒才放得下。”

“你可以放點東西到我那裏,你的書包也可以裝東西,收音機也得帶去。”

“我可以穿球鞋嗎?”傑米問。

“當然可以。一天到晚穿皮鞋,也是你我要一同逃的‘暴政’。”傑米會心地笑了,克勞蒂覺得這是個開口説最後一件重要事項的好時機。她儘量表現得很自然,清了清喉嚨説:“還有,你得把所有的錢也帶走。你存了多少錢呢?”傑米把腳放回地上,看着窗外説:“你幹嗎想知道?”

“傑米,你行行好吧!既然我們要一起離家出走,我們便是一體的。我必須知道,你到底有多少錢?”

“你能保證不説出去?”傑米表情很嚴肅。

克勞蒂快氣瘋了:“我要你保證過不密嗎?”她把嘴緊緊閉起,濃重的呼聲全由兩個鼻孔出來,再大聲一點,就變成鼾聲了。

“克勞蒂,你聽着,我有一大筆錢呢!”克勞蒂認為傑米將來可能會成為一個商業鉅子,或者至少像祖父一樣當個税務律師。

傑米接着説:“克勞蒂,千萬別告訴爸媽我賭博,我和布魯斯打牌是為了贏錢。每個星期五便是我們結算的時候。我們—張一張比牌,如果我的牌點數比他的大,我每贏一張,他得給我兩分錢;每出現一張a,就可以得到五分錢,而我的點數總是比他多,至少a會比他多。”克勞蒂再也按捺不住了:“快説你到底有多少錢?一元?五元?多少嘛?”傑米將身子往公共汽車椅背上靠,低聲説道:“二十四元零四十三分錢。”克勞蒂有點不過氣來了,傑米則在一旁欣賞着她的反應,然後説:“等到星期五,我就可以湊足二十五元了。”

“你是怎麼辦到的?你每星期的零用錢只有二十五分錢。二十四元四十三分再加二十五分才二十四元六十八分。”克勞蒂最會打細算了。

“其他的我會從布魯斯那裏贏過來。”

“得了吧你,你怎麼知道星期五你肯定會贏錢?”

“我有預啊”

“你怎麼知道?”

“才不告訴你呢!”他雙眼直視着克勞蒂,看她的反應如何。克勞蒂一臉困惑。兩人相視了數秒鐘,不約而同都笑了起來。此刻,她更加確定自己選對了—起逃走的人。他倆是天生一對,正好互補。克勞蒂對任何事都很謹慎,偏偏對錢毫無概念,而且總是兩袖空空;而傑米很喜歡冒險,但對錢卻特別謹慎,而且是個小富翁,現在他有二十四塊多呢!這麼多錢放在揹包裏的不錯的,如果他們以揹包來代替琴盒的話。她自己有四元十八分,再加上弟弟的存款,兩個人便可以舒服地在外逍遙了。

傑米等她考慮了一下,才開口説:“你覺得如何?願意等到星期五嗎?”克勞蒂只花了一分鐘便下定決心説:“不行,我們星期三就得出發。我會寫好詳細的計劃給你看,千萬別讓任何人看到。你把所有細節背下來後,便立刻銷燬。”

“我得吃掉它們嗎?”

“撕掉再丟入垃圾桶就可以了。全家除了我之外,沒有人會去亂翻垃圾桶的。”

“我還是吃掉好了,我喜歡複雜一點的事。”

“那你一定也喜歡木漿,那是造紙的材料。”

“我知道啊!”傑米説。接下來直到公共汽車到站前,他們彼此再未談一句話。到站時,史提夫便加入他們的行列,一起下車回家。

一下車,史提夫便大叫:“克勞蒂,今天輪到你照顧凱文。如果你不做的話,我會告訴媽。”克勞蒂原本跟傑米走在前頭,聽了趕緊停下來,很快地往回跑,挽起凱文的手便往前快步走。

“我要跟史提夫一塊兒走。”凱文大叫。

“跟我走也不錯啊。”克勞蒂回答道,“誰叫你今天歸我管。”

“下一回輪到誰呢?”凱文問。

“星期三開始由史提夫負責。”

“希望每星期都是輪到史提夫來照顧我。”凱文低聲抱怨。

“你很快就會如願以償的。”凱文永遠也不會知道他曾經得到過暗示,只顧一路繃着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