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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耶洛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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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洛斯坦(yellowstain),黃斑,隱喻怯懦。——譯者注】在艦隊按預定時間到達誇賈林環礁前一天的傍晚,威利正趕上值晚8點至‮夜午‬12點的班。他觀察到艦橋上的水兵們都顯得比平時緊張,縱然艦長並不在場也是如此。駕駛室裏籠罩着一種沉甸甸的寂靜。在昏暗的雷達室裏,那些在雷達的暗綠熒光映照中的一張張幽靈般的面孔並沒有停止那沒完沒了的關於的議論,不過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興致大不如前了。議論的重心主要是關於病的問題。信號兵們都蹲在信號旗袋上邊喝着變了味的咖啡邊小聲地嘀咕着。

並沒有正式通知説艦隊將於清晨抵達誇賈林,不過他們有舵手做他們的情報員,威利每晚都和馬里克一起通過觀測星星來確定軍艦的方位。所以,他們同艦長一樣清楚軍艦與目的地之間的距離。

威利沒有那種普遍的陰鬱情緒。他意氣昂揚,摩拳擦掌,躍躍試。再過12個小時他就要投入戰鬥了,再過24小時他就是一個曾經為了他的國家冒過生命危險的戰士了。他自覺堅不可摧。他知道自己正在邁向危險的邊緣,但這危險倒像是一種娛樂,就像騎手在賽馬時越過高欄一樣。他為自己毫無恐懼而自豪,而這也更使他意氣風發了。

除了艦長之外,只有他知道“凱恩號”將在黎明時分執行一項充滿危險的使命。在一批專人護送的絕密信件裏,有一封是給“凱恩號”的新命令。這艘掃雷艦要掩護一輪登陸艇對海灘發起的搶攻,它本身位置離那個灘頭只有1000碼遠,完全在海岸炮火的程之內。之所以要這樣行事,是因為那些低矮的登陸艇本身很難掌握正確的航向。威利雖未參加過實戰,但自視情緒比那些參加過戰鬥的老兵們的還好,儘管他知道迫在眉睫的巨大風險而他們並不知道。

他的樂觀心理其實是建立在他憑着自己的直覺和膽識對他們處境的一種狡黠估測之上的。他無須在哪個灘頭登陸,更沒有與那些揮舞着刺刀,身材矮的黃種人面對面遭遇的風險。他真正面對的是“凱恩號”遭到炮彈、魚雷或水雷的轟擊而不幸癱瘓的越來越大的可能。有利於他在隨後的24小時內倖存下來的幾率已從正常情況下的差不多萬分之一下降到雖小得多,但仍可無虞的程度,也許會下降到七、八十分之一吧。威利的神經細胞就是這麼推理的,而這種推理又往他的大腦裏輸入了一些興奮劑使這位少尉勇氣大增。

水兵們的計算之所以不這麼樂觀,理由很簡單。那就是水兵們曾經見過戰鬥的種種不幸後果:一艘艘艦艇燃燒起紅和黃的熊熊大火,一艘艘艦艇下沉,戰士們在傾斜的泡在水中的艦體上亂滾亂爬,有的人渾身浸透了燃油,有的人被炸得血模糊,還有的人死了,屍體在水裏漂着。他們的算計傾向於認為令人不快的可能大於倖存的幾率。

“甲板值勤官!”這是從海圖室的對講管道里傳出來的奎格的聲音。威利吃了一驚,看了看微微發亮的夜光時鐘。10點30分,是艦長回他的卧艙的時候了。他俯身到對講管道那喇叭形的黃銅話筒上,喊道:“我是基思,喂,喂。”

“威利,到我這兒來一下。”這位艦長全身披掛,還穿着救生夾克,已經爬上了掛在領航員桌子上方的帆布牀。在威利關上海圖室的門,自動打開了艙壁上那盞紅電燈將房間照亮的那一瞬間,他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幅圖景。室內的空氣被香煙的煙霧得污濁不堪。

“情況有何進展,威利?”

“一切正常,長官。”這位艦長翻過身來側躺着,使勁地打量着少尉。他的面孔在紅的燈光下顯得瘦長而且鬍子拉碴的。

“你看過我晚間的命令了嗎?”

“看過了,長官。”

“若是有任何一點哪怕是最微小的異常情況,你就叫醒我,明白了嗎?別怕打斷了我的美人覺。叫醒我。”

“是,好的,長官。”然而,這一班崗像往常一樣在嗵嗵的響聲、曲折前行、保持在隊列中原定位置的常規作中過去了,什麼事都沒發生。在11點三刻,哈丁磕磕絆絆地到微風習習、光線朦朧的右舷上來找他。

“到換你下崗的時候了。”他嘴裏噴出一股淡淡的咖啡的香味,憂傷地説。

“還有40英里就到了,卻仍無任何動靜。”威利在下去之前猶豫了一下,考慮是否在主甲板上的某個角落裏湊合一覺。他從梯子上往下走時,看到有一半的水兵竟和他持有同樣的想法。甲板上已沒有一個空着的角落了,連走路的通道都不太寬裕了。這一景象使威利覺得不屑一顧,且膽壯起來。他走到下面,掉衣服,鑽進了被窩。雖然正是睡覺的時辰,他倒覺得這時躺在自己的牀上有點怪怪的,就好像他生病了,大白天地還在牀上躺着似的。直到他酣然入睡前,他還在慶賀自己的老練堅強。

當,當,當,當…

總警報器還未停止鳴響,他已身穿內衣內褲竄上了甲板,手裏抓着鞋子、襪子、襯衫和褲子。他眼前的大海風平靜,黑暗的天空繁星閃爍,眾多艦船在散開的隊形中穿梭般來來往往。水兵們奔跑的腳步聲在昏暗的過道里嗵嗵、嗵嗵地一陣亂響,有的在往梯子上爬,有的在往梯子下奔。此時此刻,誰也不會因為他們沒戴頭盔,沒穿救生衣而懲罰他們了!威利剛提上褲子,通往軍官起居艙的艙口便在他身後哐啷一聲關上了,艦艏修理隊的水兵們又立即將它牢牢扣死。這位少尉沒穿襪子就穿上鞋,匆忙爬上登艦橋的梯子。這時,駕駛室裏的時鐘正指着3∶30。窄小的駕駛室裏影影綽綽地擠滿了人。威利能聽見鋼球相互摩擦發出的吱吱聲。他從一個掛鈎上取下他的救生衣和頭盔,走到那垂着肩膀的哈丁身邊。

“你可以班了。出什麼事了?”

“沒事。我們到地方了。”哈丁指着左前方説,同時把望遠鏡遞給威利。威利在天際,在海天相接的那條線上,看見一個細小模糊的、不規則的、大約有指甲蓋那麼大的黑點。

“羅伊-納穆爾。”哈丁説。

那小黑點邊沿出現了微小的黃閃光。威利問道:“那是什麼?”

“戰列艦提前兩個多小時就離開艦隊到那裏去了。我猜那就是那些戰列艦。不然就可能是飛機。有人正在把那個海灘變成地獄。”

“啊,這場強攻開始了,”威利説,對自己怦怦的心跳有點生氣。

“若無變動,我就接替你了。”

“沒有變動。”哈丁腳步沉重地離開了艦橋。此時,轟擊海岸的爆炸聲越過洶湧的海濤傳到了威利的耳朵裏,不過在那麼遠的距離聽到的只是微弱的砰砰聲,就像是水兵們在艦艏樓上拍打牀墊似的。威利心説,這些隱約的聲音與彩閃光代表着暴雨般落到本人頭上的毀滅轟擊,於是他在頃刻間想像自己是一個在熊熊燃燒着的叢林中歪斜着眼睛趴伏着、顫慄着的士兵。然而這一畫面就像雜誌裏描寫戰爭的故事那樣有一種不能令人到滿足的虛假效果。事實上,威利初次見到的這個戰鬥場面使他到失望。它看起來就像是一次小規模的無足輕重的夜間炮術演練。

漸退,天由蒼白轉成藍灰,星星已隱沒,當艦隊在離海岸三英里處停止前進時,海面上已是天光大亮。一艘艘登陸艇從運輸艦的起降架上下到了海里,像成羣的甲殼蟲一樣,成串成片地漂浮在水面上。

威利·基思現在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場名副其實的戰爭中了。因為海灘上還沒有還擊的炮火,此刻的戰爭還只是單方面的,但這並不意味着這不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冒險。由白沙灘環繞着的一個個翠綠的小島上已經有許多地方在燃燒,冒煙。那些大鐵桶似的舊戰艦在和平時期向來是眾多新聞記者譏諷的對象,現在正每隔幾分鐘便將成噸的炮彈進那灌木叢生的小島,隆隆的巨響猶如雷鳴。它們在證明過去30年中花在它們身上的高昂費用沒有白費。分列在它們旁邊的巡洋艦和驅逐艦也在向環礁傾瀉着雨點般的炮彈。海軍的炮火時而稍事停頓,這時,一隊隊戰機便魚貫飛到那些小島的上空,一個接一個地進行輪番轟炸,直炸得濃煙四起,火光沖天。有時,炸中了某個油庫或彈藥堆,騰起的蘑菇狀黑煙會高高升起直上雲霄。爆炸的威力把“凱恩號”軍艦的甲板都震得直顫悠。在這整個期間,運輸艦一直在不停地傾吐着登陸艇,而這些登陸艇隨即便在洶湧的灰海面上組成嚴整的扇形隊列向前推進。太陽出來了,透過蒙蒙的水汽顯得慘白刺眼。

環礁的外貌尚未因所遭受的襲擊而被毀壞。這裏、那裏升起的許多橘紅火焰以及新冒起的黑和白煙團,在這些青翠悦目的小島上倒成了裝飾的點綴。空氣中洋溢着火藥味,使威利覺得,節般的熱鬧氣氛和歡樂的效果在這天早晨可算全都齊全了。他説不出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覺。實際上,這是因為那種瀰漫着的氣味和不斷的轟隆聲使他想起了7月4國慶節放焰火的情景。

基弗和他在左舷邊上待了一會兒。幾綹黑髮從這位小説家頭盔的灰圓頂下垂了下來。他的兩隻眼睛在深陷的、暗影中的眼窩裏灼灼發亮,出了全部眼白。