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花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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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澤不忍拂了崔崇安的好意,到底是來了。他的衣服總是偏深系的,導致人看起來冷峻十分。今晚也不例外,一身玄深衣,若不是如玉面龐,便要與夜融為一體。
崔嘉寶遠遠地便看見薛明澤,薛明澤的視力比她還鋭幾分,將她頭上花苞都看得清清楚楚,目光一暖。
他上前先向崔氏夫婦行禮,儀表堂堂。若説崔語堂先前還對孩子們想要帶着侍衞單獨行走抱有疑慮,看見薛明澤時心內便已鬆動大半。眼前這個少年年紀雖輕,卻給人十分可靠之。
他看了眼小周氏,見小周氏微微頷首,便差人去告訴崔崇安。小周氏對薛明澤印象極好,在能保證孩子們安全的情況下,確實沒必要將她們拘在身邊。
崔崇安喜上眉梢,他在外表現的再穩重,歸到底也是個半大少年。崔嘉寶見不得他得意的樣子,悄悄戳他,道:“看你這樣,是不是早就算好了,才巴巴地去請薛師兄來玩。”崔崇安無辜地眨眨眼,伸手去捏她臉,道:“好你個小阿寶,在薛師兄面前就乖乖巧巧,成裏抓我的小辮子,究竟誰是你哥哥?”崔嘉寶笑嘻嘻地轉身躲他的手,腳下卻踩了顆石子被絆了一絆,身體失了平衡往前一撞,撞入一個清冷懷抱。
薛明澤扶住她的肩,確認她無事後摸了摸她的頭,崔嘉寶見薛明澤慣常不帶笑的面容出些許不贊同,眉頭微擰地看着崔崇安。
崔崇安伸出手,道:“薛師兄,你聽我解釋…”崔嘉寶嘴角一彎,仗着個子小薛明澤看不到,回頭朝崔崇安做了個鬼臉,崔崇安的話一下憋在嘴裏。崔嘉寶趁勢拉了拉薛明澤,道:“薛哥哥,我們走。”薛明澤怎麼會注意不到崔嘉寶的小動作,嘴邊帶着些縱容的笑意,被她輕而易舉地拉走了。崔崇安看的心,崔嘉惠還嗤笑出聲。
崔崇安拉着崔嘉惠,教育道:“阿年就是個小沒良心的,你可不能學她,都快成別人家妹妹了。”崔嘉惠朝他翻了個白眼,崔崇安心裏苦。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妹妹在他們面前越來越不注重姿態,小妹妹也從文靜可愛變得這般搗鬼。崔崇安看看崔嘉寶拉着薛明澤袖子興奮的樣子,又看看崔嘉惠故作成卻又好奇地看着一盞盞燈的模樣,愁着愁着,便笑了出來,現在這樣…也好。
花燈節,向來少不了的幾樣,便是花燈、面具與謎題。
街上來來往往的不少人都帶着面具,崔嘉寶雖對那一盞盞意趣橫生的燈心馳神往,但第一件想做的事還是融入人羣。
她拉着薛明澤到了買面具的小販面前,小販今晚的生意不可謂不好,見人都帶三分笑意。崔嘉寶認認真真地打量每個面具,薛明澤便耐心地等她挑選一個合心意的。
她嘆了口氣,抬頭看他,略有些苦惱的樣子。
薛明澤角微勾,道:“怎麼了?”崔嘉寶道:“爹以前送了我一個大聖的,這裏沒有。”小販聽着,熱絡道:“大聖面具喜歡的人多,賣的便快,但撞的人也多。不若考慮考慮這一排,都特別的很,價格貴些,做的也不多,保證難碰到一樣的。”崔嘉寶聽他一説,覺得很有道理,一下又開心起來,看了又看,選了個極凶神惡煞的,又不好意思地看向薛明澤,問道:“薛哥哥,我選的可是太奇怪了?”在薛明澤眼中,皮囊都是身外之物,又怎會在意一個面具的美醜。他搖搖頭,拿起崔嘉寶選中面具旁邊的那個,同是只惡鬼,只不過一青一紅,算是從行動上肯定了她的選擇。
崔嘉寶眼裏亮晶晶的。崔崇安兩人就在他們身側選面具,崔嘉寶正要喚崔崇安來付賬,薛明澤便將面具買下。她抬眼看他,他又笑。
“認識這麼久,一個面具我總是能送的。”崔嘉寶想,習慣孤獨並不代表喜歡孤獨,崔崇安約薛明澤,他或許很高興。
他今晚笑的很多,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崔崇安卻沒讓這氣氛停留太久,他調笑道:“我就是那良藥苦口利於病,薛師兄那是溺愛、是捧殺,我們阿寶怎麼就好這一口?”從剛剛開始崔崇安便説個沒完,也不知是不是真覺得妹妹被人搶走,變成個吃醋的哥哥。崔嘉寶緊緊跟着薛明澤,有時聽到,有時聽不到,倒苦了一直跟在崔崇安身邊的崔嘉惠,她眉頭一皺便擰着崔崇安間的軟轉了圈。
崔崇安悶哼出聲,連忙向崔嘉惠示弱,崔嘉惠這才鬆開,崔崇安算是學會了謹言慎行。
崔嘉寶高高興興地戴上面具,那面具大了些,她在腦後不好固定。薛明澤便順手接了過去,細心專注地打了個結,直到確定面具固定好了,崔嘉寶也沒有任何不適後,才三下五除二地戴上自己那個。
他往裏都是一身箭袖,方便行動,今晚鬼使神差地穿了件寬袖,現在想起來卻是神來之筆,正好方便小姑娘緊緊抓着袖角,不至於在人羣中被擠丟。
崔崇安暗暗看着兩人的面具搖頭,選了個極正常的紅臉小神,崔嘉惠也可有可無的拿了個漂亮些的。
幾人在街上慢悠悠地晃盪起來。初看時,花燈是盞盞皆美,看久了,鑑賞能力似乎也跟着漲了起來。崔嘉寶倒也不急着選燈了,想着什麼時候見着盞極入眼的再説。
崔嘉惠卻看中了一盞走馬燈,崔嘉寶看去,確實極為緻。薛明澤看到,便問:“你也喜歡?”崔嘉寶搖搖頭,道:“只是見着漂亮,便多看兩眼。”隔着面具崔嘉寶不確定薛明澤是不是笑了,只彷彿聽到了聲音,薛明澤道:“那我便鬆口氣,我於詩詞平平,只怕贏不到這樣的鎮店之寶。”花燈節本就特殊,花燈尋常不賣,只能靠解謎題來得。若是實在想買,也只有最尋常、最普通的花燈可選。像這盞走馬燈一樣緻的,是店家用來引客人的,自然不賣。
崔崇安很想説,他還在呢,崔嘉寶若是想要什麼,他來解題就是。但看他兩人早已自得其樂,便不多言,想着幫崔嘉惠把這盞燈贏下來就是。
這盞走馬燈要答對十個謎面才能換,但每次嘗試只要花一點小錢就夠,店家這樣做,自然是有足夠的自信。
崔崇安起初還信心滿滿,越到後面越是遲疑,搖擺不定,勉強答出,待到第八個題時,崔崇安已是無能為力。薛明澤倒想幫忙,卻是有心無力。崔崇安勉強猜了個字,自然是錯,只好花錢重猜,仍是不對。
崔嘉惠有些失望,看着走馬燈的眼戀戀不捨,但她自己也猜不出,自然不會為難崔崇安。正在她推了推崔崇安要走的時候,聽到一個心心念唸的聲音。
“秋戰國後,正是一個臻字。”崔嘉惠迅速回頭,燈下那人眉眼温柔,帶着點水光,顯得瀲灩多情。
崔崇安很是興奮,道:“温兄!”來者正是温瑜之,他左手牽着個小姑娘,右手牽着個小公子,比起平裏的温柔體貼,此刻倒像是落入凡塵,沾了些煙火氣。
温瑜之於文史一道可謂一通百通,崔崇安看見他便像見了救星一般。
小販橫一句:“答題卻是不能他人幫忙。”温瑜之好脾氣笑笑,遞過去些錢,道:“我重頭猜一次便是。”温瑜之確實才華橫溢,幾乎只是掃一眼謎面,口中便能吐出正確答案。一直到最後一個,温瑜之望着謎面思考了片刻,便輕輕一笑,念道:“秋涼便是禾,人去成千,一夕作歹。秋涼一夕人離去,便是一個殲字。”小販今夜憑着這盞走馬燈已經賺了不少,此刻見温瑜之解謎又快又準,歎為觀止,雖有些不捨,還是大大方方地將燈取下,遞到温瑜之跟前。
温瑜之看着崔嘉惠,朝她眨眨眼示意。崔嘉惠低頭,耳悄悄地紅了,接過走馬燈,像珍寶一樣護在身前,卻對上温瑜之妹妹的眼睛。
小姑娘看着那燈很是歡喜,目不轉睛地看着燈緩緩旋轉起來。許是崔嘉惠的目光太熱烈了,小姑娘察覺到了一樣朝她看來,發現崔嘉惠正在看她,一下躲到哥哥身後,悄悄地打量她。
崔嘉惠將燈遞到小姑娘面前,要送給她。
小姑娘不敢拿,抬頭看温瑜之。温瑜之鬆開牽她的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轉向崔嘉惠道:“這燈本就是替你拿的。”崔嘉惠不敢看他,只矜持道:“能拿到燈我便很開心了,現在,將燈送給她,我會更開心。”温瑜之一怔,看了看還不到他肩膀的崔嘉惠,似乎是重新認識了她。他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替她收下了,只她人小力微,我也不出手,還請你為她拿上一拿。”崔嘉惠輕輕點頭,小心翼翼拿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